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的明安宮裡，也陸陸續續收到了一摞十來張順風家的名家拜，包括沈明青沈大姑娘送過來的一張。

顧瑾又讓人跑了一趟，把一套十二張買全了，一張張細細看過，歎爲觀止。

這十二張拜，書畫都是品，所用紙張，質地極佳，書畫周圍的紋路，紙張質地，甚至外面的封套，張張都是搭配著字畫，一張一個樣兒，每一張都搭配的極爲合適，很能襯托那些字畫。

這位李姑娘，眼極好。

這些書畫，是潘定邦替跑的，聽說姚翰林因爲潘定邦過於挑三挑四，還發過兩回脾氣。

因爲這個，潘相特意找了他一趟，含含糊糊打過招呼。

他當時猜想過，要用這些書畫做什麼用，可沒想到，竟然是做了這樣的拜。

這份拜確實好看極了，也實用極了，這拜之風，今年是始，到明年，只怕就要風行開來了。

到明年，跟進做這樣拜的商家，必定很多，不知道是放棄不做了，還是會再想出什麼新花樣兒來。

顧瑾欣賞著拜，想著明年，竟然有幾分期待。

“這些拜，賣得怎麼樣？”顧瑾看著近侍清風笑問道。

“極好，小的排了兩刻多鐘纔買到，那幅富貴牡丹圖，排到小的時，已經沒幾張了，說是庫裡也沒有了，都賣了。”

“這牡丹畫的是不錯，富貴人，確實喜慶。”顧瑾拿過那張富貴牡丹，再次仔細看了看。

“小的回來時，在東華門外，看到馬翰林正拉著潘相說話。

潘相看到小的，招手小的，看到小的手裡拿著這些拜，和小的說，馬翰林正和他抱怨呢。

馬翰林又跟小的抱怨了一回。

馬翰林說，若論丹青功底，姚翰林肯定不如他，就是現在，姚翰林也常向他請教呢。

說姚翰林那幅牡丹賣的最好，不是因爲他畫得好，而是人家看中了那牡丹富貴。

說他畫的那幅墨竹，虧就虧在太不喜慶，說這太不公道了。

還說潘七公子當時沒跟他說清楚，要不然，他肯定不會畫那幅墨竹，他肯定也挑幅喜慶的畫。

潘相說，他除了擅長畫竹，畫梅也是無人可及，等明年，讓他千萬別畫墨竹了，畫一幅喜上眉梢，指定比牡丹賣得好。”

顧瑾聽的失笑出聲。

馬翰林過了年，已經七十了，聽說他這幾年嘮叨的厲害，看起來還真是這樣。

顧瑾拿起馬翰林那幅墨竹圖，仔細看了看，笑問道：“這幅竹報平安，賣得怎麼樣？”

“十二摞裡面，這張竹報平安確實摞的最高，賣的最。”清風想笑又抿住。

“他這竹子，確實越畫越好了。你去一趟馬翰林府上，跟他說，我很喜歡他這幅竹報平安，請他得空時，給我畫一幅。”

清風笑應了，正要垂手退出，顧瑾又吩咐道：“留心看看其它幾位翰林。”

“是。”清風應了，見顧瑾沒再有其它吩咐，垂手退出，先往馬翰林府上傳話。

……………………

順風速遞鋪的名家拜，了建樂城新年裡第一大新鮮事兒。

十二位名家，個個都是翰林，都是進士出，有幾位，還是進士及第，份貴重，才華橫溢。

那字那畫，確實都是公認的好，求都沒地方求的，現如今五百個大錢一張，買一張回來，自己留著看都值得！

那些字兒不怎麼樣，年年因爲寫出來的拜太醜，都不好意思往外拿的，對這些拜更是不釋手，一買就是好幾摞，只寫個擡頭寫個落款，就能送出去了，又好看又面！

就連幾位相爺，也覺得這拜新穎別緻不說，還十分的雅緻不俗，貴重緻的一點兒煙火氣都沒有，確實比單寫幾行字好多了，也都讓人買了些，送往各家。

順風速遞鋪四攤點，都是午時前後，就賣了拜，再忙著收攤回去，一個個忙得連中午飯都沒顧上吃。

大常等人忙了一夜加半天，一個個癱在椅子上地上，累的不想吃飯，只想吐舌頭。

大年初一這天，李桑往賣拜的幾個攤鋪看了一遍，就回了炒米巷。

剛到巷子口，張貓和谷嫂子三人，帶著四個孩子，都是一新，從旁邊貨郎攤上呼啦啦衝過來，七八舌的說著吉利話兒，給李桑拜年。

李桑嚇了一跳，被們圍在中間，趕往荷包裡銀角子，趕給孩子們一人發了一個銀角子。

還算想的周到，一早上找了只大荷包，裝了滿滿一荷包銀角子。

剛纔在鋪子前，已經撞上了幾撥拜年的。

唉，明年得準備點兒好看的小銀錁子，這銀角子實惠是實惠，實在太難看了。

“讓大當家的破費，這……”谷嫂子和韓嫂子見李桑發銀角子，頓時窘迫起來。

張貓拉了拉兩人，“這是大當家的心意，大當家的高高興興的給，咱們就高高興興的拿著。”

說著，又上前半步，和李桑低低道：“剛纔好像看到趙掌櫃家大小子了，在你們門口躲著呢，真是他？他們也到建樂城來了？”

“嗯。”李桑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

“那我們走啦。”張貓退後一步，招手示意了谷嫂子和韓嫂子，彎腰抱起小兒子。

谷嫂子和韓嫂子恭恭敬敬的向李桑曲膝告辭，牽著孩子，出巷子走了。

李桑走到離院門口兩三步，看著一隻手牽著小妹妹，一隻手牽著弟弟，從門當後面走出來的趙銳。

“都安頓好了？可還好？你阿孃怎麼樣？”李桑仔細打量著趙銳兄妹，見兄妹四人雖是一素服，卻乾淨整齊，氣也好，微笑問道。

“極好，阿孃也很好。文先生幫我們請了位極有學問的先生，又請了太醫給阿孃看病。多謝姑姑。”

趙銳說著，示意弟妹，一起往地上跪下去。

李桑一步上前，拉起趙銳，“地上髒，姑姑不講究這些。往後好好讀書，好好過日子。”

趙銳還是跪下磕了個頭，才站起來笑道：“姑姑放心。

侄兒還在孝中，不祥之，本來不宜出門，只是，不過來一趟，侄兒心中不安，也怕姑姑擔心。”

“我知道，回去吧。”李桑出三個銀角子，一人發了一個，和兩個小的笑道：“聽哥哥的話。回去路上，讓哥哥給你們買點好吃的。”

趙銳再謝了李桑，牽著弟妹，一路上不停的回頭，往巷子口走了。

……………………

大常他們六個，直到天黑了纔回來。

李桑已經燉上了一大鍋羊，將唐家酒樓大廚醃的大青魚泡上，洗好幾棵大白菜，切大塊。

大常幾個回來，將那一大鍋羊連鍋端到院子裡的大鐵架子上。

金和小陸子、螞蚱在大鍋下燒上炭盆，再燒上一個炭盆，架上烤盤，李桑將幾條泡好的青魚切大塊，往烤盤上澆上油，將魚塊放到烤盤上。

大頭跟著黑馬，用小筐，端了丸子、小，炸塊、饅頭等過來，

一羣人圍著大鍋烤盤，連湯帶菜，吃的十分痛快。

“還是老大做飯好吃！老大做的飯，天下第一！”小陸子連吃了兩大碗，打了個嗝。

“那當然！這魚好吃！”大頭也吃了兩碗，打著嗝再挾一大塊魚。

“老大。”金吃飽了，挾了條魚尾咬著當零食，“陸先生今天過來，讓我問你一聲，說你上回跟他說，出了正月去陳州，他來問，是出了正月啓程，還是出了正月就得到地方？”

“出了正月啓程。你明天去找他一趟，讓他十六、或是十七日，看他哪天得閒，讓他去鋪子裡找我一趟。”李桑吩咐道。

“老大。”黑馬端著碗站起來，挪過去挨著李桑，“今天我不是在貢院門口看攤兒麼，老黃湊上去跟我說話。

我忙的本沒空理他，他就跟著我，我忙到哪兒，他跟到哪兒，叨叨個沒完。

說什麼還是老大您厚道，說什麼還是咱們順風會做生意，還說什麼當初老大不嫌棄他瘸年紀大，是好人，沒完沒了說了一大通。

我忙著，沒空理他。

老大，瞧他那意思，不是那意思了，後來他都明說了，說還想回咱們順風做。

我還是沒理他，我忙著呢。”

大常看向李桑。

“想走就走，有去無回。”李桑咬著塊青魚，“這是老規矩。”

大常鬆了口氣，接著吃飯。

他是個直子，不喜歡反反覆覆的人。

“拜的生意忙過去了，從現在直到月底，都沒什麼大事兒了。

你們三個從到建樂城，就一直忙，從明兒起，歇一歇，找你們大常哥拿點錢，好好玩一玩，逛一逛。”李桑看著小陸子三人笑道。

“咱們明天去逛金明池？”小陸子頓時兩眼放。

“還有鰲山！還有皇上的大駕！我聽老史他們說好幾天了！”大頭興的一口魚差點噎著。

“還有瓦子！馬哥說那什麼戲班子，天下第一！”螞蚱興的嗷嗷了兩聲。

黑馬角往下扯了八字，一臉瞧不上的斜著三人：瞧這沒見過世面的樣兒！

金斜瞥著黑馬，也是一臉瞧不上，去年他可比小陸子他們仨興多了！

……………………

照張貓大閨秀兒的話：娘跟谷大娘，四隻眼睛就是四個大錢，大錢看大錢，除了大錢，什麼都看不到。

秀兒說這話，是因爲和曼姐兒無比想去看聞名天下的建樂城鰲山花燈，說一回被娘訓一回。

這句話抱怨完，娘往頭上拍了一掌，“我不看錢，我看你？不看錢你哪來的新裳，哪有吃！趕去把那幾個釦眼鎖出來！快去！” Wωω✿ Tтkan✿ ￠Ο

韓嫂子看著淚眼汪汪的秀兒，忍不住笑道：“他張嬸子，就歇一天吧，咱帶孩子去逛逛，到這建樂城一個來月了，天天忙。”

“就歇一天吧，咱賺錢，不就是想讓孩子們日子過得好些，帶們去玩一天吧。

這建樂城的花燈，我是從小就聽說，聽說好看得不得了，我也想看看。”谷嫂子也笑道。

“那行！”張貓是個乾脆子，放下的手裡的針線，了個懶腰，“一個兩個，都替這妮子說話，那咱們就去逛逛！”

秀兒和韓嫂子的閨曼姐兒頓時歡呼出聲，把針線一扔，曼姐兒直奔進屋，秀兒一把揪起妹妹翠兒，再去拎弟弟大壯。

曼姐兒跑到一半，掉頭回來，從秀兒手裡搶過翠兒，“我給翠兒穿，你給大壯換，快快！”

新服們都有，一人四套呢！

張貓三人也換了新服，谷嫂子和韓嫂子都還在孝裡，不過上元節這一天本來就要穿白。

一行三個大人四個孩子，先往宣德門外看鰲山百戲。

韓嫂子眼睛盯著四個孩子，張貓和谷嫂子落在後面，沒幾句話，就又說到了掙錢這件大事。

“他谷嬸子，我還是想趕把大當家手裡的活都盤過來。”張貓皺眉道。

“那得多？就咱們接的這些，照那位常爺說，十停不到一停，咱們都做不完了。

要是全盤下來，就算江寧府那幾家都到了，也就比現在多一倍的人手。

這事兒咱們說過好幾回了，要盤下來，咱們就得招人手，還得招不。我可從來沒用過人！”谷嫂子擰起了眉。

“我不是不贊招人手，我是覺得，咱們是不是別這麼急，一步一步來？

咱先等江寧府的那幾家到了，多接一點兒活，做一陣子看看再說？

要是這會兒就全盤下來，說也得招上十幾二十個人吧，那不就了開針線坊了？咱哪開過針線坊？別說針線坊，連生意都沒做過，咱啥都不懂！

還有，真招上十幾二十個人，咱就仨人，連看著幹活都看不過來！

張嬸子，不瞞你說，我不是不想，是不敢，你不怕？”

“我不怕，這有什麼怕的！咱後頭有大當家的呢，你看看大當家的，怕過啥？”張貓頗有幾分虎氣。

“瞧你這話！大當家的多大的本事呢，咱哪有那本事！”谷嫂子斜瞥了張貓一眼。

“本事都是長出來的。當初，大當家的給我買了二百畝地，我一聽說二百畝地，頭皮發麻，那麼多地，我一個人怎麼種得過來？

後頭把地往外租，我找大當家的，大當家的本不聽我說話，大當家的說：頭一回不會，下一回就會了。後來我就會了。

這生意不生意的，現在不做，難道等一陣子就能等會了？

還有啊，我跟你說，大當家的這個人，那天何叔說過一句，大當家從不替人作主，這是一條。

還一條，大當家的這個人，你能跟得上，你就跟著，護著你；你要是跟不上，不會拽著你，跟不上你就別跟了。

咱到這建樂城才一個來月，您瞧瞧大當家的手段，大相國寺的平安符，翰林的拜，多厲害！

這一回，大當家的肯定是要做大生意的，只怕是要滿天下做生意了。

咱要是就接幾件服回來，自己做做，掙幾個辛苦錢，這辛苦錢能掙一輩子，可跟著大當家的，咱就掙幾個辛苦錢，多可惜！你甘心？

反正我是不甘心，我想發財！我想買輛大車，再買幾綢子裳穿穿。”張貓兩隻眼睛亮閃閃。

“那，咱就試試？”谷嫂子深吸了口氣，咬牙道，“反正，就算做不，也就是錢沒了，死不了人。”

“就是這話！真做不，咱就死了心，老老實實掙辛苦錢！”張貓愉快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