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半仙這個事,錢桂花是背著姜家人做的,別說隔房的大哥大嫂,就連枕邊人都不清楚。平常慣會做表面功夫,早幾年關上門會刻薄繼,當著外人面卻很和善,總是笑瞇瞇的。
這樣的做派,就算你看出點名堂,頂多覺得對繼不上心,把人當畜生使,想不到已經積攢了許多恨意。所以說,錢桂花翻著白眼暈過去的時候真沒人想到是氣的,姜大嫂趕上前去掐人中,邊掐邊讓圍上來這些退開,這麼著呼吸不上。
姜老大家那兩個兒媳婦也來給婆婆幫忙,嘀咕說二嬸是不是心里著急昨晚又沒睡好?
“行了,有什麼話等人醒了再說!”
“掐人中還不醒,要不噴點涼水?”
“也只能這樣,死馬當活馬醫……杏花你去,給我舀瓢水來。”
姜大嫂支了個兒媳婦去舀水,等涼悠悠的井水端過來,就著瓢喝了一口,低頭就噴了錢桂花一臉。
是憑經驗瞎搞,結果趕了巧,噴完水人真醒了。
錢桂花起先還恍惚,又覺臉上噠噠,抬手抹了一把,問:“我這是咋了?”
“怕是昨晚沒休息好,說著話你就暈了。”姜大嫂扶到旁邊坐下,問咋樣?好點沒有?要不要請大夫?
錢桂花還沒說啥,姜父皺了皺眉:“請大夫?房都垮了哪來錢請大夫?昨晚上就讓你好生睡一覺醒了再來想法,遭了這樣的大難村里總不會不管咱,衙門也不會不管咱,你就是不聽,念叨一晚上搞得我都睡不安生……”
村里頭哪怕有個頭疼腦熱很多也不請大夫,想著歇會兒就好,請大夫看不如煮兩個蛋吃。姜家平常也不講究,唯獨狗子生病會重視一些,其他人不舒服先熬著,能熬過去不費那錢,熬不過了再請赤腳大夫來走一趟。
平常都像這樣,勿怪姜父像這麼說。
錢桂花跟他是一條心的,也準備擺手,剛把手抬起來就覺肚子一疼,跟著一聲哎喲喂。
“這是咋了?又是哪兒不舒服?”
“肚子、我肚子疼。”
“是吃壞了?……不對啊,這兩頓都在我這頭吃的,真有問題還能疼你一個?”
剛疼起來的時候錢桂花還能答話,后來連話都說不出,甚至顧不上聽別人在講什麼,只是彎著腰捂著肚子。
姜大嫂也真鬧心,這弟妹一年到頭都不咋生病,一生病就讓攤上了,能咋辦?都一頭冷汗了還能丟下不管讓咬牙撐?出了事誰來負責?姜大嫂讓兒媳婦搭把手把人扶進房里,躺床上去,又喚來兒子,讓趕去把大夫請來,都這樣就別想著省錢,人最要。
兩頭都安排好了,回看姜站在旁邊,很拘謹的樣子,遂招呼回婆家去。
“這頭不缺人手,倒是你婆家,男人不在,家里只有公婆兩人,別杵這兒了回去忙你的。”
看姜不應聲,姜大嫂轉喊姜父過來:“我說咱不缺人手讓娘回去侍奉公婆,還不肯走,老二你跟你閨說,讓趕回去。昨個兒一出事衛家就來幫忙,今兒又讓娘送這麼多糧食來,親家做到這份上夠意思了,衛家把里子面子都做全了咱不能得寸進尺。”
姜父想了想自家的爛攤子,兒回來的確幫不上什麼,就點了頭,讓回去。
當爹的發話,姜這才敢走。
昨個兒才下了雨,路上很,平常一炷香的距離姜多用了一倍時間,回去還沒歇口氣就被大嫂喊住,問娘家真的啥都沒了?房子沖垮了里頭的東西都沒弄出來是不是真的?那咋辦?往后日子還能過嗎?
這話聽著好像關心,實則人心窩子。
對們這些嫁出來給人當媳婦的來說,在婆家有沒有好日子一般看三點:娘家、男人和兒子。
男人和兒子就不用說,那是說話的底氣,而娘家是靠山。嫁出來的婆娘要是娘家靠不住,在婆家會被欺負,被人欺負了還沒人上門來替你討說法,吃了虧也是白吃。
姜現在日子還舒坦完全是因為公婆偏疼衛,衛中意,而也是個賢惠人,不惹是非。
要不是這,以娘家對的輕視,日子早沒法過了。
看大郎媳婦,為啥敢那麼折騰?讓男人和婆婆罵了一回兩回也不聽,一則是真改不了,二則也是真沒怕過。陳氏男人是家里的長子,又給老衛家生了長孫,說明白點,只要不人,哪怕眼皮子淺碎計較,做婆婆的要收拾可以,想休了不行……
早先吳氏打趣讓衛加把勁早點給姜懷一個,其實不用催,姜自己第一盼得厲害,既盼男人中舉,也盼肚子爭氣,這兩條心愿只要達,至能直腰板同兩位嫂嫂說話,不會回回吃虧。
陳氏跟連珠炮似的,接連問好幾句,姜沒說啥。婆婆吳氏聽到靜出來一看,看是三媳婦回來了,問那邊況如何?接著在挖了?
姜可以不搭理大嫂,婆婆問話總得回——
“前兩天雨下得太大,停了之后家家戶戶都要修田坎什麼,事不,村里勻不出多人手,聽他們的意思是指著衙門那邊,希父母大人恤。”
吳氏昨個兒聽男人說完就頭皮發麻,房子垮了,家畜死了,家里那些壇壇罐罐全完蛋,裳被褥倒是能挖出來,讓泥漿埋那麼多天挖出來還能不能要也很難說,舊服搞不好就泡爛了,還能剩下什麼?可能也就是碎銀子銅板鐵鍋以及農這些,有些東西小,能不能挖到都不一定。
遇上這種事真的慘,要是衙門還不把手幫幫他們,日子可能就過不下去了。
“不說房子這些,你娘家三口人怎麼樣?還得住?”
姜說:“我過去的時候沒見著狗子,爹還好,后娘可能昨晚沒休息好,加上心里也難,……”
話不用說得太明白,都聽得懂。
吳氏平常嫌棄錢桂花,這時候也說不出風涼話,遇上這種事悲痛絕都是正常反應,不難才奇怪。吳氏問怎麼沒多留會兒?留下幫幫忙也好。
“大伯娘說我這點力氣幫不上什麼,我留下他們還得分出人來招呼我,畢竟是嫁出去的兒。”
“那你別太著急,左右你爹有個親大哥,這種時候做大哥的要站出來,得幫幫兄弟。衙門也不會撒手不管,回頭沒準補償一筆錢讓他們拿去蓋新房子!那就壞事變好事了!”
吳氏這麼安過后,姜心里的確踏實多了,稍微放下一些,繼續忙活婆家的事。
這天中午衛家吃的魚湯,魚是衛父跟人一塊兒出去撿的,平常要打個魚不容易,暴雨之后別說河邊,村里那大池塘邊就能撿不,死魚撿回來比活魚殺出來腥味兒重些,他們吃得也歡。吃了魚,喝了魚湯,姜把鍋碗刷好,拿著換下來的臟服去洗,正忙著就聽見過路的喊,說剛才聽人講錢桂花落了胎,問是不是真的?
“我不清楚……”
“你咋還不知道?我剛才到們村的,說剛懷上,昨個兒遇上那事,又急又氣一夜沒睡好今兒個那胎就落了。這就應了老話說的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你看看,前頭房子垮了家當沒了,跟著又遇上這種事……”路過的很是唏噓,一邊說一邊搖頭。
姜多年輕?嫁出來還沒一年,沒經過多事,乍一聽說真沒譜。
吳氏斟酌之后讓再跑一趟,送幾個蛋去,送到就回來,別的不要管。姜給娘家送蛋去了,隔壁大郎媳婦聽說還不高興,說平常也沒見分蛋一口,拿回娘家倒不心疼。落胎咋了?又不是親娘!
吳氏已經懶得搭理這蠢貨。心道正因為是后娘才要把禮數做全,你有丁點不妥當能宣揚得人盡皆知,要是親娘何必小心?
不接話茬,大郎媳婦更來勁,還要說,結果話沒說完就挨了罵。
“崽是我抱的,是三媳婦喂的,給誰吃關你屁事,回你屋去別在這兒礙我的眼,我這正愁沒地方敗火你再多說一句看看。”
姜送蛋去,又看了場好戲,本來接濟兄弟沒什麼,但是弟媳婦在自家落胎,姜大嫂嫌沖撞了自家,覺得晦氣,本來想著出了那種事接濟他們理所應當,這時也有些不愿了。
指男人開口,和老二談談,老二和狗子留下沒啥,讓錢氏回娘家去住段時間。姜大嫂說得好聽,說自家本來就住不大開,弟妹這樣還怕照看不好……姜過去的時候他們就在商量這事。
蛋讓姜大嫂拿著,姜沒進里屋去看后娘,就站外頭說了幾句話。
一去一來用了大半個時辰,回來坐下緩了好一會兒,念了幾句阿彌陀佛,心想別再出其他事了。
錢桂花總盼著姜不好,姜卻希娘家好,最好能安安穩穩過日子,說涼薄一點,娘家沒事就不會麻煩,一旦出了事,裝作不知全然不管名聲就別要了。總給娘家出力婆家這邊也會有看法,這是個兩難的事。
人人都在等衙門的作,衙門那頭的確來了人,看過之后讓村里自己組織人手善后。
既然不出力,那總得出錢!遭了災那幾家都這麼想,問衙門每家補償多,又等了兩天補償的銀子送到了,每家給五兩,五兩買斷,別的一概不管。
五兩銀子絕對不,要蓋新房卻遠遠不夠,這年頭打口井都要準備個二十兩銀子,蓋房子不比打井費錢?
姜父拿到銀子沒覺得喜悅,他心都涼了。
看他懵在原地,姜大嫂問他家里一點錢都沒有?
“有啊,家里的錢在狗子娘那兒。”
姜大嫂問他有多,他說不上,說十兩總是有的。姜家人去問錢桂花錢放哪兒的?他們準備去挖泥,把碎銀子和銅板挖出來湊一湊看。
錢桂花還沉浸在雙重打擊之中,一聽這話,心比姜父更涼。
為啥呢?
還不是錢沒了。
那兩回法事又不是白做的。
……
錢桂花想害姜,還不單單是想,付諸了行只是被騙子誆了沒害得。這種事,敢拿出來說嗎?
不敢。
收起那點心虛給男人說了個假的位置讓他們去挖,挖來挖去啥都沒有。姜父著急讓好好想想,到底放哪兒的?咬死說沒記錯,就是那兒,說存了十好幾兩,是不是被別人先一步挖走了???
“我先前就催你們搞快點,都不聽我的,覺得修田坎要,現在好了。我的錢!我從牙里省下來的錢啊!全沒了!”
那場暴雨之后,姜家大戲連臺,唱了一出又一出。
錢桂花眼下也顧不上惦記姜,攀這姜老大一家,要讓他們出錢給蓋房子。意思是姜老大家至出個大頭,不夠的話讓狗子爹去后山村衛家跑一趟。
后山村衛家顧不上他們,因為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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