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徐北游剛才聽到了子的輕聲自語,他一定會驚訝于這些劍招竟然還有一串文縐縐的稱呼,事實上他只知道這三劍分別名為劍一、劍二和劍三,至于什麼縱九死不悔、方圓不和覆天網不,他本連聽都沒聽過。
此刻徐北游最在意的還是端木玉許諾的銀子,剛才他足足斬殺了十二名兵,按照端木玉的承諾便是一千二百兩銀子,對于他來說,這已經是一筆天大的巨款,正所謂人窮志短,馬瘦長,徐北游縱然有天大志向,也得先吃飽飯才能再去談及其他。
古戰場雖然詭異,但兵卻不算多,畢竟大部分尸當年就已經被袍澤帶走,只是有部分尸還留在這里,解決掉了這波兵,眾人迎來了短暫的寧靜。
接過端木玉的銀票之后,徐北游將長劍重新歸鞘中,獨自一人走到一旁,干脆一屁坐在地上,閉上雙眼輕輕息著,一氣之下斬掉十二名兵,對他來說負擔還是太重,如果不是有天嵐之利,他在殺掉第六名兵時就會力竭,而在這等兇險之地,力竭也就意味著兇多吉。
大概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徐北游重新睜開眼睛,呼吸開始趨于平穩,不過握劍的右手還是輕輕抖,看來連續出劍還是給他留下了不小的后癥,短時間是無法像剛才那樣大展神威了。
他下意識地了袖口里的銀票,角扯出一個輕微的上揚弧度。
這一切都落在不遠的子眼中,走到徐北游旁,輕聲問道:“用自己的命去換這點銀子,值得嗎?”
徐北游收斂了角的那一抹笑意,臉上表歸于平靜,既沒有驟得橫財的欣喜,也沒有面對這些世家子弟的自卑,只是搖了搖頭,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回答道:“有兩點原因,第一,沒有把握我不會貿然出手。第二,富貴險中求,這些銀子對你們來說可能不算什麼,但是對我來說,就是一場難得的富貴,所以值得。”
子沉默片刻,輕輕嘆息道:“這種富貴終究是便宜了點。”
徐北游笑道:“這就像人一樣,我一直都認為,人無貴賤之分這句話是一句徹頭徹尾的屁話,其實不管在哪里,人都有貴賤之分,所以我們這些底層的人才會拼命地往上爬,希翼從一個賤人變為一個貴人。”“貴人?”子低低自語了一聲,“終究還是人。”
徐北游面無表,同樣低聲道:“可對貴人而言,把自己當人看,容易。把別人當人看,難。”
他是沒讀過多書,但是他卻知道人世事,本地的看不起外來的,年長的看不起年小的,帝都的看不起地方的,江都的看不起中都的,本都是平頭百姓,都是大哥不笑二哥的小人,仍要強分三六九等,仍想著要高出別人一頭,百姓尚且如此,更何況那些本來就踩在百姓頭頂上的高門世家?
百姓與世家,其實是兩個世界,其中的距離不可以道里計。
不知何時,霧氣忽然濃重起來。
在霧氣深有一片巨大的影在悄然蔓延。
金戈馬嘶。
瞬間吸引了一行人的所有注意力。
片刻后,先是一騎躍出了黑霧,然后十騎、百騎、千騎、萬騎,在短短幾息的時間后,一支浩大騎兵沖出了黑霧,出現在這片古戰場上。
這些騎軍都是披玄甲胄,座下清一的黑馬黑鞍,如同一支自幽冥而來的鬼軍。
另一邊,同樣是一支肅殺騎軍,所不同的是這支騎軍皆是披銀甲,座下是清一的白馬白鞍,與先前的黑騎軍形鮮明的對比。
所有人的視線都停留在這一幕上。
徐北游終于知道這幫世家子弟為什麼非要親自來這兒看一看了。
這樣的景象,真的很壯觀,若是不能親自看上一眼,的確是終生憾。
端木玉微,喃語道:“這便是當年的東北西北兩大騎軍大戰。”
兩支騎軍并沒有立刻開始沖鋒,而是有了短暫的對峙,然后各有一騎出陣,似乎在談什麼。不過古戰場只保存了當年的影像,卻沒保存聲音,這兩人在談
什麼,也就無從得知。
子微,對旁的徐北游解釋道:“這就是那兩位大都督。”
徐北游哦了一聲,神平靜。
大都督,對于他這種升斗小民來說,實在太遠太遠了,就像天上白云,可不可即。
那兩人的談沒有持續很久,似乎是不歡而散,兩人各自返回軍陣之后,兩支騎兵開始正面沖鋒。
這是讓徐北游永生難忘的一幕。
騎兵鋪滿大地,沖鋒之勢如同一線大。
此時雖然靜默無聲,但徐北游的耳旁卻仿佛已經響起了如滾滾悶雷一般的馬蹄聲。
大地在馬蹄踩踏下震不止,煙塵彌漫。
兩線騎兵大以滾雷之勢迎面推進。
在片刻后,兩支騎兵轟然對撞在一起,骨三分。
一眾觀戰之人均是臉發白,心神搖晃。
如此威勢,幾乎便是人力極致。
個人于其中,就真的好似一葉浮萍,渺小無比。
兩軍互相絞殺,無時不刻都有人死墜馬。
這一戰,堪稱慘烈。
即便沒有那些喊殺聲、馬蹄聲、嘶鳴聲、瀕死的聲,刀槍刺的沉悶聲,戰場的殘酷仍舊是大大震撼了這一行人。
哪怕是出將門的李氏三兄弟,也是如此。
子喃喃念道:“簡文三年,査莽率東北軍攻陷陜州,繼而牧人起親率大軍進西河州,連破大小寨堡三十六座,兵臨中都城下,值此危難之際,大都督徐林臨危命,率西北軍于丹霞寨與東北軍大戰,勝之,解中都之圍,査莽、牧人起僅率兩萬殘軍狼狽而逃。”
隨著子的自語,戰場上的形勢也開始逐漸發生變化,銀甲騎軍顯出潰敗之勢,而玄甲騎軍卻大有要將銀甲騎軍盡數吃掉的鯨吞之勢。
就在此時,從銀甲騎軍中分出一支大約三千人的騎軍,以視死如歸的決然姿態,開始向玄甲騎軍發起沖鋒。
重騎軍。
這是人馬俱披甲的重騎軍,雖然僅僅只有三千騎,但在沖鋒時卻堪比三萬輕騎,那種匯聚在一起的巨大沖擊力,竟是瞬間撕裂了玄甲騎軍的陣線,一路摧枯拉朽,橫沖直撞。
這是一副可歌可泣的悲壯畫面。
重騎雖然無敵,但無奈人力有時而窮,面對數十倍于自己的敵人,也只能是含恨沙場。
子一指那名重騎將領,對徐北游輕聲道:“那人徐戥。”
此時的徐戥滿鮮,視死如歸,面對西北大軍的沖鋒,率領所剩不多的親衛不退反進,迎面沖向漫無邊際的騎軍。
這也是他的最后一次沖鋒。
在沉悶慘烈的廝殺中,徐戥親衛首先死盡,隨后徐戥戰死。
而東北大軍也趁著這個短暫時機,離戰場就此遠去,漸漸消失在黑霧中。
大局已定,西北大軍繼續咬牙追殺。
兩支騎軍漸漸遠去,古戰場重新恢復了平靜。
子忽然問道:“徐北游,你知道剛才那支玄甲騎軍現在在哪嗎?”
徐北游看了眼這個有些特立獨行的世家千金,是一行人中唯一不視他為下等人的人,人既以誠待我,我自當以誠待人,所以他很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知道。”
子似乎有些驕傲,稍稍抬頭,從兜帽的影中出一個秀的下,以及一小截白皙的脖頸曲線,直到這一刻,子才流出幾分在俗世的煙火氣。
緩緩說道:“這支鐵騎跟隨太祖皇帝東進關,先東都,再江都,一路南下,掃平域中,方有今日大齊之萬里江山,如今朝堂之上,有半數王侯貴胄皆是出自此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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