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總有些事是那樣的人難以捉。就拿武昌這次的案子來說，百姓們都以為必然是場曠日持久的扯皮大戰，最終審出個不了了之的結果來也是大家有想到過的。可這案子的發展卻偏偏人驚掉了下，結束的異常之快。

那些從京城來的大人們只將自胡霖以下的幾名員進行了一一提審，在眾人看來一定會頑抗到底的他們就都如實招了。他們不但對證據里所提到的諸多罪行供認不諱，還提出了另外一些罪行，把另外一些員也都拉下了水。

如此一來這案子審得就更是順利。雖然百姓們對此大不解，難道是這些員都良心發現了，還是說朝廷就是有這等威嚴能貪不敢狡辯。但無論如何，案能有如此進展，許多貪污吏紛紛落馬定罪總是人拍手稱快的。

只有數一些明眼人瞧出了其中另有乾坤。這不過是一場妥協而已，胡霖等人的犧牲，換來的是張家的太平。君不見這次審案，江陵張家不但未損半點羽，甚至連提都沒有被人提及，似乎早已被人忘。

不過無論如何，胡霖、任懷古、花慕春等員的政治生命是徹底終結了。等待他們的不是死罪，就是流放抄家，沒有人再會去關心他們。倒是許多人開始關注起朝廷將派什麼人來接替這大把的空缺，這里畢竟是富庶的湖廣，是當今閣首輔張太岳的家鄉哪。

很快地，消息也從各傳來，朝廷將從南方各省調出一部分員來填充空缺。至于那些員原來的位置，將從明年科舉進士及往年及第者中選拔可用之人。不過這一切都要待到明年開春后了。

得知這一消息時，楊震已與楊晨重新見面。楊晨比起之前來已恢復得差不多，除了臉還帶著些蒼白外，子已是大好。不過或許是遭逢牢獄之災的后癥，如今的他比起以往要沉默許多，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楊震就轉告了兄長：“大哥，這次要是你能高中進士，說不定就不用像往屆前輩般等了。”

朝廷每三年都會產生兩三百名新科進士，但天下間的位就這麼多。所以有許多進士——尤其是績不那麼突出的將需要等上一段日子才能被朝廷委派任。而今年因為湖廣這一鬧，明年新科進士的前程倒比往屆要好上不。

“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我只能高中，便已對得起祖宗和自己了。”楊晨的心卻很平，隨即又想到了什麼：“現在已是臘月，我覺得還是早些啟程去京城為好。”春闈在二月，照時間來算不過兩月景了。

“大哥打算何時出發？”

“本來打算回江陵祭拜父母先祖后再出發的。可在這兒耽擱了太久，而且這天氣也不甚好，我覺著還是早些為好！”此時他們兄弟依然在武昌城中，畢竟事沒有完全結束前楊震是走不的。

“既然如此，那我與唐百戶他們說去。想來他們也不會為難你的。”楊震思忖后說道。雖然現在依然由錦衛安頓他們，可他們要的人是楊震，對楊晨自然可以網開一面了。

“那二郎你又有什麼打算？”楊晨頓了一下，又放低了聲音道：“當錦衛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哪。”在正統讀書人看來，當兵已是落了下，當錦衛這樣的特務探就更讓人不齒了。

楊震雖然并不認同兄長這一觀點，但也不好明說，只是含糊道：“待我問過百戶后再決定吧。要是他們肯放人，我倒想隨大哥一道進京，也好有個照應。”

楊晨聽他這麼說，臉上就現出了笑容來：“如此是最好不過了。其實當初他們也是迫于無奈才讓你進錦衛的，現在事既了，你走他們也不好攔你。”

“大哥還是把事想得太簡單了……”楊震心下暗自苦笑。

待楊震找到唐楓將兄長往北京一行的意思說明之后，唐楓也沒有阻攔之意。但隨后又道：“你來的正好，有京城來的大人想要見你，你隨我去一趟巡衙門吧。”

該來的終于來了，看著唐楓嚴肅的模樣，楊震知道對他的最終考驗終于來了。

半個時辰后，楊震被唐楓帶到了原來的巡衙門的偏廳——此時這兒已為了錦衛的天下——見到了一名滿面沉的干瘦漢子。此人正是前來湖廣查案的錦衛指揮僉事汪魁。

汪魁上下打量了楊震好一會，才說道：“當真是自古英雄出年，楊震你這麼年輕實在是人吃驚哪。”他口里說著吃驚，但像花崗巖一樣古板的臉上可看不出半點吃驚的模樣來。

“大人謬贊了，屬下只是照職責行事而已。”

“是嗎？你是何時的錦衛？以前是何份哪？”

果然就像唐楓他們所料想的那樣，只說了沒幾句話，汪魁就開始盤問起楊震來。好在他們早有準備，楊震就一一作了回答，說自己是一年前的錦衛，還點出了自己曾是縣衙都頭的事來。錦衛向來喜歡把人安到各衙門里好探查到更多，倒是符合他們的一貫行為的。

其實對這些汪魁早已從錦衛湖廣千戶所的資料里看到過，此時再問不過是作個核實。但隨后看似閑聊的盤問才是最關鍵的：“聽說你為人機敏，才進來沒多日子就深唐百戶和翟千戶的看重。我與翟千戶向來關系不錯，不知他最近可好哪？”

這才是他真正要問的事了。但唐楓他們早就作足了準備，楊震便道：“回大人的話，翟千戶如今子很不好，再加上天氣原因，已很難下地了。”說話間還七上臉地出了擔憂之。

“哦？翟千戶竟已病得如此之重？看來都督的決定是正確的了。”汪魁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楊震還沒什麼覺呢，那邊的唐楓卻變了臉：“大人，都督有何決定？”

“哦，瞧我這記，居然把這事兒給忘了。翟渠已老病多年，再不適合當這個錦衛千戶。所以都督已決定另派他人接管這個位置了。至于翟渠嘛，這次我回京就會將他帶回去了。”

“什麼？此事萬萬不可！”一向沉著冷靜的唐楓當時就變了臉，大聲了起來。

“嗯？你敢質疑都督的安排？”汪魁眼中閃過一寒，皮笑不笑道。

被他這麼一看，唐楓才驚覺自己失態了，趕抱拳請罪道：“大人有所不知，千戶已重病纏，委實經不起長途舟車之苦了。還請大人代為向都督說項，即便去了千戶之職，也不能讓他回京城哪。”

“這事不是我可以做主的，更不是你所能夠置喙的。別以為你們這回立了點功勞就自以為是了，你得明白自己的份！”說到“功勞”二字時，汪魁加重了語氣，似有所指。

面對如此景，唐楓已無力再爭，只得住了，心里卻是大恨。

而汪魁卻并沒有這樣就結束了本次談話，而是突然又看向了楊震：“既然你是我錦衛的人，為何會去提刑司舉告？難道你不知道我們錦衛行事向來有自己的規矩嗎？什麼時候我們錦衛辦事還要通過府了？”這種突然發難的問法正是錦衛慣常所用的招式，往往能殺人個措手不及。而且這個問題還頗為刁鉆，原來這才是他真正的殺手锏了。

對這一質問，唐楓之前還真沒有準備，心里一驚之下，臉就更難看了。看來真像千戶所說的那樣，這關著實難過哪，汪魁是在尋他們的把柄了。

在兩人各懷心思的目注視下，楊震猶豫之后紅著臉道：“屬下也是出于一時氣憤才這麼做的！當時，丁飛被胡霖的鐵衛追殺而死，我是親眼看到的，那可是咱們錦衛自己的兄弟哪……可百戶大人總說要以大局為重，不肯讓我們報仇，只是將一些證據送去了京城。

“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但只憑我一人又奈何不了一個巡，最終才會出此下策的！要是大人覺得我做得不對，屬下甘心罰，卻與百戶和其他兄弟無干！”說到后面，楊震的聲音也大了起來，眼眶也紅了，一副據理力爭的模樣。

“好小子，反應真快，演的也確實真。”唐楓懸起的心終于安定了些。

“原來如此，為兄弟出頭，你倒也算是個講義氣的人。很好！”汪魁雖然是在夸獎他，可臉卻并不好看，看來是對自己的這次試探問話一無所獲是很不滿意的。

在掃了兩人一眼后，他才有些不甘地道：“唐楓聽命。你此番在湖廣查貪有功，大大地長了我們錦衛的臉面，都督很是滿意，特向天子請旨提拔你為錦衛的副千戶。唐楓，這可是有的擢升哪，還不謝恩！”說著從一旁取過了一道委任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