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重樓來到折鶴鎮，是為了兩張臉。

一張是屬于二尺嵐的，一張是墮魔道的另一位抬棺人。

后來走出沙盤時，古重樓突然向我發難，從而被二尺嵐掠走了一張妖面，并借用棺材將其給煉化掉了。

至此，古重樓隨的妖面，變為了四百九十七張。

而此時，他將當中的四百九十五張，全都釋放了出來。

懸浮在半空當中，麻麻的瘆人至極。

幸虧我沒有集恐懼癥，否則非得暈過去不行。

“古兄，剩下的兩面為何不一并摘下來？”我有些不解。

“因為剩下的兩面，一張是我的本相，天生不可摘。此時呈現在你眼前的這張，較之這降頭師更勝一籌，亦不可摘。”

聽著古重樓這樣說，我明白了一點。

降頭師很強，強到比那四百九十五張妖面都強。

得知這點后，我仔細審視起了他此時的這張臉。

其貌不揚，很是普通。

不，應該說是有了些返璞歸真的意思。

而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這張臉原先的主人，所修的應該是百家道。

什麼是百家道？

博采百家之長，為己所用。

而從其遷移宮的無數紋路來看，此人生前就算沒有走完九州的每一寸土地，也幾乎丈量過了所有名山大川。

通常來說，只有兩種人會這樣做。

一是，所謂的游俠。

他們就像是無足之鳥，一生都在不停的行走，行俠仗義、打抱不平。

而當他們停下的時候，只意味著一件事。

死亡！

除了游俠之外，再有的便是乞丐了。

手托一碗，靠吃百家飯為生。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也會將所見、所聞、所聽、所想加以整合，從而開創出獨屬于自己的一條路。

而這，就是為什麼玄門江湖中人，極歧視乞丐的原因。

因為能在玄門江湖要飯的，都不是一般人。

顯然，古重樓的這張臉，就是從那種行乞之人臉上剝下來的。

如此一來，這張臉的珍貴稀有，確實要超過這降頭師。

“古兄，相逢便是緣分，如有可能，不如將本相顯出來。省的以后再遇到奉妖樓的人，分不清到底是誰？”

古重樓這個人很危險，所以有機會的話，我必須看清楚他的本相。

“姬兄真想看？”古重樓目灼灼的盯著我，“除了我已經故去的父母外，只有師尊和妖主見過我的本相。然即便是他們，也都曾被我的本相深深驚駭過，所以并非我不肯展現，而是擔心道兄驚。”

“一張人面而已，還能把人嚇死不？”

“好，那我就讓姬兄看上一看。”

話落，古重樓直接撕下了最后一張臉，將他的本相展現了出來。

這一看，我的頭皮頓時就炸了。

嚇人？

不！

應該說是恐怖，前所未見的恐怖。

臉！

真真正正的臉。

左側，漆黑如墨，其上紋路扭曲，仿佛一條條蛆蟲在蠕。

時不時的，更是有膿水向外冒出。

惡臭難當。

而右側，則是白皙如羊脂，散發著溫潤的熒。

這種皮，別說是男人，就算是人都塵莫及。

不僅眼前的二尺嵐比不了，陸青禾、方晨曦甚至蒼跟孔雀都無法與之比擬。

唯一能與之媲的，只有姬靈兒。

但姬靈兒是什麼人？

除此之外，在我認識的人當中，就只有戴著面的白了。

的脖頸，完全可以用玉天來形容。

可還是那句話，白是什麼人？

那是帝！

我是死活都沒有想到，古重樓的本相竟然是這樣。

皮如此也就算了，五以鼻梁為界，也是涇渭分明。

最恐怖的是面相十二宮，是一半藏著難以窺知的禍象，一半呈現著令人之艷羨不已的福緣。

如此面相，我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我尚且如此，就更別說二尺嵐了。

整個人，仿佛石化了一半。

直到古重樓將手中的臉覆蓋到上面，我們兩人才回過神來，對視之間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與駭然。

“怎麼樣，被嚇到了吧？”

“只能說是意外。”我搖頭，“而且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古兄的這張臉，天生就是真妖之相。”

嗯？

古重樓很是詫異：“姬兄，連這都能看的出來？”

“略知一二。”我解釋道，“天分，道有正邪，古兄的臉既然是臉，那就說明也是善惡。”

“善惡？”二尺嵐皺眉，“十三，此話怎講？”

“一句話，花開有兩面，人生佛魔間。”盯著古重樓，我說出了心中的想法，“古兄，人之善惡，往往都在一念之間。即便是天生的真妖相，大抵也是逃不過這點的。所以日后做什麼事，還三思而行。”

“妖之真意，在于隨心所，凡事都要三思，我的路也就到盡頭了。”古重樓搖頭。

“隨心所，說的是心境，而非思行。”我不同意他的話，“善惡之事，隨心最多算作是表象，本質還是在于如何行？”

“……”

古重樓沉默。

“古兄有沒有聽過這樣一句話？”我趁熱打鐵。

“請講。”

“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論跡貧家無孝子；萬惡為首，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完人。”

“……”

古重樓再次沉默，許若有所悟的點頭。

“姬十三，你的意思是，我的心中可以存有惡念，但要盡力向善而行？”

“沒錯，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我點頭，“可要我說的話，即便是圣賢，心中也是藏有惡念的，只不過沒有表現出來罷了。因此不管心中藏有多大的惡念，只要不落實到行上，那就不能以惡視之。”

之所以跟古重樓說這些，是因為我有兩個心思。

第一，盡可能的勸解古重樓向善而行。

第二，大妖化相太過可怕。

幾百張臉面，也就等同于幾百個份，這要是鐵了心為惡的話，整個玄門江湖可能都會掀起雨腥風。

再加上古重樓天生真妖相，若是以惡來滋養自壯大的話，將來世間必定會生出一頭堪比真魔的大妖。

我自問不是那種心系天下蒼生的大慈悲者，但至分得清是非善惡，既然此時撞上了這種事，就應該努力嘗試一把。

再者，妖，并非都是壞的。

漫天神祇，也不全都是好的。

關鍵，還是在于如何思行！

“姬十三，你是第一個對我說這些話的人。”古重樓看著我說道，“師尊與妖主，對我最多的叮囑是兩個字，實力。無論玄門還是塵世，抑或是神庭和司，說到底都是憑借實力來說話的。”

“所以在我的長過程中，凡事的首要考慮，都是實力兩字。我也從未想過，是非善惡有何不同？但剛才你那句話，讓我有了些明悟，人們之所以將妖魔視為不祥，想來跟行事的手段有著直接關系。”

“這麼說，古兄有了向善之心？”

“非也。”古重樓搖頭，“我只是想試試，做個與眾不同的妖。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我天生真妖相。也只有如此，才能為妖中最為獨特的存在。走一條不同的路證得真妖，想必是件很有趣的事。”

“……”

聽完他的話，我陷了沉默。

這家伙的腦子，還真是跟正常人不一樣。

但不管怎麼說，總算是達到了目的。

管他是不是臭、是不是嘚瑟，只要不禍害玄門和世間蒼生就行。

刺啦……

古重樓見我沒再說話，直接將降頭師的臉皮撕了下來，而后將那顆頭顱扔給了我。

“十三，該做的我幫你做完了，請吧。”

“你知道了？”我也有些意外。

“當然。”古重樓笑道，“你真以為我沒看出來，這都是你的算計嗎？”

“所謂送我一場造化只是其次，你真正的目的，是把我拖局中。”

“借用我的這雙手，來撬開最后的這一關，從而謀求到最終的機緣，沒錯吧？”

“十三，他到底什麼意思？”二尺嵐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