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文圣堂。
“舅父,我回來了。”
王抬頭,看阿桃正站在書房外,便笑著對招招手,招在榻上坐下,推給一盤餅,問:“阿桃去都督府玩得如何?”
阿桃毫不見外地抓起一塊餅,認認真真地啃起來:“見了許多人,他們甚是熱。”
“哦?都見了誰?”
阿桃眨著眼睛,回憶道:“先是見了謝將軍和宇文先生,和他們二人說了好一會話。而后謝將軍帶我去見了將軍夫人和宇文將軍的梁夫人,還有他們家的二位郎君,和他們玩耍了一陣子,可把我累壞了。”
王笑了笑,給倒了杯茶,叮囑道:“慢些吃。”
“舅父。”阿桃低聲道,“我跟舅父說個謝將軍的小。”
王看八卦的神,只覺得十分眼,便他從小看到大的那張臉如出一轍。他亦低了聲音配合:“什麼?”
阿桃道:“別看謝將軍威風凜凜,實則甚是哭。”
王了然,卻面詫異:“何以見得?”
“都見得!”阿桃煞有介事地說,“舅父不知,謝將軍一見我眼眶便紅了,說我父母真會生怎能生的出這般好看的孩。”
說著,小臉上又是得意又是謙虛,歪著腦袋道:“我聽完甚是尷尬,謝將軍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怎的夸人開的如此淺?我看宇文先生,他翻了個白眼,被我看到正著。”
王自然知道謝攸寧激什麼。
他已經多年未見裴淵和晚云夫婦,亦是頭一回看見他們的兒,必定想起了許多往事。
“謝將軍為人真誠。他既然夸你,便是真心,你可曾給他道謝?”
阿桃點點頭:“謝了。”
又咬了一口餅,接著道:“這還沒完,而后謝將軍問我,問父親可提起過往,例如他的兄弟。我說沒有,謝將軍怔了一下,眼睛有些發紅,似不可置信。”
王笑問:“你父親當真從未提過?”
阿桃噗嗤一笑:“我逗他的。父親常和我說起他四征戰的歲月,和陪著他出生死的幾位叔父,雖然從未提及姓名,但母親說過,這謝將軍也是其中之一。”
王無奈地看。
阿桃笑嘻嘻地拉著他的手,說:“我后來跟謝將軍道了歉,他就高興起來了,還問我父親是否夸贊他。我其實不知道父親說的哪位叔父是他,可見他如此盼夸贊,便隨口說了幾個,謝將軍當真好哄得很,笑瞇瞇的,眼睛都睜不開。”
王嘆息一聲,阿桃喜歡逗老實人這一點,倒是跟晚云如出一轍。
“你啊……”他了的鼻子,“不許對謝將軍無禮。”
阿桃又道:“還有還有,舅父還想聽麼?”
王喝了一口茶,道:“說吧。”
“而后宇文先生問我醫如何。我說我略懂,相較之下,騎更好。謝將軍聽罷,當即喚了謝小郎和宇文小郎來與我比試,后來我贏了,謝將軍又抹眼淚了。”
“哦?”王笑了笑。他想,謝攸寧這回是真的難過。他對他的長子向來寄予厚,騎馬箭樣樣親自傳授。只要披甲之時,無論是巡邊還是巡城,時時帶在邊,聽聞去年還帶到關外去歷練了,可若是連阿桃也比不過……
“他是當著你的面抹眼淚?”
“卻不是。”阿桃道,“是我與二位小郎比試箭得勝之時,看見他抹的。”
王:“……”
“不過謝將軍最后卻笑了。”阿桃道,“我跟他說,父親曾和我說起河西,說河西的最西邊是兩關,分別是玉門關和關,他和母親和各位叔父,曾在那里并肩作戰。謝將軍聽罷,淚中帶笑,說那里極好,還說他最好的時候就在那里,他也常去那里看看。”
王只默默地給阿桃添茶。
阿桃將餅塞到里,拍拍手,道:“舅父,父親里的那些叔父個個都驍勇得很,傷流都不喊疼。可這謝將軍看起來卻大不同,我差點以為不是同一人。”
“后來怎麼又覺得是了?”
阿桃道:“那也無法,他說的好些事,跟父親說的一樣,兩邊既然對得上,就是他無疑。還有,他有時與宇文先生低聲談,仿佛生怕我聽見。這般神神的,和父親、母親的做派如出一撤。我便想,父親母親此番將我送到舅父這里,定是為了將我支開,他們去了別的地方。”
王拿著茶杯的手頓了頓。
“他們不說,我卻是知道。”阿桃著王,眼睛亮晶晶的,“他們是去了京師,可對?”
王微微挑眉,問道:“你既然猜到了,怎的不揭穿他們?”
“他們不說,自有他們的道理。而且母親說了,有些事不便告訴我,只是時候未到。等時候到了,自然會讓我知道。”
“所以你便不問了?”
阿桃點了點頭。
這孩子,有時鬼點子一個接一個,有時卻乖巧得很,頗有行事之法,讓王一時弄不清到底是像晚云多一些還是像裴淵多一些。
二人正嘀咕著,外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何人在說我們壞話?”
阿桃一愣,轉頭看去,神變得不可置信。
那是竟是父親和母親走了進來。
二人上披著大氅,風塵仆仆,一看就是趕了許多路。
阿桃小臉一喜,忙不迭地跑上前去,跟母親撞了個滿懷。
“我方才還想,這時辰該你們早到了。”王起,微笑道,“還想著會不會路上下雨,你們耽擱了腳程。”
“路上天氣倒是好,”裴淵道,“只是方才去見了一趟謝三郎和宇文鄯他們。”
王大致能想到謝攸寧見到裴淵時的模樣,不由笑了笑。
“是麼?”他說,“他肯放你們走?”
“自是不肯。”晚云將阿桃抱起來,道,“到底還是宇文鄯出手將他拉住了。”
裴淵將阿桃抱過來,仔細看了看,道:“這些日子,可曾給舅父惹禍?”
阿桃撇撇角:“沒有,父親不信,可問舅父。”
話雖這麼說,卻沒有給二人跟王說下去的機會,忙又問道:“父親母親怎麼突然來了,是要接我回去麼?”
那臉上,滿是試探,又小心翼翼,仿佛不舍。
晚云笑了笑,的腦袋,故意道:“回去不好麼?你離家好些日子,莫非不想父親母親?”
“想是想,”阿桃在裴淵懷里忸忸怩怩,“就是……就是……”
那雙眼睛賊兮兮地瞥著裴淵,仿佛在求助。
裴淵一笑,點點的額頭:“放心好了,我們此來不是帶你回家,是帶你去玩。”
阿桃神一振:“去玩?去何玩?”
“帶你去看玉門關和疏勒河可好?”
阿桃眨了眨眼睛,想起來。
“那是父親說的故事里頭,你們二人去過的地方?”
晚云點點頭。
阿桃有些遐想。他們曾告訴過,哪里很漂亮,疏勒河如玉帶一般環繞著玉門關,閃著銀……
“去!”阿桃笑眼彎彎。
馬匹早已經準備好,在院子外等候。
王道:“剛來就要啟程?不若住幾日,歇一歇,見見故人,再走不遲。”
裴淵看了看那邊興地拉著晚云說話的阿桃,微笑道:“不了,你知道你外甥的脾,一刻也等不得。”
王出無奈之。
車馬遠去,揚起一陣淡淡的塵土。
沈楠君后知后覺,從院子里走出來,詫異道:“他們就走了?我剛吩咐買菜做飯,怎這般著急?”
王著那消失的影子,苦笑:“他們那脾,你還不知道麼?放心好了,他們來去如風,也許過幾日還會回來。”
沈楠君也知曉如此,笑了笑。
“阿追從學堂回來了麼?”王問。
“應該快了。”沈楠君說罷,嘆口氣,“他若知道阿桃突然走了,也不知要如何失。”
“會回來了。”王道,“回去吧。”
沈楠君頷首,與他轉,關上院門。
街巷中,夕斜斜,已經有人家生起了炊煙。一串駝鈴的聲音叮叮當當,清脆而響亮,灑了一路。
——母親,玉門關有什麼?
——玉門關有疏勒河,西來的客商看見了疏勒河,就知道即將步中原。而西出的旅人過了疏勒河,就知道即將遠離故土。
——那……遠離故土之后呢?
——之后,雪山大漠草海縱橫錯,越過它們,就是更廣闊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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