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六年七月,驕勝火,天南警察學校九三級偵查專業學生王爲同學,結束了自己在警校的學習生活,背起行囊,登上了南下的長途汽車。
從雲都到邊城,兩三百公里,不通火車,長途班車是唯一的通工。以前從雲都到邊城,長途班車要開上整整一天,早晨出發,夜幕降臨之時才能抵達汽車站。
前些年天南省大力提升公路通網絡,修築了好幾條公路幹線,其中雲都通往邊城的就是高等級公路,路況很好,車行速度大大加快,差不多五六個小時就能抵達目的地。
邊城是天南省南部地區第一重鎮,是真正的邊境城市,和鄰國之間既有陸地邊界線也有海洋邊界線,境各民族雜居,治安況特別複雜。
尤其是改革開放之後,邊境貿易迅速興起,每天流人口大增,很多還是境外渡過來的水客,城市和郊區的治安況複雜程度更上一層樓。
省廳的很多幹部,都將邊城視爲畏途,一說要流到邊城去工作,就等同於“貶謫”了。
王爲家裡住在西城,傳統的工業區。改革開放前,工業區一度是邊城最繁華熱鬧的所在,這裡住的都是國家工人,拿工資生活,消費能力高,許多的“娛樂場所”都開在這邊。
當然,那個時候的所謂娛樂場所,指的是電影院,工人育館,溜冰場,工人廣場這種地方,和改革開放之後興起的足浴城,KTV,大酒店有著本質的區別。
隨著國企改革持續深,工業區迅速破敗,城市建設重心東移,短短十幾年時間,整個西城工業區就飛快地蕭條了下去,漸漸變了“貧民區”的代名詞。
王爲家就在火車站附近。
不是地那種意義上的火車站,而是小火車,工業區和幾個採礦基地之間特有的小火車,因爲工業區的衰敗,小火車線路也逐漸廢弛了。
全盛時期,小火車一天跑十趟八趟,不但運貨還載客,是連通採礦基地和城區的大脈,一度熱鬧非凡。現在,一天連一趟車都沒有了,基本停擺。
王爲的爸爸王誠是勝利機械廠的技工人,而且是技骨幹,正兒八經有機師的職稱。媽媽葉玫則是機械廠的倉庫保管員。
因爲技落後,銷售渠道沒有打開,勝利機械廠早些年就已經很不景氣了,依靠著銀行貸款和上級撥款在苦苦支撐,撐到今年年初,終於撐不下去了,正式進破產清算。機械廠的所有工人,全部下崗。
王爲這警校最後半年的生活費,都還是靠著以前的積蓄在勉強維持,要是再多讀一年,王誠兩口子恐怕連兒子讀書的生活費都拿不出來了。
眼下,葉玫臥病在牀,王誠無所事事,兩人就靠廠裡發的生活費維持。
據說,這生活費也領不長久了。
大傢伙都指著廠裡破產之後分點遣散費呢。
還有不人在上訪,希上級能給安排個出路。
在這樣下去,吃飯都問題了。
從前些年開始,工業區的一些下崗工就開始走上了邪路,整個工業區,有淪落“紅燈區”的危險。
王誠夫婦住的還是老式的筒子樓,勝利機械廠甚至連給職工建個房改房的錢都拿不出,縱算和其他工廠比較而言,勝利機械廠的工人也是最窮的。
他們不過是個集小廠,和國營大廠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上級領導的目更多的落在國營大廠的下崗職工上,集小廠基本不放在領導們的眼裡。
王爲回到家裡的時候,大約是下午四點多,天氣酷熱,宿舍區一片安靜,只偶爾聽到知了的鳴,大傢伙都躲在屋子裡開著風扇納涼。
王爲家的房門也大敞開著。
“爸,媽,我回來了。”
王爲一邊嚷嚷著一邊大步進黑不隆冬筒子樓,語氣中是難掩的興。
實話說,王爲同學確實很激,花了點時間才找到這裡。
二十年後,勝利機械廠和這片宿舍區老早就不見了蹤影,變了一個現代化的樓盤,除了辦案偶爾會來這裡,已經和王爲沒什麼關係了。
昔日形如今又重現眼前,王爲焉能不激?
這黑乎乎的筒子樓,在王爲眼裡一點都不見破敗凋零,反倒有著說不出的親切。
王誠正靠在窗邊就著亮看書,葉玫則坐在牀邊擇菜。
老式筒子樓是沒有單獨廚房衛生間的,各家各戶炒菜都在走廊上,燒的是蜂窩煤,家家戶戶的窗戶上都不可避免的沾染著一層層的油污。
自從雙雙下崗之後,這日子是過得越來越沒滋沒味了。
遠在雲都上學的兒子,就了兩口子最後的期盼。
好在兒子就要畢業了,已經確定會回到邊城來工作,一家三口馬上又能團聚。
一聽到王爲的嚷嚷,葉玫手裡的塑料菜筐差點打翻在地,忙不迭地站起來,就準備向門口跑。弱,這一下起得太急,頓時頭腦一陣眩暈,一屁又坐了回去。
“媽,媽,你不要吧?”
王爲嚇得將手裡的包往地上一扔,疾步上前就扶住了老媽,滿臉焦慮。
“我不要……有點貧,老病了……”
葉玫息著說道,雖然面蒼白,卻滿臉都是笑容。
王誠也站起,著兒子,臉帶微笑。
鬧騰了好一陣,王爲才把行李放下來,葉玫堅持親手爲兒子倒了一杯涼浸浸的茶水,著兒子變得益發高大結實的子,笑得都合不攏來。
老式筒子樓完全沒有任何隔音效果,這邊一鬧騰,鄰居們馬上就知道了,紛紛涌過來看熱鬧。
驟然見到這麼多年輕了二十年的“新面孔”,王爲還真的需要好好理一下腦子裡的記憶庫才能一一出名字來。
畢竟這裡面的很多鄰居,已經差不多有十幾二十年不曾見面了,需要重新喚醒腦海深的記憶。
王爲在天南警校讀書,一直都是廠裡人朋友們津津樂道的。畢竟九十年代出個大學生也不容易,而且警校還包分配,畢業之後,鐵定是要回邊城來當警察的。
改革開放之後,警察這個職業,越來越爲“權力”的代名詞。
在勝利機械廠這些最底層的下崗工人眼裡,有這麼個人在當警察,那實在是很值得驕傲的事,而且關鍵時刻肯定還能幫上忙。
雖然說大家都不會想去犯罪,但現實生活中,需要求到警察幫忙的事太多了,有個警察人好辦事。
尤其是廠子不景氣之後,大批和王爲同齡的年輕人都無所事事,不人就在社會上瞎混,其中數甚至真的走上了犯罪道路,與其相比,王爲的發上進就更加讓人讚歎。
王師傅不愧是個讀書人,大城市來的知青,教出來的兒子就是不一樣。
王誠忙不迭地招呼大家座。
什麼沙發茶幾之類高檔傢俱,那是想都不用想,一家三口就是兩間宿舍,王誠兩口子一間,王爲一間。臥室兼會客室,一張吃飯用的小方桌,外加幾條竹凳木凳,還有王誠用廢料焊接的幾張小鐵凳,都搬出來,勉強讓大多數人都有了地兒坐,後來者就只能站著了。
王爲則打開帆布包,取出在雲都買的一些糖果糕點來饗客。
小姑給他的兩萬塊,眼下還在期市裡面套著,期銅還在盤整,上不上下不下的樣子,現在出倉不但沒得賺,還要虧手續費,王爲索丟那不管了,由得它飄著。
不過離開雲都返回邊城之前,王爲去七號別墅向老爺子老太太告別的時候,老太太塞給他幾百塊錢,讓他買點好吃的回去孝敬爸爸媽媽。
老太太也心疼兒子啊!
當王爲掏出金裝南煙的時候,瞬間就引發了轟。
“小爲,出息了啊,這麼好的煙,聽說這煙要一百塊錢一包呢?是不是啊?”
有人接過香菸,嘖嘖連聲,捧在手裡當個寶似的,左看右看,捨不得放到裡去。
一百塊一包的煙,誰過?
甚至有人連金裝南煙都沒聽說過,聽了這個話,更是大吃一驚,完全不敢置信。對於這些一個月才領不到一百錢生活費的下崗工人來說,一百錢一包的香菸,已經不是奢侈而是在犯罪了!
一包煙,掉一個月的生活費!
王爲笑著說道:“沒那麼貴,六十塊一包……”
心裡還是有點小得意的。
不可否認,王警其實就是一俗人,格很不高,在這麼多人朋友面前出個風頭個臉,心裡那個啊,要強忍住纔不會把得瑟的臉暴出來。
“六十……那也很貴了,我上個月才領了九十三塊錢生活費……”
“就是就是,這一菸就是三塊錢,一天的生活費就沒了?”
又是一陣嘖嘖驚歎之聲。
“來來來,大家都點上,甭管他多錢一包,香菸做出來就是給大傢伙的,是不是?”
王爲又掏出芝寶打火機,帥氣地一揚手,“叮”地一聲,打著了火,作相當瀟灑。
謝小姑,今兒個這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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