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啟政總算還有幾分人,在一聲聲的質問中失聲痛哭起來。
他一遍遍念著文琪跟余氏的名字,在周圍的驚呼聲中顯得尤為凄慘。
晏長風冷眼看著,沒有一點容,悔恨這種東西在釀不可挽回的局面時毫無意義,死了的人不可能活過來原諒他。
但還是等他發泄完,才道:“二舅舅,悔恨不能救你,但看在文琪的份上我可以給你選擇,你想自殺還是去認罪伏法?你自己下不去手,我也可以幫你。”
姚啟政止住哭聲,用手抹了把臉,自嘲道:“我姚啟政竟也混到了這步田地,也罷,丫頭,我知道你現在有本事,但還是提醒你小心盛明宇,他勾結了海外勢力,武良,大周朝不是對手,你能手不管就不管吧。”
他蹣跚著起來,“既是死,就死個干凈好了,這把火燒得正是時候。”
說完,他轉走向還在燃燒中的藥鋪。
晏長風抬頭看看被燒紅的天,覺得十分可笑。二舅母臨死前都在等一個結果,要的結果不是親耳聽到自己的夫君是個叛徒,也不想聽到他最終認罪伏法,而是想看見自己的夫君哪怕有一悔過,那向死的心或許就沒有那麼強烈。
可事實上,姚啟政非但沒有一愧疚,甚至還試圖借用愧疚來裝可憐。
地上有一不知哪里掉落的木,晏長風用腳勾起來接住,睨著那個裝模作樣的影。
姚啟政當然不想死,他一輩子貪圖樂,手指破點皮都不了,活活燒死?不可能的。
他蹣跚著,裝模作樣地走向大火。此時藥鋪附近盡是人,有忙著救火的百姓,有忙著救東西的,還有逃命的。他看準了人最多的地方走,打算借著人的掩護逃走。
可他剛要進人群中,忽然覺勁風襲來,接著后腦劇痛。他慘一聲,踉蹌著撲向前。
擋在前面的人聞聲紛紛避開,他毫無阻攔地撲向前方大火,他本能地想逃開,可好死不死的,他被地上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像只大胖蛾子似的加速飛撲。
晏長風就這樣看著姚啟政被火吞滅,看著他在火中掙扎哀嚎。
火燒了不知多久,藥鋪坍塌,漸灰燼,周圍的房子也遭了殃。如此燒到半夜,天上忽降了大雨,火勢逐漸被控制,至后半夜又轉為大雪,紛紛揚揚,覆蓋了灰燼與罪惡。
晏長風回到客棧時裴二已經醒了,他被柳清儀扎了個人形刺猬,躺在床上除了眼珠子之外,哪哪都彈不得。
坐在床邊握住他的手,終于有了點熱乎滋味,懸了半宿的心總算歸了位,“最近太子是不是著你了,好像又瘦了。”
自進門,裴修的眼睛就沒從上離開,“去哪了這麼久,臉都凍紅了。”
晏長風:“陳嶺沒告訴你?”
人把燒焦了的姚啟政從火里拖出來,又騎馬出城去追晏長青,不過沒追上。
“說了,但我要聽你說。”裴修的臉被針扎的僵,說話的樣子活像木頭人了,“我的人都你收買了,他們的話不能聽。”
晏長風這一宿十分沉重,因為裴二毒發,或許命不久矣,又因為恩怨仇,得不上氣。可看他的樣子又忍不住笑出聲。
想,如果將來裴二不在了,找個活計好的木工,照著裴二的樣子做個木頭人似乎也不錯。
看笑裴修也想笑,可他現在不能運氣,別說笑,說話都得提著一口氣,“誒,有那麼好笑麼。”
晏長風笑著笑著就控制不住了,在心里的難過與憤恨找到了宣泄口,急于發散,如果不笑,大概就只能放聲痛哭。
裴修拿沒辦法,想親,想封住的,無奈彈不得,只能勉強抬起手指到的腰。
腰側傳來劇痛,晏長風倒吸一口涼氣,眉頭霎時痛苦地擰在一起。
裴修蹙眉,“你怎麼了?”
晏長風:“沒,沒事……”
那日在客棧腰被撞到,當時沒在意,又加上連日奔波,幾乎把這件事忘了。
裴修才不信的話,他的手指也就是蜻蜓點水的力道,居然都能讓疼到皺眉,這不是沒事,這是太有事了。
“讓我看看!”裴修顧不得滿頭滿的針,強行起來掀開的裳。
“誒!你別!”晏長風聽柳清儀代過,天亮之前不能他,“你再我丟下你不管了!”
裴修只好重新躺下,“那你讓我看看。”
“真沒事,就是撞了一下。”晏長風掀開裳給他看。這一看不要,自己都嚇了一跳。
只見腰側一片淤青,腫得好像塞了個饅頭。
裴修眼前一黑,立時就有些不上氣,“陳嶺知道嗎?”
“小柳都不知道,他哪里知道。”晏長風本著坦白從寬,適當瞞,把這幾日的事代了,“反正骨頭沒斷,回頭跟小柳要幾膏藥就沒事了。”
裴修看著,知道沒說實話,但也不忍心跟計較,“晏長青找到了?”
“沒有,找到了姚啟政。”晏長風把過程簡單一說,“我把他的尸帶走了,他是通緝犯,你把他給太子,也算有個代。”
“剛好,”裴修也把曹府的事告訴,“曹鵬一家老小怪可憐的,有這尸做代就妥了。”
“你們兩個怎麼回事?”
柳清儀端著藥進屋,看見兩人聊得熱火朝天,二姑娘衫不整,頓時氣不打一出來,“知道我廢了多大功夫才把他救過來嗎?我允許他了嗎?允許你們聊天了嗎!”
兩人火速松開手,活像是被捉在床。
柳清儀把藥碗擱在桌上,走到床邊查看裴修的狀況,“二公子,不是我嚇唬你,行差踏錯一步,神仙也救不了你,你現在不能氣,不能費神,更不能。”
全部了一遍的裴大人無話可說,任憑數落。
“是,我知道錯了,但是長風……”
柳清儀:“閉。”
裴修:“……”
晏長風第一次看閣主大人吃癟,笑得不行。這一笑又牽了腰傷,疼得直氣。
明明之前不在意的時候也沒覺得,可一旦看見傷了什麼樣,疼就如影隨形。
“小柳,你有沒有膏藥?”指著腰,“那天在驛站撞傷了,有點腫。”
“我看看。”柳清儀揭開的襟,嘖了一聲,“二姑娘你還真是能忍,撞傷腰可大可小,不能大意。”
晏長風描見裴二張的視線,道:“你快別說了小柳,二公子又要氣了。”
柳清儀意會到的意思,無奈搖頭,“沒事,一點小傷,要不耽擱這幾天早好了,走吧,去我房間里,我給你拿藥。”
晏長風朝裴二眨眨眼,跟著柳清儀去了隔壁房間。
柳清儀拿了藥膏子來,一邊給上藥,說:“我不瞞你,二公子的況不太好,我的毒原本能制三年,如今恐怕要減半,且這段時間里他不能寒,能養著最好,不能養著,也別太耗。”
晏長風心一沉,腰上的痛頓時無足輕重,“那就是說他只有一年了嗎?”
一年還是最樂觀的況下,但柳清儀沒忍心說這話,“要解他的毒,只有重新種出那味藥,在一切順利的前提下,起碼要半年。”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晏長風聽懂了的話。
三年又減了半,天下沒有比這再殘忍的事了。
第二日天亮,裴修就起了,還很疲乏,但一堆事等著他做,他沒時間休息。
晏長風后半夜累極,在柳清儀的房間里睡下了,現在還沒起來。裴修代葛飛留下保護,然后帶著姚啟政的尸去了曹府。
太子昨夜留宿曹府,不知道是不是沾了一點迷藥的緣故,睡到日上三竿還沒起。
裴修跟宋瑞商量說:“待后面軍大隊來了,咱們即刻出發,陸行軍,還要勞煩宋指揮辛苦準備。”
宋瑞道:“我辛苦點倒沒什麼,但太子昨夜說不適,要休整兩日再走。”
“沒事,我來說。”裴修來到太子房門口,敲了幾下門,門不開,他徑自進了門。站在太子床前大聲道,“太子殿下,姚啟政找到了。”
太子正睡得香,被活生生吵醒,不悅地睜開眼,“我說霽清,你怎麼還進來了?”
裴修重復道:“太子殿下,姚啟政找到了。”
太子的耳朵醒得慢,好一會兒才蹭地起來,“找到了?!”
裴修:“是,在城東的泰祥藥鋪,多虧了曹鵬才找到,但藥鋪失火,姚啟政被燒死了。”
“燒得好!”太子頓覺大快人心,“這老東西背叛本宮,死不足惜!走,去看看。”
太子見了姚啟政面目全非的尸后驚了,這尸哪里還能看出半分姚啟政的影子來,非要形容一下的話,分明是頭烤焦了的豬。
“這,這能確定是他?”
裴修指著姚啟政手指上的綠瑪瑙,“這東西是姚啟政的,太子應該見過。”
太子的確見過,這麼大的瑪瑙石,北都除了姚二老爺,沒見過第二個人有。
確定姚啟政是真的死了,太子放心了,“人送去北都,給姑祖母瞧瞧,好歹是親兒子,甭管燒個什麼都該見一見。”
裴修第一次覺得太子的主意很好,“是,臣待會兒就人安排,還請太子殿下也收拾一下,待軍今日到齊,咱們立刻就出發。”
“今日?”太子怪裴修自作主張,“我昨日了驚,又吃了迷藥,軍們經過一場惡戰也該休息,今日哪里?。”
裴修:“殿下,刻不容緩,前線等著支援,再者,太子昨日被曹鵬那些話刺激,難道不想證明一下自己?”
太子想起昨日的屈辱,心里頓生出一前所未有的志氣來,“你說得對,百姓深戰之苦,朝堂也經不起連年征戰,是該速戰速決!”
太子雖然能力不行,但為明君的心總歸是有的,只不過時運不濟,信心滿滿躊躇滿志地率軍南下,還沒到地方,沿海已失兩縣。
東南軍被打得節節敗退,主將年紀輕輕戰死沙場,只靠副將苦苦支撐。好容易等來太子援軍,哪知太子是個熱上頭的棒槌,不懂用兵之道就罷了,還喜歡自以為是地瞎指揮,致使東南軍跟軍損失慘重。
此時遠在北疆的盛明宇也十分憋屈。北疆那伙賤賊,不知是打仗還是,今日重兵進犯,明日又退軍,就在你覺得他暫時不會再時,卻又卷土重來。
他再傻也看出來,這是想拖住他。北疆,北都,東南,西南,四風,滿朝皆,偏偏無一能速戰速決,如此耗下去不是辦法,大周朝遲早被拖垮。
,或許你跟盛明軒不是穿一條子,拿走晏家也不見得為他服務,但你比立場背叛本更惡心,因為你為了利益可以背叛任何一方,比墻頭草還不如。”
姚啟政沒想到自己的底在大外甥面前已經掉,多有些尷尬,“話也不能這麼說,識時務才能利益最大化,你爹就是缺這筋,不然早天下首富……哎呦!”
晏長風一腳踹向他肩膀,將人踹了個人仰馬翻,又拽著他的領拉起來,“二舅舅,你真的很讓我失。”
姚啟政疼得直氣,“大外甥,實不相瞞,我現在也后悔,放著大好的日子不過,給一個反賊賣命,四被通緝,賊似的躲在這里,后半輩子怕是沒了好日子過,長風丫頭,我知道你心善,打我一頓罵我幾句也就罷了,不會真的對我怎麼樣,你放我一條生路,我以后給你提供盛明軒的消息,也算是彌補,如何?”
“生路?”晏長風仿佛聽見了笑話,“你怕是還不知道吧二舅舅,裴安死了,是文琪親手殺的,文琪也沒了,孩子沒了大出,心理雙重折磨,活不下去了,二舅母失去一切心如死灰,在府里代替你承重判親離,在北都城時,也就是你給盛明軒提供火藥致使北都城時,上吊死了,你親手埋葬了至親之人的生路,居然還想求生路嗎,你有這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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