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長風來到漕河岸邊時，只見到了一片被打撈上來的尸。

與柳清儀昨日就來了德州府，但還是晚了一步。

五日前，們離開北都后又返回了前一晚住的那家驛站，從那幾個商販口中審出了一些消息。三個商隊皆是自德州府來的，用南方口音只是為了遮掩份與行跡。

猜想，德州府大約是一個貨中轉站，此地是連通北都的最佳之地，又可兼顧南北各地，若想攔截大皇子的供給，很有必要從這里手，于是連夜趕路至德州府。

德州府有兩家新建的驛站，沒有留宿任何一家，而是隨意挑了一家客棧。柳清儀對此不解，問：“你為何不去自家驛站？”

“因為這些驛站名義上不是我的。”晏長風解釋說，“是黃炳忠的，也就是大皇子的，到了人家的地盤，我還是得收斂一些。”

柳清儀微微張，“你厲害。”

晏長風：“謝謝，但并沒有多厲害，比如我到現在都沒找到想找的人，連裴二到了哪也不知道。”

不住自家驛站，但是接發消息沒有影響，一來就讓驛站追查那三個商隊的貨來源，不到一個時辰就有了消息。

“香料是南海過來的，綢是蘇州府的。”晏長風說著抬頭看了眼柳清儀，“藥材是府來的。”

柳清儀一怔，“會不會姚啟政就在府？”

晏長風也有所懷疑，“你當初是如何查到他的？”

柳清儀：“他的藥材生意做的比想象中大，我當初之所以能查到他，是因為最近有幾味常用藥價格翻倍，這其中就包括砒石，這必定是有大藥商左右了價格，我就托我大哥查了一下，查到的藥商是姚啟政一個家奴的兄弟，此人就常住府。”

晏長風點頭，這就說得通了，“不過如此還不能完全確定他就在府，太子通緝了那麼久連個影子都沒找到，說不定是去了海上。對了，還有一個消息，運送藥材的人眼下還在德州府，但不知道的落腳點。”

后面的話沒好意思開口。德州府有柳家的藥鋪，柳清儀必然有門路查到藥商的落腳點，只是柳清儀與柳家不和，未見得愿意找柳家幫忙。

“我可以幫忙查。”柳清儀道。

晏長風看著。知道小柳跟柳懸見過了，難道父倆道關系有所緩和？

“如今懸壺山莊是我大哥掌家，我與柳家沒有矛盾。”柳清儀知道想問什麼，“我只是討厭柳懸，不想與他扯上關系罷了。”

晏長風有疑問，“柳莊主還不算老吧，子骨也好，怎麼就退了？”

柳清儀神一頓，“他就快死了。”

晏長風驚住，“是什麼病癥？”

柳清儀搖頭，“不知道，總歸是不治之癥罷了，做惡之人有惡報也不稀奇。”

雖然話很冷漠，但晏長風還是從中聽出了一點傷與憾。到底是親爹，討厭與失背后藏的，不過都是罷了。父親能支持理解自己，更父親是個明磊落之人。

人只要有對另一個人心存希，就永遠不能恨得徹底。

柳家直到天亮才查到藥商的落腳點，而此時，太子一行已經出事了。

晏長風聽聞太子的船都沉了，瘋了似的跑去河岸邊。目之所及盡是尸與船殘骸，險些站立不住。

柳清儀道：“你先別急，二公子跟太子應該不會有事，否則現在不可能這麼平靜。”

晏長風理智上也知道，玄月閣必定會來相救，但船都被炸沉，必定先經歷了一番兇險，裴二那子骨也不知道能不能得住。

在岸邊找了一圈，沒發現太子與裴二，又聽幾個打撈尸的兵閑聊，說太子事多云云，確定他們應該與府聯系上了。

稍稍放了心，與柳清儀道：“咱們先去那藥商的落腳點打探一二，在此地襲太子，肯定來了不人，一次不，說不定還有第二次。”

藥商在城中的一偏僻宅院里落腳，大約是沒以為會被盯上，所以院子無人看守，極容易便翻墻而。

冬日里關門閉窗，屋里燒著炭盆，燒水的壺已經開了，濺出來的水落在炭火上，滋滋作響。

“太子真是命大，這樣都沒把他炸死。”晏長青怕冷，坐在炭盆前烤火，撲面的熱氣卻沒能化開他眉宇間的霾。

上次他把事辦砸了，上皇罰他將功補過。他大費周章地布局，料想萬無一失，誰知又是功敗垂！裴延慶事敗，太子也沒死，他自己都覺得無法代。

“咱們的人聯系不上了。”負責運輸的李峰道，“可是我不明白他們如何會折了，一路從府過來都好好的，我們反復試驗如何應對盤查，能想到的都想到了，怎麼會出事？”

晏長青擰著眉頭，想到了二姐。

失聯的商隊在北都前就折了，不是因為城門盤查，恐怕是驛站出了問題。在大周朝建立驛站是他的主意，是效仿了晏家的暗莊。

他將此事給黃炳忠去辦，一來是為試探此人，二來是想借著他給二姐提個醒。上次見二姐，他并沒有確定二姐跟黃炳忠是否有聯系，今日再想，二人恐怕已經聯手了。

黃炳忠對上皇有異心，暗中破壞計劃，原本其罪當誅，可晏長青一邊又慶幸。他打心眼里也不希大周朝，可又不得不做，做了又擔心晏家牽連。

他矛盾至極，不知如何做是最好的，有了黃炳忠，倒是替他做了抉擇。

如今既然牽扯了二姐，他就不能讓此事敗，不得要替黃炳忠遮掩。

“你別忘了白夜司跟玄月閣的本事。”晏長青將問題牽扯到了玄月閣，“他們的勢力遍布天下，不定哪里就有他們的人，防不勝防。”

李峰聽到玄月閣就來氣，“真是群無孔不的跳蚤，哪里都有他們橫一腳，卻偏又趕不殺不絕，前些日子咱們端了他們幾窩，本以為能有些效，誰知竟毫無影響！”

晏長青：“為今之計，不能太子活著走出德州府。”

“倒也好辦。”李峰說，“太子邊就只剩了兩三百軍，不威脅，我再曹鵬暗中相助，太子他活不了！”

晏長風聽到這里就離開了這宅院。

跟柳清儀合計：“曹鵬是此地知府，竟也是大皇子的人，裴二跟太子在知府縣衙，恐怕難以提防，得找玄月閣的人相救。”

柳清儀：“我這就去召集人手，可后面如何，總不能闖吧？”

“不需要闖。”晏長風道，“玄月閣的人有的是法子進去救人，除非里面先打起來。”

如無必要，玄月閣能不臉就不臉，不然倒是全了太子，畢竟玄月閣只助認可的君主。

柳清儀忽生疑，“我怎麼覺得你對玄月閣很是了解？”

晏長風裴二影響，一不小心就站在了玄月閣的角度說話。不過對柳清儀也無意瞞，不會主提，但發現了也不會刻意遮掩。

“你還發現了什麼？”

柳清儀鎖眉想了想，“還有二公子的那枚救命藥，以及他的強大力，我覺得他份不簡單。”

“嗯，是不怎麼簡單。”晏長風小聲道，“閣主大人是也。”

柳清儀愣住。

太子一行在曹府休整大半天，又重新活了過來。曹鵬見太子神好了，就開始獻殷勤。

“太子殿下一路累又驚，可得好生一，今日晚上微臣略準備了些薄酒小菜給您用，小地方沒什麼好東西，還太子殿下莫要嫌棄。”

太子確實嫌棄曹府，小門小戶的，也就比在船上好點罷了，吃的喝的還沒有在船上好。不過也沒得挑，“你一番心意，我自然不會嫌棄，不過我有些忌口你記下，我不吃腥，不吃辛，只吃，湯要濃，米不能陳，不然我咽不下，哦，最好找個好點的魯菜廚子來，燒幾樣拿手的魯菜我嘗嘗。”

曹鵬角了，這要不是太子殿下，他早一掌過去了。如今年年鬧災，賦稅一年重似一年，百姓挨凍，太子倒是一點不難為自己。

“太子殿下，實不相瞞，今年出產的新糧寥寥無幾，已經盡數上貢了，家里實在沒有不陳的米，要不我廚房給您多洗幾次，再加些干桂花遮味如何？”

太子皺眉，真是麻煩，但這種時候他總要做出些姿態來，“也罷，我只是那麼一說，吃糠咽菜我也是吃得下的。”

曹鵬：“太子殿下心系黎民百姓，實乃我大周朝之福。”

呸！狗屁！

裴修子弱，睡了半日稍微好一些，聽聞太子晚上要大擺宴席，又頓時頭疼不已。

曹鵬有問題，但不可能明刀明槍地翻臉殺人，所以八會使些招，在酒菜里下毒最方便不過。但裴修不好提醒，提醒了對太子也沒什麼用。

天黑后，太子的夜場開始了。

曹鵬給太子準備了陳年老酒，米不吃陳，酒還是陳的香。又來幾個樂師舞姬表演助興。

裴修看到這場面，簡直想把太子打暈了帶走。他不是很在意太子死活，但在意前線兵將安危。

“太子殿下，我跟宋指揮商議著，明日一早就改走陸路出發，您今日修養為重，千萬莫要飲酒，不然明日趕路會很辛苦。”

太子的興致被一掃而空，“如何明日一早就走？大家還沒休息好，只看你神也不濟，多修整幾日便是。”

裴修耐著子：“殿下，前線等不得，多耗一日，敗局就多一分。”

太子徹底沒了話說，“霽清說得是，不過只飲兩三盅沒有關系，不耽誤明日早起。”

只有酒是香的，不喝兩口實在可惜。說著他拿起酒杯，想先過過癮。

然而酒未便被裴修走。太子一度懷疑裴霽清是要造反，不然怎麼敢拿走他的酒盅？

“霽清，你怎麼比老學究還認死理兒？”太子心說罷了，這酒跟自己無緣，“那我吃飯總行了吧？”

太子又端起加了干桂花的米飯。

有可能的話，這里的東西最好都別口，但裴修知道不可能，飯還是要吃的。

桂花清香甜，加在米里增加了香氣，遮掩住了陳米的味道。太子嘗了一口覺得不錯，正要吃第二口，忽聽外面起了爭執。

“對著軍爺爺，你們這是什麼態度！”一個軍兄弟拿手指指著一個知府小兵的臉訓斥，“不知道讓路就算了，人話也不會說！誰教你們的規矩！”

這兄弟頗為盛氣凌人，手指都到了人家眼睛里去。那小兵被出了脾氣，出刀來大呵：“你別欺人太甚！”

軍也不甘示弱，刀相對：“欺你怎麼了？”他還招呼一起的兄弟，“看見沒有，有人不把軍放在眼里，兄弟們上，讓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嘍啰開開眼！”

二十幾號軍同時拔刀。府里的小兵們也紛紛拔刀，竟起了手來。

兩方說話間就打在了一起。

知府的兵雖然不如軍威武，但不甘示弱，甚至還有些霸道強勢，打斗間還有土匪的氣質。

裴修跟太子聽見靜從屋里出來。太子沒喝到酒，本就沒好氣兒，見此更是火冒三丈：“這是做甚！都要造反不！”

裴修凝神看著那些知府兵，不一會兒對宋瑞說：“宋指揮，你瞧這些知府兵的手，可是兵該有的？”

宋瑞確實覺得哪里不對勁兒，可一時又說不上來，被他一提醒，恍然大悟：“他娘的，不是！這都是什麼山野土匪路子！”

太子一臉懵。

裴修朝曹鵬厲道：“曹知府，解釋一下你的府里為何會有土匪？”

曹鵬裝不知，“裴大人說笑了吧，我這里怎麼會有土匪？”

宋瑞卻不管，直接招呼軍的兄弟，“都給老子拿下，這些兵有問題！”

隨著他一聲令下，軍一擁而上，而同時，宅子四面八方也冒出來無數兵樣子的土匪。

再回頭一看，方才還孫子似的曹知府早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