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崽崽們都睡著了。

司辰擁著立夏，側躺在窗邊的炕上，看窗外夜空璀璨。

農村的夏夜，滿天繁星，可比城市里的霓虹閃爍愜意多了。

窗外，約傳來蛐蛐的聲。

院子外有一條小河，青蛙的鳴，也間或傳來。

司辰突然想起，白天時，立夏憧憬的那些未來。

“立夏，給我說說你小時候吧！”司辰在耳邊輕聲道。

捉魚，摘果子，捉螢火蟲。

幫孩子們憧憬的未來，司辰總覺得，也是想要的。

“我小時候，沒啥好說的。”

關于那些寒迫的記憶，立夏并不想提起。

司辰后知后覺，約覺到的緒有些低落。

剎那間，他反應過來。

幫孩子們憧憬的未來，也許，恰恰是缺失的！

“你等等！”司辰起，出去了。

立夏一臉懵，這人，又去干啥？

好端端的，咋地突然問小時候？

資匱乏的七十年代，福利院尤其艱難！

只有不斷被撿回來的孩子，哪有人會來領養？

立夏的記憶里，總是肚子。

一件服可能幾個孩子接力穿，大的小下來，底下的孩子繼續穿。

補丁摞補丁，洗到本看不出原來是啥的。

有些服布料都磨了，補補繼續穿。

冬天尤其難熬！

福利院的孩子能養大就不錯了，咋可能還送你去讀書？

像是立夏這種天資聰穎的孩子，極。

最初也是不上學的，跑去聽課，一看就會，記憶力也很強。

是老師發現了，不想埋沒，最終說服了校長跟福利院的院長，讓免費上學。

立夏是直接學三年級，跟著讀的。

可即便上學，大部分的時間，還是用來照顧福利院更小的弟弟妹妹了。

門被推開，司辰急匆匆進來了。

立夏收起記憶，爬起，驚喜道：

“咦？螢火蟲！”

黑暗中，司辰的前，團團飛舞著幾只發的小燈泡。

奇怪的是，那些螢火蟲只在他前一個小區域飛舞，似是被框住了，飛不出去。

稍一思索，立夏明白了過來，他將螢火蟲，裝在了罐頭瓶子里。

司辰爬上炕，將手中的罐頭瓶子塞給立夏，樂呵呵問了一句：

“給你捉的，喜歡嗎？”

立夏的心口，猛然一窒！

猛烈而復雜的緒，洶涌而來，震撼著的心房，久久不能平息。

心底的緒，著實太過復雜！

司辰等了半晌，得不到的回復，便輕輕從手中取過瓶子，將它放置在了窗臺上。

他媳婦兒的臉蛋兒，沉沉道了一句：

“不早了，睡吧！”

話落，他帶著，躺倒。

立夏側頭看向窗臺上的瓶子——

點點白繚繞在小小的空間，或飛，或停歇。

著邊人厚實的懷抱，沁滿眼眶的淚意，一點一點斂了回去。

立夏匍匐到窗戶邊，起，拿到罐頭瓶子。

打開窗戶，擰開蓋子，將螢火蟲都放走了。

“嘶！你個小沒良心的！我費了老大勁兒才給你捉來的，咋都放了？”

司辰有點搞不明白了。

立夏沒立即回答他，等到螢火蟲都飛走了，才回。

輕輕躺進他懷里，立夏的聲音很輕很輕：

“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螢火蟲，而是那個給我捉螢火蟲的人。”

……

翌日。

司辰起了個大早，準備去進貨。

昨天，五個分銷都沒來補貨，那證明旅游鞋在瓜果鄉不好賣。

司辰自己心里有底，縣城里的專柜，旅游鞋都不見得有那麼好賣，何況一般鄉鎮？

這就是他為何上次去金穗鄉，不帶品牌皮鞋與旅游鞋的原因。

也就黑金鎮這種人均收高的地方，才會消費貴的鞋子。

哪怕是縣城里單位上班的人，也不見得比黑金鎮依靠煤炭發家的人有錢。

這也正是司辰想在黑金鎮開小型百貨樓的原因。

家里先前還有剩余的錢，再加上這些天柜臺賣貨的錢，立夏都拿了出來，五千多點。

司辰前天拿回來三萬六，加一起四萬一。

他這次去進貨，從媳婦兒手中支了四萬。

“司辰，你進那麼多布匹，幾時去柜臺上貨？”立夏其實是有些擔憂的。

前后兩次進布匹，家里了一萬五的貨，一尺都沒賣，連柜臺都沒上。

實在是不清楚，司辰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等二樓那十節柜臺騰出來。”司辰往腰包里裝錢。

立夏還以為自己沒聽明白，刻意重復道：

“二樓的十節柜臺，你準備騰出來上架布匹？”

“嗯。”

“那、那些鞋子呢？”立夏是懵的！

“孫三彩要撤柜，我計劃盤下來。”司辰直言不諱。

立夏頓時心底了然。

雖然在家坐月子，百貨樓那邊發生了啥事兒，兩個妹妹回來都會說。

“嗯，也好，那幾節柜臺，位置相對好一些。”立夏點頭表示贊同。

轉瞬，又想起來什麼，叮囑：

“司辰，你今天早些回來。”

正要出門的司辰，聞言回頭，給了一個安心的笑容，道：

“今天上的貨都比較單一，我一定早些回來。”

“嗯嗯！”立夏這才放心下來。

那晚的事，他跟可以輕易在心里過了那道坎，哪怕是樂天，都不會留下心理影。

這就是他們家人，骨頭。

可立夏顯然還沒心強大到這種地步。

沒說，不代表心里不害怕。

……

司辰這次的進貨，異常順利。

張富貴有了方保駕護航，租到火車貨柜后，一次上了五萬的貨！

就連朱彩屏，都上了兩萬的貨。

司辰哪怕帶了四萬去進貨，卻還是留了一萬，又砸給了布匹。

兩萬進的男鞋，一萬進的鞋。

下午三點，司辰就回去了。

由于貨太多，司辰的四拖拉機裝不下，因此，大卡車特地給他送回家。

司辰開著拖拉機，在后面晃晃悠悠跟著。

驀然——

前方人群起來，紛紛都往街道兩邊退去。

他前面的大卡車，速度也放慢了下來，最終，竟是找了個岔路口，了進去。

司辰不明所以，也趕找地方把拖拉機了進去。

約，有大喇叭的聲音，由遠及近：

“罪犯羊大柱，伙同罪犯趙大頭，于黑金鎮開設黑煤窯，拐聾啞人、智力低下的同志……”

司辰眼皮一跳，游街示眾！

這是審判結果下來了，這些人被押著游街示眾呢。

果然，焊著鐵架子的軍綠卡車，緩緩駛了過來。

車頭副駕駛上，一位辦案同志舉著大喇叭，不停播報主犯的犯罪事實、審判結果。

后面的車斗子里，被鐵架子框在里面的多人，雙手雙腳都戴著沉重的黑鐐銬。

脖子上，掛著一個白的大紙板，寫著大字：

流氓罪投機倒把罪

羊大柱

上面一行字相對字較小，下面一行的名字，巨大！

趙大頭的牌子，跟羊大柱是一樣的。

周子的只有“流氓罪”。

到了孫泰，則是三大口袋罪齊全：

流氓罪，投機倒把罪，玩忽職守罪！

另外一位，則是司辰五姑父唐師的上司，罪名是“玩忽職守”。

這個年代的口袋罪，看起來象的。

因為他們犯的事兒，其實從罪名的字面意思上來理解，總覺得定義不夠準。

原因無他，這年代的刑罰條款并未細分罪行，也就沒有的罪名定給他們。

就這樣，籠統地給判定了這些罪名。

并且！

量刑標準并沒有的規定，而是視節嚴重來定。

頂格罰，自然就是挨槍子！

司辰坐在拖拉機上，慢悠悠點燃一煙，著。

囚車緩緩駛過來，路邊的人們聽著他們的罪行，氣得紛紛撿起煤塊，砸！

鐵架子里的羊大柱，一囚服，頭發糟糟的，胡子拉碴。

眼窩深陷，整個人瘦得都了相。

原本呆滯無的雙眼，在瞥見司辰的一瞬，猛然瞪大！

他的雙手突然捉住跟前的鐵架子，瘋狂搖晃，怒吼著：

“都怪你！司辰！都怪你！”

“沒有你，我就不會變現在這副鬼樣子！”

那一雙死灰復燃的雙眼里，全是憤恨與不甘。

司辰慢悠悠著煙，冷哼一聲，繼續圍觀看熱鬧。

大喇叭的不停播報，人群的沸騰議論、大聲怒罵，將羊大柱的怒吼淹沒其中。

偏激，讓他從未看清現實與真相，也從未真正面對過母親、他自己。

越來越多的圍觀群眾，撿起地上的土塊與炭塊，砸向車上，怒罵：

“一個個都不是人！不拿人命當回事兒，你們該死！”

“人家娃娃夏讀三暑、冬熬數九，好容易考上個好大學，你倒好，換人家績，你可真是該死！”

“你那心，咱能那麼壞！”

“你們家也有兒子與兄弟，你們知道對他們好，咋就不想想，人家那些可憐的勞工，也是別人家的兒子、別人的兄弟呢！”

“你們這些喪天良的，真該天打雷劈！”

此刻，羊大柱的兄弟羊二孬，正被圍毆。

大柱媽被捕，罪名定下來后，失去自理能力的羊二孬就被送到了福利院。

黑煤窯那一批勞工，個個有殘疾。

因此，暫時沒找到家人的，都被安頓在了福利院。

羊二孬跟羊大柱雖然不是一個爹，好歹還是有幾分像的。

因此，那些被待過的勞工，一看到羊二孬，就被刺激得發了病，對著他拳打腳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