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朝廷正式開朝。

戶尚侍郎徐用在金殿上，當著文武百的面冠除帶，親上請罪折，痛陳自己教子不善，縱妻不賢，愧對圣上百姓，請辭戶部侍郎一職。

徐首輔隨其后說自己為帝師，上不能為君解憂，下家不嚴，實有負圣恩，也自請告老辭。

舉朝嘩然。

以徐首輔為首的太子一黨也紛紛出列向正宣帝求，并痛陳徐首輔這些年在朝中的功跡。

禮部尚書李延年靜靜的看著這一切，角飛快的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老狐貍就是老狐貍，他要是真想告老辭，除夕那日就不會趕著進宮去陛下面前陳請罪，現在又演這麼一出，不過是給陛下一下臺階下罷了。

果然，金殿上的正宣帝長嘆一口氣后便讓徐首輔起了。

“陛下，老臣心中有愧啊！老臣一心為國，可哪想到家中婦孺竟借著老臣的名頭在外面斂財，并將家中子弟縱得如此荒唐，老臣實在愧對圣上，愧對百姓啊！”徐首輔還在朝堂上痛心疾首、聲淚俱下的表演道。

李延年垂眸再度勾了勾角。

而朝堂上，徐首輔的話還在繼續，“陛下，老臣聽聞你近來為鎮南軍軍餉一事發愁，老臣不才，愿為陛下獻上錦薄之力，這匣子里有銀票五萬兩，是老臣變賣府中古玩字畫所得，老臣愿捐給戶部以作軍餉之用。”

有徐首輔帶頭，其他員也紛紛附和。

戶部尚書方守澄首先站出來自捐兩萬兩，其他員有捐一萬兩，有捐八千兩的，就連刑部和工部兩大尚書也架不住這勢頭也表態要捐銀子。

金殿上的正宣帝笑得眼睛都咪了起來，對徐家心里的那點膈應也隨著戶部庫銀充實而消散得干干凈凈。

即便是李延年也不得不承認，在猜測把控圣心這一塊，他不及徐首輔多矣。

老孫說的對，他若再退讓，等太子上位，只怕這朝中再無他立足之地了！

這個念頭才在他腦中閃過，那邊兵部尚書孫荃便笑著朝他遞了個眼神。

“陛下。”果然，兵部尚書孫荃抬腳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朝正宣帝端正的行了個禮，而后才朗聲接著道，“陛下，雖然眾位大人慷慨解囊，用不了多時便能將將士們的軍餉補齊，可有時候，亡羊補牢，卻為時已晚！”

“孫大人，你這話何意？”戶部尚書方守澄皺眉不悅的瞪著孫荃道。

孫荃卻冷冷一笑，繼續道，“方大人，我能有什麼意思，我只是將心里的想法說給陛下聽罷了！年前你說戶部吃實在拿不出軍餉，軍中的將領們雖然心中不舒服，但都諒朝廷不易，陛下不易，鎮南王為了節省軍需，更是帶著將士們一起吃豆腐啃饃饃，將士們過得如此艱難，可徐侍郎家的公子卻能為了博子一笑一擲千金，您讓咱們大魏國那些守家護國的將士心中作何想？”

“孫大人！徐公子年輕狂，一時意氣之爭，拿了家中的銀錢打賞花魁，雖說行事不妥，可卻也未必犯國法！孫大人剛剛那話是否太過危言聳聽了？”方守澄沉著臉辯駁道。

“到底是我危言聳聽，還是方大人你鼠目寸！若是年前你想法子籌到軍餉給將士們發下去，那麼，管他什麼徐公子，王公子一擲千金還是一擲萬金，將士們都不會有想法，可是現在……醉云樓的事鬧得那麼大，鎮南王妃提起這事氣得眼睛都紅了！即便現在籌到軍餉撥下去，寒了的心又哪有那麼容易緩過來！”

“孫大人，你要搞清楚一點，徐家公子花的是徐家的銀子，可不是戶部的庫銀！”被孫荃一頓頓搶白，方守澄氣得臉都青了。

“這一點不用方大人特意強調，只是，我能信，朝廷這些文武百能信，可你覺得百姓能信？邊關那些吃豆腐啃窩窩頭的將士能信？”孫荃鼓著眼睛中氣十足的朝方守澄吼道。

他的聲音很大，如同雷聲一般，震得眾人耳嗡嗡作響。

即便已經在戶部尚書位置上坐了好些年的方守澄，也被他震得面一陣難看過一陣，一時間竟沒找到合適的話來反駁他。

可即便是這種況，一旁的徐首輔卻依舊面不改，就仿佛孫荃說的徐家公子不是他的嫡親孫子一樣。

方守澄深吸一口氣，最后咬著牙不甘示弱的道，“所以，聽孫大人這話的意思，這軍餉即便撥下去意義好像也不大。”

“方大人此言差矣，亡羊補牢雖為時已晚，但卻不能不補！難不，你想看著羊圈里的羊全跑了！”孫荃勾著角冷冷道。

“反正什麼話都讓孫大人說了，那不如還請孫大人一并拿個主意這事應該如何善了吧！”最后方守澄干脆兩手一攤，直接將這事扔回給孫荃。

這事他本就冤枉的很。

徐首輔那五萬兩說是典當古玩畫籌來的，實則是自家兒媳這些年借徐家名頭攬的財，那些古玩畫不過從當鋪轉了一圈，最后還不是又穩穩當當的回到了徐首輔手里，只有他的二萬兩是他這些年實打實攢下來的！

一想到這些，方守澄心里就憋屈的！

他雖領著戶部尚書一職，可是卻被徐家父子掣肘，都說戶部是得流油的地方，可那些流水卻大多進了太子和徐家的口袋！好，太子和徐家得了，可現在出了事，卻要將他推出來抵擋兵部的責難，這事擱誰上誰心里能舒服。

“陛下，說一千道一萬，這事都由徐家那位公子引起，徐首輔和徐侍郎也承認自己家不嚴，教子不善，自上折子請罪辭以息眾怒，依臣瞧，不如，就準了吧！”孫荃咪著眼睛朗聲道。

他的話音剛落，大殿立時便跟炸了鍋似的，一下便哄鬧了起來。

“孫大人，你這什麼意思！徐首輔勞苦功高，怎麼能因為這麼一點事就罷了！”

“就是就是！”

就在百們議論紛紛的時候，徐首輔忽地踉蹌了幾步，‘噗通’一聲跪倒在了大殿上，“陛下，老臣有罪，請陛下恩準老臣辭歸鄉。”

徐首輔這一跪，戶部侍朗徐用也一下反應過來，慌忙跟著自己父親后頭也跪地請罪辭。

“父皇，首輔大人這些年為朝廷嘔心瀝，一直是我大魏的肱骨之臣，還請您念在這一點上，千萬要網開一面。”一直保持沉默的太子也忍不住跳出來道。

太子一開口，太子一系的員也紛紛開始跪地陳。

一時間，大殿里呼啦啦就跪倒了一大片。

正宣帝擰眉看著這一切，心里對孫荃不由生出些惱恨來！

雖然，他知道孫荃說的也確實事事在理，可因此事就要罷了徐家父子的職，孫荃未免也太過了！徐首輔不僅是他的老師，更是他的岳丈啊！就算不看在這些份上，他總還得為太子考慮啊！

正宣帝這樣想著，眼角的余卻忽地瞥到一個人。

禮部尚書李延年。

站著的那些人，除了兵部尚書孫荃便只有禮部尚書李延年在朝中威最高了，而他記得，李延年素來最顧全大局，想來，這會他定然也能明白他的心意。

想到這里，正宣帝忙清了清嗓子，“李尚書。”

“老臣在。”李延年忙抬腳走出來。

“李尚書，你有何高見啊？”正宣帝微笑的看著李延年道。

李延年沉了好一會，而后，他抬眸直視著正宣帝，一字一句道，“陛下，老臣以為，孫大人剛剛所言字字在理，將士和百姓乃國之本，民心所向，勝之所往，軍民之心是最不能輕視踐踏的東西，而此事已然引起軍中將士們的不滿，若不能妥善置，只怕會搖我大魏之本！”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寂靜。

就連正宣帝也詫異不已。

他不明白，一向保持中立顧全大局的李延年怎麼也開始附和孫荃了？

他不向來自詡自己是純臣麼？

“李尚書所言極是！”孫荃也連忙站出來激的附和道。

還是端王厲害，竟能真的說李尚書出頭！

有李尚書在，這次徐家休想輕易出去，怎麼著也得掉他們一層皮！

“李尚書，你行事向來公正，這次事你明知道徐家無辜，為何還要落井下石！你的公正之心了？”太子忍不住擰眉看著李延年大聲道。

難不李延年投靠向了齊王？

不僅太子這麼想，就連高坐在龍椅上的正宣帝此時在心里也閃過這樣的疑慮。

“太子殿下，微臣之所以這麼說，不僅是為了大魏，更是為了您！此事，徐家雖然無辜，可又有多無辜，難道不是徐家家不嚴教子不善引起的嗎？而且，徐家為皇后的娘家，您的外祖，更應該以作則，約束自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行事乖張，敗壞您和皇后的聲譽！陛下，您可是大魏未來的儲君，邊關的那些將士守的可是您未來的江山啊！你為儲君更不應該寒了將士們的心才是！”李延年直視著太子，字字句句都鏗鏘有力，直說的太子啞口無言，半晌都回不過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