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此刻的心神全都落在那艘龐大的貨船上。

赤著上，出古銅皮的碼頭苦力們像牽著繩子似的，排著有序的隊伍，在碼頭與貨船之間架起的木橋上來來往往。

一個個沉重的麻包，經過這些人力傳送帶的傳送，從貨船上流向碼頭，再流向岸上等待的馬車，最后不知道會流向何。

江婉此刻的心就好像扛在苦力們肩頭的麻包，沉甸甸的。

此時，距離江陵碼頭百多里開外的嘉裕江上游，一條裝飾的畫舫正徐徐而行，船頭懸掛著的制旗幟正迎風招展，彰顯著人的氣勢。

就在不遠的碼頭上，穿戴整齊的文武員正神抖擻的排行列。

不等畫舫近前，一個個忙鞠躬作揖，恭迎船上的欽差大臣大駕臨！

“各位免禮！大人長途跋涉偶不適，今日爾等自行離去，有事等候召見。”可船里的欽差大人并沒有因為他們的恭敬而領，只打發了一個隨護衛出來傳了句話，這些人幾個時辰的等候就全變得沒了任何意義。

“走吧，走，走，別打擾了大人休息。”等候的員們且都十分懂事，不僅沒有毫抱怨，還非常心的叮囑欽差大人好好休息，甚至連腳步聲都刻意放緩，哪怕岸上的靜本傳不到畫舫里。

至于大家背地里的想法，那就不得而知了。

畢竟這次帶皇帝巡視江南的欽差大臣，是朝中出了名的不問世事的晟王。

這位晟王打小在軍營里長大，論舞槍弄棒，估計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可要說到這舞文弄墨，那在場的，沒幾人把他當對手，這人就一個莽的武夫。

誰都知道他不止一次與皇帝當朝發生爭吵的事，早遭到皇帝的厭棄，這回能掛上欽差之名代皇帝南巡，不過是在剛剛獲勝的驅逐西夷的大戰中立了些功勞，皇帝不想封賞，刻意打發他出來掛了閑職耀武揚威罷了。

除了該給的恭敬，大家該干什麼還干什麼。

其實說是‘偶不適’的欽差大人，此時正乘坐一艘小木船穿行于嘉裕江支流一蘆葦布的小河道里。

“爺，果然不出所料，那艘船進了江陵碼頭！”

一個打扮練的黑人從岸上一躍跳進船艙，整條船幾乎沒有，船邊波瀾不驚，可見是個功力不淺的高手，船上與他打扮相似的還有八人。

“無恥之尤！”這句話是將雙手反背在后的欽差大人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不僅他，船上的其他人也個個面帶怒。

“所有的線索都指向江陵府，那咱們就好好去會會這位神通廣大之人！”

連軍糧的主意都敢打，晟王著實佩服這些人的勇氣。

自從接了常將軍的托付，這些天他一直尋著那些蛛馬跡，好不容易才一路追到了這江陵府。

無論是這些人的行能力還是反應的敏捷程度，完全沒有第一次犯案的心虛和無措。

朝廷瞞報、虛假賬目、轉運糧草……整套流程下來不僅沒有半點手忙腳，而且秩序井然，仿佛演練過無數遍似的，稔得很。

晟王只要一閉上眼睛，眼前就不由自主的浮現出十三年前常家眾位兄弟們一個模糊的軀。

與這次驅逐西夷之戰相同的套路，糧草斷絕的常家軍被敵人圍困。

朝中上奏常將軍通敵賣國的奏章雪花片一般飛向皇帝的案頭時，他也正被圍困戰陣之中，是常家的眾位兄弟拼死相護，以整個常家軍傾盡覆滅之力，才勉強獲得了那一場戰役的勝利。

雖然通敵賣國的罪名最終沒能強按下來，但常家軍的兒郎們、常家的兄弟們，卻英魂永逝。

他與皇兄幾次三番發生沖突，不過是想揪出事的真相，還朝堂一個清明。

沒想到時隔十三年，不僅真相被完全掩蓋，而且還差點重蹈覆轍！

到底是怎樣的人，想出如此惡毒之計，他們意為何？

……

通途縣的酒水已經順利的擺上了醉云樓的餐桌，蔡七爺的判斷沒有錯，這種酒清洌甘甜，似乎比竇家酒坊的佳釀更勝一籌，很快就得到了客人們的認可和歡迎。

看上去這件事已經得到了圓滿的解決。

估計孫啟耀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李家會這麼快就置辦了一艘沙船，而且還被李延宗和蔡七爺歪打正著，尋到了更好的酒水供應商。

醉云樓的限酒令已經徹底解除了。哪怕客人拿酒當水喝。也完全不愁供應。

從江陵府走水路到通途縣不過一晚上的路程，而且一整條船足能裝下幾百上千壇的酒。

“娘，你可還有什麼心事？”趙蕓娘見江婉依舊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十分奇怪。

“沒什麼，周錚回來了嗎？”

在碼頭看到的那一整船疑似軍糧的事，在江婉的心頭沉甸甸的。

只希周錚的話不要真，不然的話，整座府城怕是已經烏云罩頂，離大禍臨頭不遠了。

他們作為遵紀守法的普通老百姓倒無所謂，可惜這件事很可能牽扯到常將軍，以及常將軍邊的李延平。

雖然很顯然，常將軍是屬于被害的那一方，但對方既然能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誰又能保證他的反撲不會牽連到無辜？

此時江婉抱著最大的僥幸就是周錚看花了眼，錯把普通糧食當了軍糧。

其實碼頭上的事，向蔡七爺打聽最為直接明了，可當時蔡七爺明明就在碼頭上，卻對那艘大貨船以及卸下的麻包無于衷、視而不見。

顯然是對這事毫不知的，目前一切都只在和周錚的猜測之中，而且就算事屬實，他們也本無能為力。

此事果然是越人知道越好。

“嬸子！”

就在江婉問起周錚時，他急匆匆的從外面回來了，平常看不出什麼殘疾的那條，此時被他拖在地上快步進來，滿頭大汗。

一見他這副模樣，江婉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唯一的僥幸被打破了，那些真的是軍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