是夜。

宋府燈火通明。

自上次與宋穆邊說過話后，宋夫人便再次暈厥了過去，這一次,暈厥的時候比任何時候都長，太醫院的太醫來了幾趟，可見狀也只是搖了搖頭便告退了。

花廳里已擺上了壽材，那黑漆漆的大匣子看得宋湘兒心里發慎，發慌……

甚至不敢近到床塌前。

前兩日宋夫人總算還有點活氣，可現在，整張臉都被死氣繚繞著，在燭的映襯下更顯得駭人。

宋夫人的娘和大丫鬟已開始跪在床前低低咽了起來。

平心而論，宋夫人是一個極好的主子，子和，即便被病痛折磨了二十多年，可是,卻從未因為上的痛楚責難遷怒照顧的下人，是以，如今這般模樣，宋府上下的仆婦丫鬟是真心替這位夫人惋惜的。

“姑娘，您到奴婢這來。”宋夫人的娘嚴嬤嬤率先發現了還在發愣的宋湘兒，忙往后邊退了一步，然后心酸的朝招了招手道。

姑娘一定是被夫人這樣子嚇住了。

還這麼小，哪里能接自己的母親故去。

可宋湘兒并沒有，哆嗦著,聽了嚴嬤嬤那話后，甚至還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

“姑娘……”嚴嬤嬤忍不住又喚了宋湘兒一聲。

宋湘兒慘白著臉搖了搖頭，“我，我不去，我不去……”說完，的眼淚便大滴大滴的從眼眶中砸落到了地上。

害怕這樣子的母親。

更不想接這樣子的母親。

明明，明明答應過會一直陪著自己的。

看著宋湘兒這模樣，嚴嬤嬤也只覺得心里一陣揪痛，正想要上去安時，忽地便聽到旁邊的墜兒驚呼一聲。

“夫人，夫人！”

聽到聲響，嚴嬤嬤再也顧不得宋湘兒，連忙朝床畔了過去。

原本被太醫斷定活不過今晚的宋夫人此刻卻睜開了眼睛，籠罩在上的死氣也在這一瞬間退散到了一旁。

“夫人，您，您醒了啊！”嚴嬤嬤一陣踉蹌。

“嬤，嬤嬤，讓您擔心了……”宋夫人看著嚴嬤嬤，艱難的從里出一句話。

“夫人，您說的這是什麼話啊！奴婢……是奴愧對您，奴婢沒有照顧好您……”嚴嬤嬤鼻尖一酸，隨即眼淚便大滴大滴的砸了下來。

宋夫人想要出言安這個自小照顧的娘，可是，實在是沒有時間了，還有最重要的話沒有說。

“嬤嬤，湘……湘姐兒呢？”

“姑娘！對，姑娘！”嚴嬤嬤連忙站起來朝后的宋湘兒看了過去。

宋湘兒渾都在抖，聽到嚴嬤嬤的聲音，終于抬腳艱難的朝床塌前挪了過去，“母，母親……”

“湘……湘兒……”看到宋湘兒的那一瞬間，宋夫人灰蒙蒙的眼睛忽地迸出了一亮。

“母親，母親！”宋湘兒再也抑制不住，‘噗通’一聲便跪到了床前，然后將臉埋到宋夫人懷里痛哭了起來。

看著伏在自己上痛哭流涕的兒，宋夫人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的絞痛。

多想活下來啊！

多想安自己的兒，告訴，別怕啊！娘會一直陪著你的！

可是，這些安的話卻再也說不出口了。

已經看到了死亡再向自己招手。

可即便是這樣，還是好舍不得的兒啊！

“湘兒，別哭，你聽母親說，母親已經替你安排好了！太常寺卿家的那位胡公子是個好孩子，他與你極配，我與你父親說過了，等我死后，他便會讓沈夫人上門替你說親……”

“娘！我不要！我不喜歡那什麼胡公子！我想嫁的人自始至終只有一個，那就是……”

“咳咳，咳咳咳……”宋夫人忽地捂著口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姑娘，奴婢求您別鬧了！您是想讓夫人……”

后邊的那句話，嚴嬤嬤到底沒有再說下去。

都到了這個時候，不管夫人提出什麼樣的要求，為兒，姑娘都應該答應夫人才是啊！更別說，夫人這些話字字句句可全是為打算啊！

想到這里，嚴嬤嬤再看向宋湘兒的眼里不免多了一怨懟。

“娘，我真的……”

“閉！”宋夫人強忍著心里的絞痛怒聲喝斷了宋湘兒這話，又是怨怒又是難過的著道，“湘兒，你是真的想讓娘死不瞑目嗎？”

“娘……”

“湘兒，娘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娘是不會害你的！他……他不是你的良配，就當娘求你了！你就當替娘還了這最后一個心愿好不好？”宋夫人流淚著宋湘兒哀求的道。

若是旁人聽到自己的娘親這麼低聲哀求，只怕早就了心腸，可是宋湘兒此刻卻只覺得出奇的憤怒，‘騰’的一下站起怒視著宋夫人道，“娘，您為什麼要這麼我！您為什麼要這麼我了！”

自見到陸深的那一刻起，最大的夢想就是能嫁給他！

而娘明明都知道了的心意，為什麼不僅不全，反而還要嫁給那什麼胡公子了！

“湘兒，你，你……”

“夫人，您消消氣，您快消消氣！”嚴嬤嬤慌忙上前，一邊替宋夫人順著氣，一邊不忘扭頭斥責宋湘兒道，“姑娘，您怎麼能這麼跟夫人說話！”

饒是到了這個時候，可宋湘兒卻依舊不敢示繼，怒視著嚴嬤嬤道，“難道不是嗎？你明明就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你為什麼不能全我了！”

“湘兒，你，你……”宋夫人掙扎著起想要跟宋湘兒解釋，嚴嬤嬤和墜兒見狀連忙起想要將攙扶起，只是，還未等們的手到宋夫人，宋夫人探出的手忽地垂了下去，隨即整個人便重重的跌回到了床塌上。

墜兒怔住了。

嚴嬤嬤也怔住了。

嚴嬤嬤巍巍的朝宋夫人的鼻尖探出手，等了好久，可是，那里始終沒有任何氣息，“夫，夫人……”不敢置信的又喚了一聲。

沒有人回應。

“嬤嬤，我，我娘，是不是……”此刻，宋湘兒也終于意識到了什麼，怯怯的朝床榻前挪了一步，隨即滿臉忐忑的朝嚴嬤嬤了過去。

“夫人……夫人啊！”嚴嬤嬤忽地仰天大哭了起來。

這一喊，滿屋子的丫鬟婆子都痛哭了起來。

宋湘兒踉蹌的往后退了數步，就在要栽倒的時候，的丫鬟葉香慌忙上前扶了一把。

“姑娘……”

聽到葉香的聲音，宋湘兒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最后一救命稻草，一把扣住葉香的手，尖銳的指甲刺進葉香的里，可卻仿若未覺，死死的盯著道，“葉香，我娘怎麼呢？我娘怎麼呢？”

“姑娘……”葉香忍著痛一臉為難的看著宋湘兒。

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宋湘兒這個問題。

可有時候不回答本就是回答啊！

宋湘兒踉蹌的松開了葉香的手，倉惶的往后直退，最后不慎撞在背后的丫鬟上，整個人重重的跌到地上。

“姑娘……”葉香心疼的喚了一聲，慌忙上前想要將宋湘兒扶起來。

可宋湘兒卻像是忽然瘋癲了一樣，狠狠的推開葉香來的手，一轱轆爬起來，隨后在眾人詫異的目中飛快的朝門外沖了出去。

“姑娘！您，您去哪啊！”葉香又驚又怕，慌忙朝門口喊了一聲，隨即便快步追了出去。

可門外哪還有宋湘兒的影啊！

“姑娘……”葉香的眼淚一下便涌了出來。

“葉香，你在這做什麼？二姑娘呢？”就在葉香無措之際，一道清脆的聲音忽地響了起來。

來人是宋府的煙姨娘，邊還跟著宋府的大公子和大姑娘。

葉香抖的，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煙姨娘這話。

“大公子，大姑娘，煙姨娘。”好在，嚴嬤嬤及時出現替葉香解了圍，在給三人行了個禮后，便轉頭面冷肅的看著葉香道，“你還在愣什麼，還不快去將姑娘找回來！”

“是，是。”葉香慌忙應了一聲，隨后便快速奔出了院子。

“嚴嬤嬤，下人傳信說母親撒手去了，我們特別趕過來……只是，二妹妹這是？”宋大姑娘一邊抹著淚一邊意有所指的著嚴嬤嬤道。

“回大姑娘的話，二姑娘一時不能接夫人……奴婢會著人將二姑娘找回來的！還請大公子和大姑娘移步廳為夫人盡最后一點孝道吧！”嚴嬤嬤垂著眸子面無表的道。

平心而論，宋穆邊并不是一個寵妾滅妻的人，所以，雖然宋夫人一直孱弱，他也給了正妻該有的尊重，從沒讓府上的姨娘和庶子庶到面前蹦跶，只是如今……

夫人去了，面前的這幾位勢必會抬頭！

夫人正是考慮到這一點才急于給姑娘定下婚事，只可惜姑娘卻并不領會夫人這一番良苦用心啊！

一想到最后夫人至死都沒有等到宋湘兒點頭，嚴嬤嬤心里不也對宋湘兒生出幾分怨懟！

夫人那麼好的人，怎麼就生出這樣一個兒了！

男人哪里有自己的娘親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