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宇元年,夏末秋至。
大批修士經過長途跋涉,西出玉門關,穿過戈壁荒漠,橫穿西域,來到昆侖腳下。
巍巍昆侖,萬山之祖,龍脈之地。
從西昆侖至天南之地,皆是道門世代領地。
就像曾經的劍宗,凡三十六島周圍五百里海域,皆屬于劍宗所有,外人不得擅自踏足。只是在劍宗傾覆之后,便再無人遵守這條規矩。
如今的道門也是這般,曾經外人不敢輕易踏足的道門地域,不但被人踏足了,而且還不止一人,數千人蜂擁而過,推倒了道門所立石碑,那塊摔在地上,變得四分五裂,就像如今的道門,大廈將傾。
玄都之上,掌教真人不在,紫霄宮中死寂一片。道門弟子都知道掌教真人已經下山去了,生死難測,禍福難料,所以這座曾經象征著道門榮耀和威嚴的地方,仿佛一下子就變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
夜中,紫霄宮沒了平日的煌煌燭火,黑沉沉的一片,兩道影行走其中,其中一人手中端著的燭火輕輕搖晃跳躍,非但沒有照亮周圍太多地方,反而使得周圍影影綽綽,顯得愈發昏暗。
年長子面無表,端著燭臺走在前面,只是眼神略顯茫然,似乎在緬懷過往的漫長歲月,又似是在追憶著某個曾經共同攜手之人。
在后,是一位面容悲戚的年輕子,半低著頭,雖然已經竭力抑,但還是能依稀聽到泣之聲,一顆又一顆的淚珠從臉頰上落,落在襟上,落在腳下的地面上。
直到這一刻,這位讓無數同輩人仰的謫仙大材,才真的像一位這個年紀的子,無助且孤苦。
當慕容萱輕車路地打開一道道制來到室的時候,忽然停下腳步,不曾回頭,“不要哭了。”
的語氣有些不合時宜的平靜,聽不出悲戚,也聽不出太多的惶恐,只是從平靜之下出幾分沉重。
齊仙云止住本就很輕微的泣聲,淚眼婆娑地抬起頭來,著母親的背影。
現在的只剩下母親了。
雖然玄都之上還沒有收到消息,或是幾位主事人已經知曉卻又不外宣,但卻是看的清清楚楚,徐北游用劍刺穿了父親,徹底絕了他的生機,換而言之,將們母子二人送回玄都卻獨自留在蓮花峰上的父親,已是無有幸理了。
而那個殺人兇手,仍舊還在這人世之間,就連天門都被他一劍斬斷,誰還又能奈他何
每每想到這里,齊仙云都到一種近乎于窒息的絕。
齊仙云著慕容萱的背影,問道:“母親,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慕容萱仍是沒有回頭,“活下去。”
十分簡潔而又略顯冷酷的三個字。
齊仙云下意識地重復了一遍,“活下去”
背對著
的慕容萱點了點頭,“徐北游自恃份,他不會親手殺我們,可不代表其他人不會殺我們,如今玄都之外的那些圍攻道門之人,一旦被他們攻破玄都,且不說道門其他人如何,你我母二人怕是很難有活命的機會。”
齊仙云眉頭皺起,仍是有些不敢置信,問道:“母親覺得那些人最后能打破玄都的大陣
慕容萱答道:“仙云,在徐北游不出手的前提之下,單憑那些人,當然做不到。別說幾千修士,就是上萬修士,也無濟于事。可你要知道,這世上的最堅固的城池,從來都不是從外面攻破的,什麼墻倒眾人推,什麼大廈將傾,這些你是不會明白的。”
齊仙云陷沉默之中。
慕容萱終于轉過來,出手為拭去臉上的淚痕,聲說道:“現在的道門人心已散,之所以還沒有真正分離崩析,一是因為千年底蘊使然,一是因為你父親余威猶在,如果他能勝過徐北游,就是大局已定,別說這些虛張聲勢的數千修士,就是天下間所有修士都群起而攻之,也無甚可懼,道門的人心會重新凝聚起來,只要掌教真人在世一人,道門就一日不倒。可一旦他的死訊傳來,那麼道門頃刻間便會天塌地陷,人心惶惶,各自逃散,這座看似不可攻破的玄都也就要不攻自破了。”
齊仙云猶豫了一下,手握住母親的手背,輕輕說道:“母親不要太過憂思,玄都還有清塵師祖坐鎮,應該不至于如此的。”
子反手握住兒的手掌,用臉龐輕輕挲,扯了扯角,“清塵如果清塵換微塵,那興許還有幾分希,可清塵之人,實在是難堪大任之人,他就是個裱糊匠,哪里風,哪里雨,他還能補救一下,可要是房梁塌了,那他就只能被死在房梁底下了。”
齊仙云喃喃道:“難道我們就要坐以待斃嗎”
慕容萱搖了搖頭道:“那也未必。”
齊仙云一怔。
不過慕容萱沒有過多解釋。
這位慕容夫人,代替秋葉行使掌教權柄而被人稱作是太上掌教,執掌道門多年,自然知道許多常人難以知曉的機之事。
就比如說這座掌教所在的紫霄宮,在秋葉離去之后,便自行閉宮,使得外人難以踏足半步,可偏偏慕容萱就能進來,正是因為們來到這里的緣故,才沒有被道門中的其他人發現蹤跡。
而且慕容萱不單單能夠進來,還能打開宮的諸多制,一直來到秋葉閉關所在的室之中,可以說放眼整個天下,除了歷代道門掌教,也只有能做到這一點。
慕容萱忽然自嘲道:“我這一生,前半生沒有走錯一步棋,過得舒坦愜意,可后半生卻是一步錯而步步錯,盡是昏招,唯一沒有走錯的一步棋,大概就是我選對了人。”
齊仙云著慕容萱,“母親是在說父親”
慕容萱微笑道:“是啊,我選中了你父親,不管我們兩人走到哪一步,后世又會對我們是什麼評價,他終是沒有負我分毫,我這一生所托良人,希你日后也能找到這樣一位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