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櫻花文學 古代言情 招魂 109. 玉燭新(六)

《招魂》 109. 玉燭新(六)

冬月十九, 正元帝下敕令,追封在雍州誅殺敵將耶律真的倪公子為懷化郎將,然而無人知曉倪公子的來歷, 唯有樞使黃宗玉從倪素口中得知其真名為徐景安。

倪公子,不過是一個化名。

他有無親族在世,鄉關何, 這些朝廷都沒人知道, 雍州知州沈同川的奏疏也沒有提及。

家說, 倪小娘子既與倪公子訂過親,又肯為其守節三年, 那麼追封的賞賜,也理應由你來接。”

才宣讀過圣意的宦面帶笑意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年輕子。

“是。”

倪素雙手捧著圣旨, 垂首應聲。

待天使一行人離開, 倪素方才站直,太醫局其他一齊靜聽圣旨的眾人散去,秦老醫走到門口,見還站在那兒, 便喚了聲“倪小娘子,快進來,別凍著。”

“好。”

倪素回頭, 應了一聲。

展開圣旨,鵝般的雪花落來墨行之間。

徐景安。

盯著這個名字。

倪素接了圣旨, 再回正堂里, 那些方才還與比試藥學的局生們都不吭聲了, 秦老醫拿著一塊叆叇,在瞧手里的書卷,“你如今到底也算是一個夫人, 又才得家的賞賜,他們自然不敢再找你的麻煩,如此也好,你以后在太醫局,也清凈些。”

局生之中有些出杏林之家,家中多有瞧不起醫的,認為醫多有謬誤,更有甚者,還訂立家規,不許醫踏進其家門。

是太醫局中唯一的子,自然也會面臨諸多質疑。

“您說得是。”

倪素在炭盆邊坐下來,想要將被雪水浸的袖子邊烤一烤,但目落在那一團淡霧,又不自發髻邊的金簪。

Advertisement

門簾一下子被人拉開了,寒風吹得流蘇簾子舞,倪素抬頭瞧了一眼,那中年男人走進來拍打了幾下上的雪粒子,沉著一張臉。

“王醫正,您這是怎麼了”

在長案前頭坐著的一名醫正瞧見他這副神,不由問了聲。

那王醫正沒說話,厚重的門簾子又被人掀開來,那是一名宮娥,進來只朝里面一,倏爾盯住最里側流蘇簾子后的倪素,“倪小娘子。”

那是貴妃邊的宮娥。

倪素認出

那位王醫正,他正收拾藥箱,見倪素掀了流蘇簾子出來,他瞧了一眼,臉實在不算好看。

“娘娘口諭,準你吳府為老主君診病。”

宮娥見倪素跟來,便走出去,在外頭站定,“但娘娘的意思是,要你與這位王醫正一起為老主君診治。”

王醫正搭著個藥箱已走到倪素邊,卻抬著下沒有看

“可丑話說在前頭,若老主君有什麼不好”宮娥到底是近服侍貴妃的,與他們說話亦拿了幾分主子的氣度,“你們一人可都仔細著自己的命。”

“是。”

倪素頷首。

貴妃的婢一走,倪素便回去收拾了自己的藥箱,將昨夜與徐鶴雪一塊兒逛夜市買的糖分給秦老醫一包,“您吃些,給您的孫兒吃吧。”

秦老醫不知自己是何時被發現的吃糖的這個習慣,他笑了笑,接了糖包,“你行事小心些,王醫正氣量小,原先是他在為娘娘的父親治病,你忽然橫一腳,他是會不高興的,你別惹他。”

“我記下了。”

倪素點頭,隨即拿著藥箱出去了。

天冷雪重,那王醫正腳程又不快,倪素沒一會兒便趕上他,他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瞧一眼,默默地加快步伐。

Advertisement

“那不是倪小娘子麼”

才踏出宮門,卻聽晁一松忽然道。

他回過頭,大雪撲簌,又兩道影一前一后地朝宮門這走來,走在前面的,是個穿著服的醫正,周并不認識,那人很快從他邊走過,周只瞥了一眼,在那子還沒走近之時,喚了聲“倪素。”

倪素一見周,便走上前去,“小周大人。”

“你這是去做什麼”

知道在太醫局中學醫。

“我奉娘娘的命,去給其父治病。”

娘娘

聞聲,心下一凜,還能是哪位娘娘,他皺起眉,“你要去吳府給吳岱治病”

“是。”

倪素并沒有打算瞞。

帶到清凈,“你想做什麼”

“倪素,”他盯著面前的這個子,“你既以守節之名逃了娘娘的算計,又為何還要自己湊到的面前去我不管你到底是存的什麼目的,娘娘豈會真的信你你怎知不是又在給你下圈套”

“守節”一字,令周心中然。

寧愿為那個人守節,也不愿接他的幫助。

“小周大人應該也知道他是靖安軍舊人吧”

倪素卻忽然反問他。

一時默然。

“既然知道,你就應該會明白,我到底想做什麼,”倪素語氣平靜,“今日家下旨追封徐景安,小周大人,你知道我為什麼說他做徐景安麼”

先有靖安軍舊人這幾字先為主,那麼徐景安這個名字,就變得格外沉重。

又怎會不知道。

“他死了,我就是靖安軍最后一個人。”

冷風吹著倪素披風的邊,“其實今日就是不在這里遇見你,我在去吳府之前,也會去找你。”

“小周大人,我們一道吧。”

說。

Advertisement

一怔。

“嘉王如今還在絕食麼”

倪素今日在太醫局中還沒聽到什麼關于嘉王的消息。

“是。”

此事周本不該與說,但此刻所說的一番話,令他心中生慚。

“那我們得快些。”

倪素點了點頭,“娘娘懷龍嗣,若不松口,嘉王殿下就不能解。”

“我此前與娘娘提及,我在吳府門給你兩枚銀針,想來一定是讓人在你們夤夜司中問過了,所以今日我才有這樣的機會去給吳岱看診。”

“我們兩頭使力,撐過這個冬天吧。”

沒說話,只是看著,雪花沾了滿肩滿鬢,他發現發髻間簪著一支珍珠花鳥金簪。

很適合

倪素朝他作揖,隨即轉朝宮門外走去。

宮門甬道之外,風雪彌漫。

晁一松走到周邊來,自那日將聘禮搬回,他再不敢在周面前輕易提這位小娘子,此時瞧著倪素的背影,他實在沒忍住,“也不知這小娘子是怎麼想的,怎麼就愿給人守節,也不”

是一個明潔之人。”

一手按著刀柄,說。

吳府的馬車接走了王醫正,卻沒等倪素,大抵是那位王醫正不愿與同坐,倒也沒所謂,自己往吳府的方向走。

淡霧在側凝一個人的形,倪素側過臉他。

他穿著白袍,外面是一件淡青圓領袍,不同于街上行人的著臃腫,他穿得單薄,一步一行,皆有風致。

梳理整齊的發髻間簪著一支白玉竹節簪。

“真好看。”

倪素笑著說。

徐鶴雪不防開口第一句就是這樣的話,他有些不太自在地抿了一下,卻牽起的手。

“我將這些話說給小周大人聽,就等于說給了孟相公聽。”倪素一邊走,一邊說道。

Advertisement

“嗯。”

徐鶴雪頷首。

“也不知嘉王殿下還能撐多久。”

這已經是嘉王不肯吃東西的第三日了。

家不會看著他絕食而死,”徐鶴雪跟著在宮中,雖不能聚形,卻也能聽見那些人說話,朝堂上的局勢他也知道一些,并也憑此而在心中有了一番推測,“貴妃腹中的孩兒尚不知男,魯國公,潘有芳之流,絕不會只押寶于一人上,但即便如此,朝中也已因為議儲而再分派系。”

“無論是因為我,還是因為老師,魯國公和潘有芳都絕不會讓永庚有機會做儲君,無論他們扶植誰,與他們為一派的舊黨就會擁護誰,而新黨亦沒有選擇的余地,一旦舊黨擁護的人為儲君,他們的仕途就都到頭了。”

“所以,他們這些人會極力維護嘉王殿下。”

倪素從他的三言兩語中,看清了朝堂的局勢。

新黨保嘉王,就是在保他們自己,為了仕途乃至命,他們一定會不余力,而家若此時再眼看著嘉王絕食,于他作為皇帝的聲名而言,也絕非好事。

“今日,他們一定會永庚進食。”

徐鶴雪頓了一下,他抬起頭“希他,不要違逆君父。”

重明殿。

瓷盞落地,清脆又尖銳。

殿前司都虞侯苗景貞聽見聲響,便立即踏殿中去,只見幾個宦正制著嘉王的雙臂,著他,一人著嘉王的下,將飯食往他里塞。

“放肆你們怎敢如此對待殿下”

苗景貞皺起眉,厲聲道。

“苗大人吶,您以為我們這些做奴婢的敢麼”一名宦走到苗景貞面前來,滿臉為難之,“可殿下他就是不肯吃東西啊”

苗景貞強令他們將嘉王放開,他走上前去,發覺滿地碎瓷,而嘉王銑足,未穿鞋,腳底都是

他才要靠近,卻見嘉王伏趴在地,不可抑制地嘔吐起來。

“殿下”

苗景貞立即去找了一碗水,哪知嘉王一見他手中的水碗,立時繃如一張拉滿的弓。

他不顧下的碎瓷片與打翻的飯食,仰躺著息,一雙眼睛半睜著,他神恍惚,視線掠過苗景貞,掠過那些站在一側,神冷漠又輕蔑的宦

“你們”

著聲音,“你們都想害我。”

“殿下,沒有人害您,”苗景貞想要扶起他,卻被他激烈地推拒,他只好自己喝了一口水,“殿下您看,臣喝了,沒事。”

嘉王不說話,也不看他。

苗景貞不是沒聽過鉤吻案,他心知嘉王這是心病,被幽在此,他一定寢食難安。

但眼下勸他用飯是不可能。

苗景貞只得起,他想說些什麼,卻又不能,那些宦都在旁盯著,他只得令人給嘉王包扎腳上的傷口,隨后退出去。

殿門合攏,遮掩住大片日

嘉王呆呆地坐在地上。

“殿下。”

虛弱的聲從里面傳來,嘉王如夢初醒,他一下起,顧不得腳上的傷口,踉蹌著跑到那道門前。

殿是上了鎖的,他進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來。

“妾連累了殿下。”

嘉王妃李昔真在里面說。

“沒有,昔真”

嘉王雙手撐在門上,“沒有”

上沒有什麼力氣,沒一會兒下去,靠著門邊。

“殿下,不要怕,這個時候,前頭越是鬧得厲害,飯食里就越是不可能有毒。”

“我知道,”

嘉王嚨發,“可是我吃不下去,昔真,我吃不下去”

“您得吃。”

嘉王妃的聲音添了一分力道,“殿下,我們如今還活著,就不要先自己斷了自己的生路,無論娘娘如何待我,家又如何待你,我們都要撐著。”

嘉王捂著,眼瞼浸

“你好不好”

他問,“你還好不好啊昔真”

“還活著呢。”

嘉王妃靠在枕上,斷了藥,太醫局沒有家或是娘娘的允準,也沒人來診治。

“殿下,越是這個時候,你就越是要記著你的老師,還有他。”

咳嗽了好一陣,緩了緩氣息,說,“他們都在九泉之下看著您呢,您絕不可以自棄,您得吃飯,為了他們,您也得吃。”

“您若不在,還有誰會記得他們”

嘉王撐在地上的雙手筋骨一,他忘不掉老師落地的頭顱,也忘不了那個人在雍州所的一百三十六刀。

淚意乍涌。

“我吃,我吃”

嘉王勉強支撐著走回去,拾撿碎瓷片中的飯食,忍著心中的霾與嘔吐的,一口一口,他強自己咽下去。

他跪坐在地,發髻散,一袍沾著臟污,拼命地往里塞碎掉的糕餅。

驀地,他抬起頭,過朱紅的窗欞隙,他看見外面大雪紛揚,天地清白一

又是一冬,而師友俱去,唯他獨活。

綿的針狠狠刺著他的心口,耳畔倏爾響起一道聲音

“他們給你吃剩的東西就是在欺負你,這回我不幫你,你自己揍他們。”

“趙永庚,做人不可以懦弱。”

猜你喜歡

分享

複製如下連結,分享給好友、附近的人、Facebook的朋友吧!
複製鏈接

問題反饋

反饋類型
正在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