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巧，厲嬤嬤才把事下去，太子就得知裴安死了。

北疆戰事火燒眉，蜀王不鳥太子，太子急之下又想到了裴安。

太子把裴安當個知己，他長這麼大從沒遇上個懂自己的人，只有裴安句句都能說到他心里，也事事為他考慮，他對裴安的衷心從不懷疑，早就打算找個機會把人放出來。

既然遲早要重新啟用他，不如就現在。

他派人去刑部放人之前，先下了個通緝叛賊姚啟政的令，他將姚啟政歸為大皇子余孽，命各省不計代價全面通緝。

這一步是為裴安罪，也是為了堵住大長公主的，姚家出了一個板上釘釘的余孽，沒有立場再來質疑他的決定。

這之后他才人去刑部大牢放人。

刑部尚書收著裴安的尸戰戰兢兢，一邊盼著大長公主那邊能盡快給個說法，一邊期太子不要這麼快發現。誰知佛祖神仙都不待見他，沒有一個保他愿真。

太子的令一來，刑部尚書差點兒沒哭了。他沒第一時間將裴安被殺的事上報，就算是站在了大長公主那一頭，等于得罪了太子，以后怕是沒好日子過。

他害怕大長公主，但也得顧及前途，不得已做出事剛剛發生還沒來得及上報的樣子來，只字不提厲嬤嬤來過的事。打發了太子的人，又一邊人去德慶侯府送信兒。

太子那邊得知裴安被姚文琪殺了，堪稱痛心疾首，握拳在桌案上猛垂了三下，比親爹死了還難。

“飯桶！一群飯桶！在大牢里都能人殺了，他們還能做什麼！傳本宮的令，今日看管牢房的獄卒全部立即死！”

陳公公聞言眼皮子一抖，那麼多獄卒說殺就殺，未免殘暴了些，但他不能勸，太子剛愎自用，不聽勸，勸不好自己倒霉。

“是，太子殿下，老奴這就去傳令。”

“你先留步。”太子下陳公公，“這種話手下孩子們去傳就行，你帶人去一趟德慶侯府，客氣一些，把姚文琪收押了，如果姑祖母攔著不放人，你莫要強行帶人。”

陳公公明白了太子的意思，如果大長公主不放人，太子就要借此機會大做文章。

“是，老奴這就去。”

陳公公來德慶侯府之前，刑部尚書的消息先一步到了。

厲嬤嬤去往竹芳園傳達大長公主的意思：“不知四姑娘子可還撐得住？太子已經知道了，怕是很快就會派人來帶四姑娘走。”

晏長風早有預料，心里沒什麼波。

姚文竹跟姚文庭也都知道祖母的做派，可到底于心不忍，試圖爭取一下。

姚文竹：“厲嬤嬤，實在沒有能保的可能了嗎？”

姚文庭：“是啊，那裴安是大皇子余孽，又曾經刺殺太子，文琪也算是清除余孽，就算太子大做文章，咱們也可以用這種話開一二。”

厲嬤嬤搖頭：“主要還是礙著二老爺，按道理說，二房乃至咱們侯府都要牽連的，主子已經頂著力在保侯府了。”

姚文庭立時就明白了，祖母這是要棄二房保全家了。他為侯府世子，已經沒有了置喙的權利。

姚文竹任命地嘆了口氣。

晏長風道：“嬤嬤，文琪況不太好，至讓四妹妹醒了再帶走吧，能否勞煩您幫忙爭取些時間。”

厲嬤嬤也于心不忍，“老奴盡量爭取吧。”

送走了厲嬤嬤，姚文竹的眼淚就忍不住落下來，“我本以為我的命已是苦了，誰知文琪比我還苦。”

“表姐，先不要哭。”晏長風冷靜道，“讓我來想辦法。”

姚文竹跟姚文庭神一振，“你有辦法？”

“我不知能否行得通。”晏長風說，“勞煩表哥表姐先幫我頂一會兒，我去去就來，如果祖母或是誰問起，只說文琪況不好。”

姚文竹跟姚文庭沒有猶豫地點頭配合，“行！”

晏長風即刻回去國公府找柳清儀。

柳清儀自回來后，只要沒事就悶在房間里擺弄那些毒藥，專心的時候不喜歡人打擾。晏長風從不會來討嫌，可今日況急，只好很沒眼地敲房門。

“小柳是我，救命的事請你幫忙。”

片刻后，柳清儀頂著一張“我很不好”的臉開了房門，“何事？”

晏長風看不像單純的生氣，“你怎麼了小柳？”

“沒事。”柳清儀讓開門，“進來說吧。”

“哦。”晏長風進門，往桌上瞥了一眼。上面擺了一堆瓶瓶罐罐，還有一些看不懂的草，搞不懂這些，更看不出來小柳因為什麼苦惱。

問：“小柳，你可有法子讓人假死？”

“有。”柳清儀像說吃飯似的輕易，“你要死幾個時辰的，還是死幾日的，還是死幾年的？”

“還有死幾年的？？”晏長風的關注點偏移，“難道不會死嗎？”

柳清儀：“這個要求就比較高了，得功深厚的，配合功心法，可以不吃不喝維持幾年。”

“哦，那用不上。”晏長風又問，“死幾日的可有要求？”

“倒是沒有要求，只是比較傷。”柳清儀說，“若沒有功護心，可能會落下心疾，幾個時辰的相對比較安全。”

晏長風暗自琢磨，幾個時辰似乎不太夠，文琪如果“死了”，家里不可能馬上發喪。

“誰要用？”柳清儀問。

“是姚文琪。”晏長風把事簡單一說，“如果有法子立刻家里發喪就好了。”

“這也容易。”柳清儀道，“我可以讓上散發惡臭，或者七竅流之類，他們大家族里不是比較講究這些，七竅流視為不祥，不會停靈。”

晏長風覺得可行，“那就七竅流。”

再次回到侯府時，陳公公已經到了。厲嬤嬤正同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大長公主即便心疼孫，也不會罔顧法度，只是四姑娘才剛小產，幾乎丟了命，現在還人事不省，好歹等醒來吧，或許也可能醒不過來，不管如何，我們德慶侯府不會包庇，只要還有一口氣自會送伏法。”

陳公公唏噓，“也罷，老奴這就如實回稟太子。”

德慶侯府沒有保姚文琪，太子不能借題發揮，又挑不出北征人選，險些慪死。

晏長風回到竹芳園，姚文琪已經醒了。

姚文竹道：“方才厲嬤嬤又來看過了，我說文琪況不太好，看了一眼沒說什麼，也不知道看沒看出來。”

晏長風說沒事，“沒關系表姐，厲嬤嬤不是狠心的人，看出來也不會多。”

姚文竹驚奇，“你倒是第一個說不狠心的，我擔心了半天呢，對了，你到底是什麼主意？”

晏長風坐在床邊，征求姚文琪的意思，“文琪，我這里有能讓你假死的藥，你如果愿意，我可以安排你離開北都，只是以后再也不能回來了。”

姚文琪愣怔，“假，假死？”

“文琪，這是個好法子啊。”姚文竹聽了，覺得是個好主意，“可以解決一切麻煩，萬一將來二叔……”

話沒說完就意識到不該提這事，抱歉地閉上。

“沒事大姐姐，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避諱的。”姚文琪自嘲地笑了笑，“我知道我爹連累了侯府，祖母能保大房就不錯了，如果不是太子不追究裴安，怕是不能放過我，我死了，確實一勞永逸。”

姚文竹默然。

“雪姐，把藥給我吧。”姚文琪沒有猶豫，“我聽你的，既然老天沒讓我死，我就活活看吧。”

“那好。”晏長風按照柳清儀的代，先給喂了一顆，“這一顆藥下去，你會變得很弱，可以應付太醫檢查，到明日天亮再吃一顆才會真正咽氣，算是有個過程，不易人察覺。”

姚文琪點頭，“雪姐，這北都城沒有什麼值得我留的，唯有我娘，我離開后麻煩你幫我照顧。”

“好。”晏長風道，“我會盡所能。”

吃下第一顆藥后半個時辰，姚文琪就陷了昏迷。請了兩個太醫來診脈，皆說生機已弱，藥石罔效。

大長公主得了信兒十分震驚：“怎麼會忽然不中用了？”

厲嬤嬤道：“太醫說四姑娘心病難解，沒有求生之心，心死致衰弱也是有的。”

大長公主擰眉，覺得事蹊蹺，不過到底沒說什麼，只道：“再多請幾個太醫，盡量治吧，后事也備著。”

厲嬤嬤：“是，我這就辦。”

天明后，姚文琪沒了氣息，太醫反復確認后，宣布四姑娘已去。

大長公主聞訊趕來竹芳園，看見姚文琪七竅流的“死”相，眼皮微斂，“怎麼會如此？”

太醫說不出個所以然。大長公主也沒深究，吩咐厲嬤嬤：“今日便發喪吧，再派人去宮里報喪，讓太子的人過來瞧瞧。”

太子這會兒早顧不上姚文琪了，他遲遲挑不出北征人選，又搞不定蜀王，已是沒了咒唱，只好再請大長公主出馬。

他借著問喪的名義登門德慶侯府，先是假惺惺地去看了看姚文琪，確認是真的死了，又到大長公主面前假模假樣地安兩句。

“姑祖母節哀，雖說殺了夫君是死罪，但到底是咱們自家人，怎麼都能保一條命，誰知竟想不開，年紀輕輕確是可惜了。”

大長公主連個笑也欠奉，“去都去了，可惜的話就不要說了，太子特意跑一趟，可是有事？”

太子訕笑，“倒確實有事要請姑祖母拿個主意，北疆戰事又起，蜀王這個節骨眼上病倒了，滿朝找不出一個合適的領兵人選，您看如何是好？”

大長公主早聊到如此，“蜀王長途跋涉地從北疆歸來，又馬不停蹄地平了北都的，自然不住。”

太子被挖苦得臉臊，偏又不承認自己干了蠢事，“若非把蜀王召回來，北都之怕也沒這樣容易平息。”

大長公主：“既然太子知道要指蜀王，就該對他多加關懷，而不是卸磨殺驢，你卸磨殺驢在先，想指人家再替你賣命，總要拿出些誠意。”

太子聽懂了，是他登門求蜀王出征。

求人的事太子沒干過，心理上先排斥起來。做臣子的，還不是聽君之言，君說什麼他做什麼，倒君上門請求，是何道理？

但眼下也沒有別的法子，必定他還不是君，只好著頭皮去盛十一家里求人。

盛明宇可不就是為了拿太子才裝病，只請一次他是不會松口的，起碼要三回。

太子吃了閉門羹，氣得想打人，可火燒眉的時候尊嚴不值錢，別無他法，第二天只好再次登門。

這回他意識到干的上門用請還不夠，于是賞了一堆好東西，金銀就不提了，還賞了十幾個貌如花的姑娘，可謂投其所好。

盛明宇估算著北疆的戰況，不容再耽擱，便借坡下驢，決定暫時放過太子。不過東西沒收，收了倒拿人手了。

決定出征便是刻不容緩，第三日，蜀王再次領兵北征。臨走之時，沿途無數百姓相送，山呼凱旋，那場面把太子嫉妒得冒泡。

盛明宇離開北都的消息很快傳去了海上。

大皇子，如今的自封上皇，盛明軒，他站在島上最高，遙看著北都城的方向，出一個志得意滿的笑容。

他對邊的人說：“待盛明宇到了北疆，就他們撤兵，然后東海起，朝廷無將領兵，必定大。”

邊的人領命：“是，上皇。”

盛明軒臉上又現霾，“可惜，我在北都城的心都毀了！”他冷眼瞥向邊人，“李瑤娘，你教了個無用的東西，我他去殺季臨風，他非要自作聰明地去殺老二，老二殺不，又弄了個北都之，把我的計劃都打了，你說我該怎麼置他，嗯？”

李瑤娘跪地，面無表道：“自當任憑上皇置，只是，屬下認為北都的事有蹊蹺，固然長青自作主張，也最多搭上一個姚啟政還有朝中幾個員，可您在北都經營數年的心，怎麼會一夜之間被拔除？屬下猜想，北都城必定還有咱們不知道的釘子，不將他拔掉，后患無窮。”

盛明軒的腦海中閃現出一個人的影，是那日攔他出城的裴修。那日的裴修莫名他生出忌憚之心。

說來，現任的玄月閣閣主從未有過訊息，他無論如何也查不到其份，會不會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