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煊沒回答，坐了下來，瞥了他一眼：“你問這個作甚。”

魏征嘿嘿一笑：“店家你也知道，我雖品級不高，但總歸是個，年紀雖然大了些，也想效呂尚，聽您說的那些言辭有些趣味，可我自個又琢磨不明白。”

尹煊佯裝恍然大悟：“你這是想請教是吧？”

魏征點點頭。

尹煊也點點頭。

兩人都沒說話。

魏征有些痛，讓一旁的侍從取出九十文錢，排在桌上：“我請店家喝酒。”

尹煊點點頭，讓高鐵把錢收了，也沒給自己倒酒，咂了咂，開始說了起來：“這件事說簡單一些。”

“商賈不事生產，他們追求的是什麼？”

“農求良田良種、工求手藝湛，可商賈呢？他們求得不過是一個利字，熙熙攘攘為利而來、為利而去。”

“一件事，如果預期可以超過一利，他們就會蠢蠢，如果超過五利，他們就會冒險，如果超過十利，他們會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如果超過三十利，他們能做出來任何超過一個人想象極限的事出來。”

魏征贊同地點了點頭。

這一句話準地概括了商賈的生態。

尹煊微微一笑，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繼續說道：“說復雜一些，如果一群人有了社會地位、占據了大量的社會資源，卻得不到滿足于他們心的權力......”

“你說他們會不會想為第二個呂不韋？”

“如果不了，又會怎麼做？”

魏征瞇起眼，看著尹煊。

如果說前半句話還是通過人去剖析這個群的問題，那這后半句話，就是從朝堂權力的角度去看待這個問題。

尹煊撣了撣手：“這樣雖然不說是正確的，但也是當下可行的一條道路了。”

“不說是正確？”

魏征敏銳地注意到這幾個字。

“店家你是覺得朝堂對商賈的政策，不是正確的？”魏征挑了挑眉，追問起來。

要是其他人說這種話，他只會嗤笑一聲，心里腹誹什麼黃口小兒都敢妄議朝政了？然后當作過耳風，不會往心里去。

可這話是尹煊說的。

就不得不讓他慎重起來。

尹煊點點頭，眨著眼，笑著看著魏征：“你想知道？”

魏征小啄米似的點頭。

見尹煊一直不開口，魏征咬了咬牙：“我再請店家喝酒......”

尹煊一擺手，搖了搖頭：“這酒一人一天只賣三兩，就是我也不例外，你剛才已經請過我了。”

魏征深吸一口氣：“那我請店家您吃飯，火焰山、滿江紅、金鑲玉......”

報菜名魏征只起了一個頭，尹煊就打斷他的話：“你這也太沒誠意了，再問下去，那可就涉及到我的學問了......”

“你不我一聲師父，你好意向我請教？”

尹煊玩味笑著看著魏征。

魏征一邊笑著、一邊搖頭：“老朽都是大半截子土的人了，我就是好意思拜你為師，你好意收我為徒嘛？”

尹煊大笑：“孔子昔年拜過三位黃口小兒為師，想來也是占了那三個娃娃年不知事的便宜。”

“否則他哪拜得下去。”

魏征贊同地點點頭：“就是就是。”

尹煊又接著同魏征寒暄，就在這個時候，外面進來一人，吆喝一聲，這不是過來吃飯的，是春江樓過來送牛的。

高鐵接待不來，尹煊得親自出面。

魏征松了口氣。

看著尹煊，有些驚訝，沒想到尹煊小小年紀，竟然也是裝糊涂的高手。

他是真想知道，尹煊是真不想告訴他。

所以尹煊才說了那麼一段話。

當然，魏征要是真三叩九仰地拜師，那尹煊也會把自己的想法告訴魏征，但這個代價太大了。

這和普通的教書先生不同，師者如父，要真是拜了師，此后尹煊和魏征的利益就聯在了一起，還是以尹煊為主的那種。

魏征嘆了口氣，夾起碗里半冷的片，配著小酒，啄了幾口。

這位店家不好對付啊。

得想一個法子，把店家的話給套出來。

尹煊不清楚魏征的小心思，現在站在食肆門口，看著這兩頭牛。和后世他見到的那些牛都不同，黑的皮，兩只灰撲撲的盤角......

最主要的是，健碩的子。

尹煊彎下腰，在牛大上輕輕了一下，強有力的跳，嘖嘖，這牛腱子看起來品質很不錯的樣子，用來鹵是最不錯的了。

接著，他又在牛脖子后一點的位置了一下。

略帶一彈，但不像牛腱子那樣實，尹煊眼中神又亮了幾分，這肩品質也很不錯，他幾乎已經看到了一鍋上好的番茄燉牛。

“哞”一聲，被尹煊了兩指的牛輕輕一聲，向后退了半步。

春江樓的伙計茫然不解地看著尹煊，相牛是這麼相的嗎？

“店家，您對這兩頭牛可否滿意？”伙計沒忍住，開口問了一句。

尹煊點頭：“滿意，太滿意了。”

伙計松了口氣，從懷里取出兩張紙：“這是這兩牛頭的戶籍，還請店家保管妥帖。”

兩張泛黃的紙，把尹煊從幻想里拉到現實。

是啊...大唐的牛都可寶貴了，輕易是不能吃的，春江樓認輸認得很干脆，沒在牛上什麼手腳。

送來的這兩牛頭，都是正值壯年，說還能再活十多年。

不能吃啊......

尹煊嘆了口氣。

伙計也向后退了半步，他總覺得這位店家，好像藏著什麼了不得的想法。

尹煊牽著這兩頭牛，它們也乖巧的很，小心翼翼地跟在尹煊后，從后門進了院子，玖兒正綁著繃帶，見尹煊進來臉微微一紅，松下袖子：“正哥哥，這是春江樓送來的牛？”

尹煊點點頭。

玖兒不爭氣地落下淚水：“那打算怎麼吃它？”

“英姿姐姐說，牛吃了可漲力氣了。”

哞得一聲，兩頭牛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尹煊手一抖，往后瞥了一眼，這兩牛頭乖巧地踏著蹄子靠近尹煊：“這牛吃起來可不容易啊，唐律里規定了不能隨意宰牛。”

玖兒有些失落。

尹煊繼續說道：“你讓我想想辦法，看看從哪弄些牛回來。”

“我也想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