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夜,無人有心點燈,半個顧府沉黑暗,丫鬟、婆子們聚在一滿臉驚惶,連手里的活計都不做了。
顧卿拿到周林送來的信時,正把自己關在書房一籌莫展。
“郎君,貴妃娘娘的信來了。”周林叩響書房門。
顧卿如今六神無主,全憑貴妃做主。他立時起開門,就著月,拿過信細看。
那邊得到消息的梁氏急匆匆過來,“兒啊,怎麼樣了?”
顧卿正好看完信,他將梁氏扶進書房,看到自家母親哭紅的雙目,輕輕拉住的手,“母親別怕,有我在呢。”
梁氏一邊哭,一邊咒罵,“都是那瞎子咒的,我聽說他不肯用丹書鐵券救咱們,是不是?”
“兒啊,你說我去求他行不行?我跪在地上求他,只要您能救咱們顧家,我就是不要這張老臉都行。我的兒啊,你還這麼小,還沒娶妻生子,我可怎麼舍得。”
聽梁氏提到顧韞章,顧卿面瞬時一沉,但很快他便調整好了緒,安梁氏道:“母親放心,此事一定能熬過去的。”顧卿出雙臂,輕輕圈住梁氏。
梁氏伏在顧卿懷里,失聲痛哭,“他好歹是你大哥啊,我們顧家也沒他吃穿,這個瞎子怎麼能這般無無義……”
顧卿環著梁氏,半張臉在暗中。
“兒啊,咱們如今要怎麼辦?”梁氏嗓子沙啞,好幾日未歇,面憔悴的嚇人。
顧卿啟,“等。”
“等什麼?”
顧卿抬頭往上看,那是一實的紅木頂梁。
……
翌日,宮中傳來消息,貴妃娘娘竟在寢殿懸了梁,好不容易才救下來,如今尚昏迷不醒。圣人連早朝都沒上,已看護一日一夜。
如此狀,眾人紛紛猜測,李的案子,風向怕是要變。
畢竟誰都知道,圣人對貴妃娘娘護有加,平日里就算是貴妃娘娘真惹怒了龍,圣人自個兒生幾日悶氣,貴妃娘娘再語幾句,那事自然就過去了。
如今貴妃娘娘一哭二鬧不管用,竟然都用上了這三上吊的本事。一白綾,圈住的是貴妃娘娘的脖子,掐住的卻是圣人的命脈。
果然,錦衛突然沒了靜,李的案子都停了下來,就連歸寧侯帶著朝臣們一道上的,那些彈劾顧服順的奏折都被圣人在了案上。
……
青竹園,藍隨章一紅,坐在顧韞章的書桌上,翹著,“就那什麼貴妃往上一吊,圣人就不打算追究這件事了?你擺了這麼久的局,就這麼算了?”
顧韞章拿起自己手邊盲杖,往前一撥,將藍隨章從自己的書桌上撥開,“替我去尋一個人。”
“找人?誰?”藍隨章翻了個跟頭,輕巧落地,又跳到一旁榻上。
“李景穗。”
“是誰?”藍隨章不知。
“李老先生的孫。”
“找干什麼?怎麼?難不是你喜歡的小娘子?”藍隨章輕嗤一聲,“你怎麼吃著鍋里的,還想著碗里的?我爹說了,人都是老虎變得,真不知道你們娶了要干嘛。”
藍隨章一臉不屑,蹲在窗邊,那張雌雄莫辯的臉上著,明明是個乖戾年,此刻瞧著竟意外純稚,“不過你家那個……其實也還不錯……”藍隨章話鋒一轉,視線往不遠探去。
前頭屋,窗門大開,小娘子一胭脂薄衫,出凝白如玉的胳膊肘子,正忙忙碌碌的與養娘一道收拾值錢的東西。想著若是顧府不行了,們還能趁早跑路。
傾灑,小娘子上浸一層香汗,整個人被籠在里頭,像是一尊明的小玉人,舉手投足,艷俏,不可方。33小說網
顧韞章收回視線,又朝藍隨章看去。即使隔著一層白綢,他也能看到年泛紅的耳。
男子轉了轉手中盲杖,“啪”的一下敲在書桌上。
藍隨章唬了一跳,三竄四爬蹲到了書房的房梁上,“你,你別以為小爺怕你,小爺可是打死過老虎的!”
“滾去找人。”
“哼。”去就去。
……
雖貴妃娘娘以一己之力干涉了李一案,但此案畢竟重大,牽扯到民心所向,名士之心,圣人一時也無法過多偏袒。
此一案,似乎陷僵局。可拖得越久,對顧服順越有害。因為昭獄之地,不知何時便會喪了命。
“二公子,二公子,不好了!”書房廊前,馮媽媽連滾帶爬的過來,急赤白臉的仿佛驚見了鬼。
顧卿不耐道:“什麼事?”
“大大大娘子……”
“母親?”顧卿面一凝,快步朝梁氏所住主屋行去,還沒屋,便見院甬道上跪了許多丫鬟、婆子,皆是一副驚嚇過度之相。
顧卿心中升起一極不好的預,他猛地一把扯開簾子,只見屋榻上躺著一人,面青白,泛紫,脖上還有明顯的深紅勒痕。
“母親……母親!”顧卿疾奔過去,中途踢到翻倒的繡墩,狠狠摔絆了一跤。他爬到榻前,出手,巍巍的試探著梁氏的鼻息。
馮媽媽跪在旁邊哭,“大娘子,大娘子……”
“母親怎麼了?母親為什麼會這樣!是誰害的母親!”顧卿一把拽住馮媽媽的襟,面猙獰至極。
“是,是大娘子自己上吊的。”馮媽媽被勒得面漲紅,結結的說完,拿出一封信遞給顧卿,“這是貴妃娘娘給大娘子的信。”
顧卿松開馮媽媽,奪過信件,快速閱讀。
上頭洋洋灑灑,皆是貴妃與梁氏的家常話。顧卿的視線落到最后一行字上:若想過此關,保二郎無虞,便伏闕上書圣人,以命來替顧家贖罪。
冰冰涼涼的一句話,實難想象是由梁氏的親姐姐寫的。可事實擺在面前,為了自己的利益,貴妃犧牲了的嫡親妹妹。
其實亡齒寒,貴妃又怎會不知,只是希以最小的犧牲來保全顧家,而這個犧牲就是梁氏。貴妃已牽制住圣人,此時的圣人只需要一個臺階,一個代。
梁氏就是那個圣人對眾人的代。
顧卿跪在榻前,攥著手中信紙。
馮媽媽噎著道:“大娘子,之前打發老奴出去要茶吃,老奴要是知道,要是知道的話……”
顧卿猛地抬眸,雙目赤紅朝怒吼,“滾!”
馮媽媽驚得一哆嗦,連滾帶爬的出去了。
顧卿抱著梁氏的尸,失聲痛哭。
……
梁氏之死,頗大,圣人也終于有了裁決。顧服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下旨流放邊疆之地。
顧卿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他正躺在自家酒窖里。
吃醉了酒的顧卿砸了滿酒窖的酒,然后踉踉蹌蹌的騎馬出門,一路疾馳,撞開無數攤販百姓。
眾人看他穿著,華貴富麗,滿以為是哪位皇親公子吃醉了酒瞎折騰,便只能自認倒霉。
顧卿醉得太厲害,他子一歪,摔下馬來,正跌在主街上,然后索便橫躺在那。
路人見此,紛紛繞路而行。一個時辰后,京師便夜了,顧卿卻依舊躺在那里。
晚風徐徐,周林急尋過來,“郎君,老爺的事……”
顧卿坐起,雙眸赤紅,面鷙地看周林一眼。
周林立時閉上了。
顧卿撐著地,慢吞吞站起來,“走吧。”
周林隨在顧卿后,看到自家郎君那張面無表的臉,不知為何,心中一寒。
這張臉,他在十幾年前也曾見過。
顧卿一路至青巷,進一荒敗小院。屋狼藉一片,灰塵寸厚。
顧卿隨意袍坐到榻上,問,“都打點好了?”
“是。老爺后日從京師出發,遠至邊疆,中途路經多次驛站。我已派人在驛站蹲守,老爺住當晚,便可將人換出來。”
黑暗中,顧卿的聲音很冷,“我要確保,萬無一失。”
“郎君放心,此事定萬無一失。”
顧卿著手中玉玨,突然起,一拳砸向窗口。
“啊……”一道屬于子的聲音從窗外傳來,然后是重倒地之聲。窗子被顧卿一拳打爛,斑駁月。他站在那里,看到被自己重擊頭部后踉蹌著站起來的李景穗,直接手一把掐住的脖子,將人拽了過來。
“又是你。”
李景穗使勁掙扎,卻本掙不了顧卿。
“你聽到了。”顧卿說的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李景穗等那陣被打擊后的暈眩過去,借著月,看清楚面前的顧卿。
多日未見,這位顧家二郎依舊俊朗,只渾暴戾不堪,那雙眸子盯著,像是浸著。
顧卿攥著拳頭,到掌心那塊玉玨,突然盯著李景穗冷笑一聲。
“從一開始,你就在設計我?我在青巷小屋撞見你那天,你正在找我的玉玨,然后從高寧那里騙出我父親這邊有本賬目,對不對?”
李景穗掙扎半刻,卻被掐得更。以腳尖點地,聲音嘶啞,“對。”
顧卿掐著李景穗脖子的手霍然收,聲音狠戾至極,“那天你在我相府放火,本就不是去殺我父親,而是去看賬目的,對不對?”
“對。”為姑蘇才,李景穗亦非浪得虛名,才詩畫,樣樣出,更甚能過目不忘。將看過一遍的賬目默寫下來,給了歸寧侯,借力打力,徹底扳倒了高寧。
顧卿呼吸急促,雙眸赤紅,“我曾救過你,兩次。”
李景穗忍著不能呼吸的裂之痛,艱難開口,“那又如何?你父親殺過的又何止兩人?你父親下踩著的,是萬民之骨,你父親里吸著的,是萬民之,你父親囫圇吞下肚的,是萬民之……呃……”
李景穗子突然一晃,被顧卿猛地拽到前。
“噗嗤”一聲,顧卿另外一只手拿著短刃,面無表的使勁捅進去,那柄短刀扎李景穗腹部。
四周很靜,顧卿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帶著嗜的快意。
他微微歪頭,松開了李景穗。
“咳,”李景穗眼前一片氤氳,按著自己的傷口,緩慢癱下來,“我們李家兒,從不懼死,生為百姓公道,死為百姓公道……”子嘶啞的聲音漸漸低弱下去,直至消失。
顧卿在上了手,然后轉,步出院子,站在院門口道:“周林,把院子燒了。”
“公子,這里可是您最喜歡的……”
“燒了。”
“是。”
熊熊烈火升騰而起,顧卿領著周林,消失于小巷之。
周圍傳來百姓的急喊聲,“走水了,起火了……”
一片火之中,一紅年翻躍。
“喂,你死了嗎?”
李景穗躺在地上,使勁睜開眼,看到一紅年。努力手,攤開了自己的掌心。
藍隨章半跪下來,看到了上面的兩個字,換囚。
他再去探李景穗的鼻息。
沒了,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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