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孝哲看著支離破碎的軍帳與滿地的殘肢斷臂，面沉難看至極。最讓人震撼的是，一塊幾十斤的石彈竟生生將地面砸出了一個深達數尺的大坑。如果唐軍一次發十幾塊這種飛石，一連上幾，他的軍營豈非要被打了篩子？

這個想法讓孫孝哲陡然心驚，大聲疾呼下令：“傳令，大軍拔營，后撤五里！”

早在上午，孫孝哲就收到了關于新安城頭的異，他初時并未在意，城中的守將喜歡搗鼓些奇技巧之法，或許會收一時之效，但攻城守城拼的是糧草和人馬，而燕軍無論哪方面都遠勝唐軍，所以也就由著那些人折騰。可萬萬想不到，唐軍的一次試探擊，竟然給他們帶來了巨大的恐慌和麻煩。

經過了一夜的折騰，天大亮以后，大軍連營終于重新安扎完畢，但番兵們也都累的筋疲力盡，以至于每日的例常襲擾攻城都不得不暫停了。孫孝哲抬眼了刺眼的太，突然想起了那個預言三日必有大雪的老嗇夫。

就在昨天，安慶緒居然派了使者來催促他加快進軍的速度，并且希他最好能夠在安祿山登基之時拿下潼關，以作為恭賀大燕立國，皇帝登基的賀禮。

孫孝哲與安慶緒一向不對付，兩個人都看對方不順眼。安慶緒此舉絕對不會是出于好心，很可能會在進軍速度慢這件事上大做文章，沒準還會在安祿山面前進獻讒言。

此前他之所以不愿強攻新安，是不想自己的銳人馬在西進中折損過甚，同時也在等待著一場及時的大雪，然后越皂河谷，襲擊新安的后方，由此新安關城便旦夕可下，又甚折損，一舉兩得。

看來要加快攻城的步伐了，孫孝哲暗暗下著決心，如果今日再不下雪，說不得就只好下令強攻了，即便拼著損失部眾也不能失去了安祿山的寵信。心事重重之下，他便和邊的親衛議論了幾句天氣，詢問他們，覺得今夜是否會有大雪。

那幾個親衛支支吾吾一通，當然說不出個子午寅卯來。但其中一個人卻言又止，孫孝哲看在眼中大為奇怪，便問道：“有話但講無妨，不要吞吞吐吐的，你知道我的脾氣！”

“是！昨天那老嗇夫曾來求見將軍，說，說新安城中在備制火油、還在大肆伐木，讓將軍小心應對……”

“哦？”

這讓孫孝哲大為驚訝，沒想到那老嗇夫也有些手段，看來此人必在新安城中有應，至于他說的那些況，可能就是唐軍在新安城頭豎起的幾架石砲。

“將軍要不要見一見那老嗇夫？”

見到孫孝哲的面有所緩和，那蕃兵試探的問了一句。

“不必，他知道的都已經說了，見與不見都一樣，如果今夜能有一場大雪，本將倒真要重賞一番！”

孫孝哲現在急需打破僵局，以堵住安慶緒的，省得這廝在背后給自己制造麻煩。

“傳令下去，大軍白天休息，到了晚間隨時待命，準備出擊！還有，告訴那老嗇夫，一旦天降大雪，請他辛苦辛苦，出面帶路！”

突然間，孫孝哲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尋思半晌才終于恍然警覺，以目下形判斷，那新安縣尉必然是個狡黠之人，皂河河谷這個憂，怎麼可能全然無覺？

想到這里，孫孝哲有點意興闌珊，同時又猶豫著，究竟是否應當冒險執行越皂河河谷的計策。

也曾有人質疑范長明是唐軍的細，但經過仔細的底之后，孫孝哲就打消了這種顧慮，此人二子皆因新安縣尉而死，據說新安縣廷還曾派人去長石鄉鎖拿全范氏族人，試問誰會和與自己有殺子之仇的人坑壑一氣呢？

……

新安城頭，經過了一日一夜的趕工，十架石砲在東關城上組建完畢，這一次他們選擇了更長，看起來更加結實的桑木加工拋臂。

“府君，要不要再試一次齊？”

昨天第二次試，拋臂就因為不堪拉力而折斷，這讓很多人都耿耿于懷。城外軍營連夜開拔，退到五里開外重新安扎，大伙都看在眼里，如果拋臂沒能折斷，亦或是當時有備用的拋臂及時換裝上去，至可以多發些著火的石彈，一方面可以殺傷蕃軍，另一方面則可以對蕃軍進行持續的震懾。

秦晉欣然點頭，他也要看看這種石砲齊的威力究竟有多強勁！

片刻之后，風聲呼呼響起，十枚幾十斤重的石彈夾著煙火，拋向了天空，直往極目盡頭而去。他不指這種石砲的程這能超過五里，但只要能夠形持續有效的殺傷，就會盡可能阻滯叛軍的攻城。

石砲的程果然沒有超過五里，但威力還是讓新安城上的眾人深震撼。

就在眾人嘖嘖稱嘆的當口，一名團結兵忽然發問：“如果叛軍也造出了這種利該怎麼辦？”

他的話讓所有人都是一愣，當然也包括秦晉。石砲技簡單，制造過程并不復雜，木匠只要稍加研究就能制造出來，而且很多涉及到匠作的書籍上也對石砲有各種記載，相信叛軍中的主將只要有心，未必造不出這種威力巨大結構簡單的大殺來。

一時間，所有人的興都戛然而止，很顯然大家都認同了這個簡單的推斷，石砲的威力有目共睹，幾十斤重的石彈砸在地上就是個數尺深的大坑，如果砸在夯土城墻上呢？如果石彈足夠多，足夠集，破壞了絕對是人們難以想象的。

這時，一向不甚發表意見的鄭顯禮出面道：“諸君有所不知，胡人擅戰陣，卻不擅技藝，短時間向造出石砲來也不容易……”

現在新安軍民都知道，這位姓鄭的將軍曾是封常清的親隨，在西域戍守邊將十幾年，和胡人打過無數大小戰斗，他的話自然是有說服力的。

專門負責縱石砲的石砲手又繼續進行試，他們甚至還總結出了一套辦法，可以通過控制拉抻拋臂的彎曲度，以改變石砲程的遠近。

這一日平靜的讓秦晉多有些不安，現在新安眾人已經得知統領數萬蕃胡叛軍的主將是孫孝哲，對于此人，他多還有些印象，史書記載此人在留守西京時，曾命屠殺霍國長公主等數十名唐朝宗室，并殘忍的將他們剖腹剜心。

面對這種人，如果說秦晉沒有心理力那是假話。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對手究竟幾斤幾兩，不過能在安史之中留名的安史叛將多數都不是無能之輩。他深知不能輕視古人的智商，所以此前籌劃的火燒皂河谷，后來仔細琢磨一番，又覺得有些想當然了。

就算范長明真的順利與孫孝哲接上頭，又功將皂河谷這個新安的肋吐給他，孫孝哲又豈能不評估衡量其中的風險？如果真就傻乎乎一頭撞上來，那麼安祿山又憑什麼重用這樣一個蠢貨呢？

這種僥幸的心思淡了以后，秦晉又重新開始琢磨守城的法子，所以才有了石砲這種大殺。

由于叛軍白天并沒有發攻擊，所以秦晉在夜間格外警覺，甚至還在東關城上待了一夜，但直到天亮叛軍也沒發襲擊。隨著太冉冉升起，所有人張的心都漸漸放下，黎明這一刻是最令人安心的，不論敵我雙方都在起鍋造飯。

忽然有人發出了一陣急促的驚呼：

“天哪！快看，那是什麼！”

秦晉聞言，向城外去。只見叛軍軍營前赫然出現了兩架石砲，每架石砲由數十人推著，正緩緩的向新安方向移。

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想到那名團結兵的擔心竟在一夜之間就為了現實。任誰都知道，新安城墻是死的，面對石砲打擊只有默默承的份……

一向勇武的契苾賀當即表示要帶著敢死之士，出城去將那兩架石砲搗毀。秦晉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這個提議。在他看來，麾下團結兵的命比那兩架石砲重要多了。更何況，叛軍能在一夜之間早好兩架石砲，就算搗毀了這兩架，他們一樣能很快造出第三架，第四架……

“所有石砲手，各就各位，考驗你們的時候到了！”

經過秦晉的提醒，石砲手們立即反應過來。

“快，快，砲，把繩子拉了！”

“把石彈裝好，往胡狗上招呼！”

“放！”

木軸急促的聲，石彈呼呼的破空聲，驟然突響！

“砸空了……”

城上的團結兵們發出一陣惋惜，十枚石彈遠遠的拋在了對方石砲的后面。

石砲手們并不氣餒，第一只不過是校正落點，他們用足了最大的力氣。

“兄弟們，松把勁，拉繩子……”

“送胡狗回老家去！”

甚至還有人下子，沖著石彈尿了一泡尿。

“子尿辟邪！打的胡狗魂飛魄散！”

一句話，城上所有人都為之轟然！

石彈再次齊，迎著朝劃出了一道道弧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