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沒有理，看都沒看一眼。

九娘心裏有些發悶，被他欺負了，他反倒氣上了，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啊！

可是兩輩子的經驗都告訴九娘，跟眼前這個大爺相是不能講道理的，隻能順著。於是又靠近了一些，在椅前蹲了下來，可憐兮兮的拽了拽楚王的袖。

“表哥，我得回家去了，呃，外麵天都黑了。”

水漾的大眼滿是怯弱之，楚王又不是瞎子，早就注意到方才的行舉，這會兒心中那悶氣兒也消了。

他垂下眼簾，看著，手了的眼角，“本王不喜你哭。”

“以後我再也不哭了。”

又不是閑的沒事找事，眼淚多得沒流，哭是示弱的表現，上輩子哪怕再難，九娘也從來都是眼淚往肚子裏吞。這輩子倒是活回去了，甭管是做戲還是其他，九娘突然發現自己在楚王麵前哭得次數不。

好吧，不是不，是極多。

這種認知讓九娘有些震撼，也因此眼簾下意識的垂了下來，掩住眼中的複雜。

楚王見不言，隻當是覺委屈了，想著自己確實有些霸道，便安似的順了順臉頰垂著碎發。

“本王讓人送你回去，這兩日可能會有些忙，過兩日再接你過來。”

九娘嗯了一聲應下。

不多時，小翠回來稟報外麵已經安排好，九娘又和楚王道了聲別，方才離去。

雨已經停了，馬車平緩前行，毫不見顛簸。

九娘坐在車中，很是有些沉默。

忽然，開口道：“小翠，你哭過嗎？”

小翠愣了一愣，遲疑道：“自是哭過的，娘子怎麽想起來問這個？”

“隻是有些好奇人哭的時候，會是一個什麽樣的心。”

小翠沉默了一瞬，眼中閃過一抹類似回憶的複雜神，良久良久，才回答：“奴婢出在一個很貧窮的小山村裏，家裏的兄弟姐妹很多，小時候的記憶是永遠都吃不飽肚子……狠了，想哭，被凍狠了，也想哭，為了一口吃食，總是在大人麵前撒潑哭泣打滾，有時候會得償所願，有時候換來的隻會是失……”

“開始懂事後會埋怨家裏，為什麽家裏永遠吃不飽穿不暖，每日幹不完的活兒，卻依舊是那麽的窮，覺天都是黑的。那時候還不懂什麽做絕，卻已經會到絕的滋味……”小翠笑了一聲，聲音低沉下來，“其實小孩子哪裏懂得世上還會有更恐怖的事，一場大水，爹死了，娘剩了半條命，小三被水衝走了，小四得病也沒了，家中隻剩下娘大哥和我……”

“……一家三口跟著逃荒的人群往外走，尋找一條活路，沒有吃的沒有幹淨的水喝，到都是痛哭聲和嚎號聲，每天都有人死去……為了一口吃的，大哥被人打死，娘一口氣上不來也死了，最後隻剩下我一個……那會兒已經沒有眼淚可流了，因為哭過太多太多，知道怎麽哭也沒用，老天不會因為你可憐你哭，便給你一口吃的讓你活命……”

所以才會在有人來災民裏頭挑人的時候，毫不猶豫抱著對方的不丟手。事實證明選擇是對的，雖然訓練很苦很累，甚至不小心還會丟了命，可能吃飽能穿暖，即使要了命又何妨，反正這條命是撿回來的。

邊的同伴一個個離開，有的死了，有的在各個地方為主子辦事。很幸運，被挑來服侍娘子，跟著九娘越久，小翠越覺得自己的幸運。隻要好好侍候娘子，想必以後的日子不會差，至能混個壽終正寢，的願並不大，知道什麽做知足。

“對不起，我不知……”

九娘沒料到小翠的世會如此淒慘，眼前這個麵容極為普通，卻含著堅毅。能從那種境地活下來，想必都有過人之。不過也是可以想象的，楚王用人從來嚴格，沒有過人之又怎麽可能來到的邊。

九娘兩輩子都沒有接過類似小翠這種人，邊的婢來來去去，從來想不起也不會去問對方以往的世如何。此時因突發奇想的一問，沒想到會知道這麽多。

突然發現，與小翠相比，自己還算得上是幸運的。至沒有經曆過所遭遇的一切，至沒有吃不過飽肚子過，哪怕在伶院的那些日子再難，一口吃食也是有的。

上輩子的九娘也曾陷自艾自憐過，覺得命運待自己不公，後來發現怎麽埋怨都是做無用功，想要什麽還得自己去掙，便拋棄了那種無用的緒，學會了打落牙齒和吞，學會了用虛假的麵孔去遮掩一切。

因為不公的命運，因為命運的苛責，上輩子九娘不管外在是如何表現的，裏實際卻是尖銳得像隻刺蝟。經過了一世沉浮，見過太多遇見過太多，心到底慢慢沉靜下來，與之前有了些改變。

尤其重活一世，境遇的不同與時間的沉澱，讓的心境也獲得了一種升華。心態可以改變麵相，與上輩子眉眼都是尖銳之的九娘相比，這輩子的麵相卻是平和了太多。

“娘子不用覺得歉意，不管怎麽說奴婢總算是熬了過來，如今跟著娘子，日子過得是以往想象不到的好。其實想想，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好過歹過都是一天，所以更加不會哭了。”

小翠滿臉都是灑然之，可見能有這種開朗的想法，其心境是極為不錯的。

忽然，有些歉意的笑了笑：“娘子問奴婢話，奴婢倒是去扯些其他的了，奴婢沒什麽大學識，不過隻認得幾個字，說出來的道理和舉出來的例子可能有些不符，不過奴婢也是知道能有一個人讓你對著哭，也是不錯，最可怕的就是想哭，卻沒有可以哭的對象。”

比如。

小翠的聲音低沉了下來。

其實何嚐不是這個道理，對於們這樣的人來講，哭是一件很奢侈的事。就宛如那幾歲，當著大人的麵鬧騰哭泣，不外乎想讓對方心，想讓對方心疼然後妥協。也許含著目的，但何嚐不是一種肆意，因為知道對方會心，會讓自己得償所願，所以才會哭。

那麽當著楚王哭，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態呢？

若說是被欺負了，著實有些假，經曆了那麽多，九娘的心態不至於如此脆弱。是因為知曉他會對心，讓目的得逞嗎？

“……本王不喜你哭……”

他為何會不喜哭，是因為心疼嗎？

楚王會心疼，這著實是一件讓九娘十分震驚的事。

……

不自覺中，已經到了安國公府。

馬車停了下來，小翠率先跳了下去，在大奎的幫助下，放下車凳，之後又去攙扶九娘下車。

素來沉默的大奎站在一旁，看著那個正在忙碌的小影，想著自己方才聽到的一切，沉靜的眼中翻騰了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