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站在前面，等著季清菱坐的馬車從後頭慢慢駛上來停穩了，忙上前敲一下車門，道：“爺，姑娘，到歇腳的地方了！”

一面說，一面心急如焚地抓著車門的把手，十分想要一把拉開，瞧瞧裡頭在幹嘛。

不過再怎麼想，不過是個丫頭，再給十個膽子，也不敢自家隨意扯門。

而車廂裡，季清菱聽顧延章說了半日該聽的不該聽的話，也不曉得對方是不是當真從醫書上得知的，此時見馬車停了，又聽秋月在外頭喚，仿若得了大赦，連忙從對方懷裡出來，站了起來，道：“我去瞧瞧這一有甚好吃的！”

說完，急急忙忙推開車門，也不要旁人照顧，自家抓著車樑跳了下去。

此刻面上的緋紅才消下去，一雙眼睛又又水，秋月看得有些心慌慌的。

秋月也不過是個不通事的小丫頭，心裡曉得這樣不對，可到底怎生個不對法，又怎樣纔是對的，卻又說不出來。

把頭往裡頭湊了一下，見顧延章已經站起來，便問季清菱道：“爺今日要不要下來走一走？”

季清菱被顧延章灌了一大堆七八糟的話耳，此刻十分只想走得遠遠的，好自己獨自消化一下，聽得秋月說，立刻道：“無事，自有松香他們照看。”

秋月更覺得不對勁了。

從前姑娘對爺上心得不得了，往往馬車一停，就張羅這樣，張羅那樣，從未像今日一般，竟是說出自有旁人照看這樣的話。

難道是鬧彆扭了？

這一張臉，是氣的？

秋月伺候季清菱久了，多多也能察到自家姑娘的緒，此時雖然有些把不準，卻覺得這樣一副面孔，怎麼看怎麼不像是氣到的樣子，好似有些害，更多的便是歡喜。

越看越是糾結，想到一會還要繼續趕路，實在是不想這兩人再在一，再一想這一路來發生的許多事，更是決定不要多等，還是早些把心中想法同自家姑娘說了，免得將來發生什麼事，後悔莫及。

這一日諸人吃過午飯，在客棧開了幾間屋子小憩一陣，秋月趁著機會，便對季清菱道：“姑娘早間行程可是方便？有無不就手的地方？不曉得爺要說的話說完不曾？不若下午行路，我還是跟著一起在前頭坐罷，有甚事，也可以搭個手。”

一堆子話問出來，其實不過是想表達自己要跟著季清菱一起坐馬車，免得前頭孤男寡老待在一，實在是不方便，也想起一個頭，免得一會說的話太突兀。

然則季清菱聽了的發問，卻半晌沒有答話，而是若有所思的模樣。

莫名其妙的，秋月突然有些坐立不安，似是有什麼可怕的事要發生了一般。

季清菱猶豫了一下，覺得秋月了這些年，瞞著也沒什麼意思，況且一到延州，兩家各拜父母，很快事便要被破，不若早說早好，也下頭人都有個準備。

拿定主意，便擡起頭，道：“下午你同我們坐一車罷。”

秋月心中一塊大石落在地上，發出重重的聲音。

還沒等口氣，那大石落地的迴音甚至都沒有散去，就聽季清菱又道：“秋月，自進府算，你跟了我們幾年了？”

秋月愣了一下，連手指頭都不用掰，立刻回道：“五年半了！”

聲音十分有力，雖不曉得季清菱想說什麼，可答這一句話，卻是真心誠意的滿是激。

季清菱笑一笑，道：“你沒察覺出來家中哪一有什麼不對嗎？”

秋月出一個莫名其妙的表。

季清菱道：“你不覺得，五哥長得同我一點都不像嗎？”

秋月鬆了口氣，笑道：“姑娘什麼話，你們又不是兄弟，又不是姊妹，長得不像有什麼不對，不是都說子肖父，男子肖母嗎……”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

這說法，若是爺肖母，姑娘肖父，那家中老爺夫人該長什麼模樣……

季清菱忍不住嘆了口氣。

從前中人說秋月老實，果然不是客氣話，這是真老實。

不再這個跟了自己許多年，任勞任怨的丫鬟繼續猜下去，而是直接道：“我同顧五哥，不是親兄妹……我本姓季，同他是已拜過堂的夫妻……”

當著丫頭的面說這個，反倒是不覺得，只把對面秋月聽得五雷轟頂。

秋月只覺得自己暈乎乎的，似乎小時候被喝醉酒的二哥拿棒子砸了頭一般，半日都醒不過神來，只看著自家姑娘說話，卻不曉得對方復又說了什麼。

下午渾渾噩噩地跟著季清菱上了馬車，親眼得見面前兩位坐在一說話，你看我，我看你的，分明便是一對人的模樣，回想起往日相，又有哪一時不是這個樣子，只沒有這般明目張膽而已。

小丫頭秋月花了好幾日功夫，才把這事給消化了，等回過神，不由得暗暗慶幸自己沒有先開口，不然當真是不曉得該如何面對自家姑娘。此刻重新想來，當真是怎樣看怎樣高興。

爺這般文才武藝，姑娘這般品貌，總算沒有便宜了哪一個外人，還不用擔心跟著姑娘嫁到哪一戶人家，簡直是再妙不過的事。

找了機會，把事給秋爽、松香幾個，又同廚娘等人說了，衆人盡皆吃驚，可畢竟府上人口，又多是小小年紀便被買斷契的，一向被家中規矩束著，還有顧延章在上頭擺著，皆是不多言語。

因季清菱說了不用改口，大家便似從前那樣喚。只那廚娘私底下跟著丈夫議論了兩句，一切風平浪靜。

衆人朝行暮歇，又走了小半個月，顧延章傷勢已然大好，一行人便加快了腳程，將將趕在冬至過後到了延州地界。

此時天已甚寒，延州地冷，便是穿上棉襖也不頂事，季清菱索待在車廂裡，輕易不隨便出去。

這一日同顧延章一起從《春秋》中取了一段各自做文章，才寫到一半，便聽外頭車伕喚道：“好似到延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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