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村都一樣,都有群碎婆子,們平時就聊點東家長西家短的,哪家結新媳婦,哪家婆娘懷孕,哪家母豬多下了兩頭豬崽都能為飯后談資。托們的福,衛得到府學先生重視還在考試中拿一甲領了獎賞的消息就這麼擴散開來。
“聽吳婆子說他們學堂月月都考,考得好就有錢拿,最多一次能拿五兩。”
“衛三郎他捎了五兩銀子回來??”
“那倒沒有,他得的第二,只有三兩。”
“只有……???咋的你還嫌?他再考兩回第二存下來的錢都能買頭牛!”
傳話出來那中年婦人趕解釋說,“只有”不是說的,是吳氏自個兒說的,說這回考得還不夠好,往后再加把勁。
后山村村人都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茬,有人借口有事搭著汗巾子走了,也有人熱鬧沒聽夠,就地一番慨:“真看不出衛三郎能有這麼大造化,他秀才不是都考了四年,咋突然能耐起來?”
“他也不是如今才能耐,聽說原先學問就好,只是缺了運道。”
“這是轉運了?怎麼轉的?也沒見吳婆子去求神拜佛。”
“吳婆子自己說兒媳婦是旺命。”
“騙人的吧?姜氏要是旺命,能早早死了親娘?能被后娘磋磨到那份上?”
“這你就不懂了,旺命也看旺誰……要還不信,你且仔細想想衛家這些好事是不是衛三郎親之后才有的?依我看,衛家是撿了天大個,吳婆子恐怕也沒料到兒媳婦命里帶福,否則當初不會鬧那樣,若不是衛三郎死活要娶他娘犟不過,你以為姜氏進得了衛家門?”
什麼旺夫克妻的都是信則有不信則無,聽的人信了,越想越覺得是那麼回事,就有人悔起來。
“早知道我就上門提親去了!娶回來把當菩薩供著也啊!”
“晚了,這會兒你說什麼都晚了!”
……
幾個婆娘在村里那顆黃桷樹的樹蔭下閑聊,大郎媳婦挎著籃子從旁邊經過,聽見幾句,當時就有些悶,回去又讓蛋鬧了一場,說老屋那頭在蒸蛋蛋,他也想吃。
蛋這鼻子是最靈的,誰家有好吃的他都知道,他這麼說那鐵定錯不了。
陳氏剛才回屋,都沒坐下歇會兒又走出去,本來以為老屋那頭只有姜氏,往常都是這樣,姜氏把飯菜做好端上桌了公婆才會回來。沒想到一過去就和吳氏撞了個正著。
“娘今天回來得早。”
“你有啥事?”
“在屋里就聞到香味,過來看看弟妹做了啥好吃的……”
“做了啥關你屁事,你男人著肚子在地里干活你還不生火做飯?”
從灶屋飄來的香味更濃,陳氏聞著都直咽口水,別說蛋。蛋跟在后面過來,躲后說:“我肚子!我要吃蛋!”
“我這兒可沒你們的,讓你娘給你蒸!”
陳氏趕說家里沒蛋,吳氏一聽這話,樂了:“你那干吃食兒不下蛋?還不殺留著干啥?”
“我攢的蛋賣了,家里沒有。”
信才有鬼,吳氏也沒直接穿,笑瞇瞇沖大郎媳婦了手,讓拿銅板來,賣蛋。
蛋也跟著起哄,讓他娘拿銅板……就被陳氏一把抱起來,兩掌揍他屁蛋上,揍完被黑著臉的陳氏拖回家去了。打發走大郎媳婦之后,吳氏進灶屋看了一眼。姜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娘了嗎?”
“我來看看你做了啥,把隔壁的都饞過來了。”
“是聽到蛋的聲音,蛋來過?”
“是你大嫂,變著法想占便宜,我給打發回去了。”
姜沒接這話茬,說飯菜都好了,問爹回來沒有,回來就可以端菜上桌。吳氏走到院壩下,朝著莊稼地的方向看去,就看到男人扛著鋤頭走在村道上,快到家了。
“三媳婦趕擺飯,你爹回來了。”
姜添了兩大碗干飯,得實實在在端上桌,接著把蒸蛋和小菜湯端出來,又切了顆泡蘿卜,將碗筷全擺好,看公婆在外頭洗了手坐上飯桌才回灶屋給自己添了碗飯。
衛父拿勺子往碗里舀了兩大勺蛋羹,嘗了嘗,說蒸得不錯,很。
吳氏跟著舀了兩勺,說:“這麼大一碗,是打了兩個蛋?”
“娘眼神好,是兩個。”
“你喂個也不容易,下點蛋不攢著賣掉就這麼胡吃海喝,不心疼?”
姜說不心疼:“年后抱這一窩崽養得好,二十只活了十五,養了幾個月都開始下蛋了,這是第一茬,聽說最補人。日頭這麼毒,爹娘天天下地,不吃好點咋撐得住?”
“年年都是這麼過來的,偏今年慣起來?”
姜掰起手指頭算賬呢,說今年崽抱得多,如今每天都能撿十個八個蛋,蒸蛋就算天天吃也吃不了多,“家里條件慢慢好起來,沒得還像從前那麼虧待自己,爹娘還要慢慢清福,咋能不把顧好?早兩年相公運勢不那麼好,一個銅子兒都很要,要省著花。如今不同了,相公也說讓娘不用儉省,他跟著就要回家,爹娘在這節骨眼累瘦了他要怪我的。”
“就你大道理多!”
“娘覺得有道理就聽一聽。”
“好吧,反正我只出了抱崽的錢,是你喂的,蛋是你撿的,每天能撿十個八個也是你養得好,要煮一個蒸兩個我不管你……蒸都蒸出來了別干看著我和你爹吃,你也舀幾勺去。”
衛父沒摻和進婆媳兩個的對話里面,等們說完了才道:“今年也怪,算起來有個把月沒下雨了,這麼干下去谷子恐怕長不好。”
種莊稼就是這樣,看天吃飯,過旱過澇都損收。連續一個月的大太天讓地方上已經有些人心惶惶,城里是嫌熱,鄉下都怕這麼一直干下去莊稼會枯死,也怕沒水喝。
“聽說鎮上糧價漲了,有些覺得今年收恐怕好不了,準備趁糧價還沒漲瘋先買一點回來。”
吳氏聽到這話,把碗都放了,問:“咱家買嗎?”
“再等等看,就算收真的壞了也不會顆粒無收,再說三郎每個月還能領六斗米,哪怕況真不好了,咱們興許吃不飽,不至于壞。”
“大郎二郎那頭要不要打個招呼?”
衛父還琢磨著,姜了句:“我估有轉圜的余地,爹娘不用著急。”
被兩雙眼睛盯著看,姜就解釋了一下,說今年要真是大旱,夢里應該會有預兆。
“這都能夢到?”
“只要是能損害到我不好的事,都能。”這就很明白了,假如今年真的大旱,地里絕收,那就會吃不飽飯會肚子,這直接關系到,天老爺會給提個醒的。連續一個月都是大太天也沒夢到任何不好的事,那估計跟著會有雨吧,不用著急。
衛父和吳氏都很相信說的,這個本事在之前已經得到印證了,“那就再等等,天不降雨我跑勤些,早晚多澆點水。”
“也只能這樣。”
……
又過了幾天,哪怕定心丸都不好使,衛父看著地里蔫耷耷的莊稼,心里著急,連上都起泡。
村里頭像他這麼著急的還不,聽說鎮上糧價又漲了一些,越來越多的人坐不住了。
就這時候,姜做夢了。
夢里不是大太天,是電閃雷鳴以及砸到上生疼的暴雨,在雨勢減小的時候,忽然聽見一聲巨響……幾乎是同時姜從夢中驚醒過來。
坐在床沿邊了好幾口,心慌氣短頭都暈眩起來,姜坐在床沿邊把裳穿好,點上油燈開門走出西屋。不知道這會兒是幾更天,只知道還沒,外面黑漆漆的。姜顧不得等天亮了,從西屋出來,走到東屋門前,在木板門上敲了敲。
就聽見吳氏應了一聲:“大半夜的不睡覺你敲門干啥?”
“娘我心慌。”
“心慌你喝碗糖水。”
“我做夢了。”
吳氏被吵醒,本來迷迷糊糊的,聽到這話,猛一下清醒了直坐起來。姜在門外聽見里頭一陣靜,東屋的門很快打開了:“你說你做噩夢了?”
姜點頭。
“夢見啥?”
“夢里頭電閃雷鳴的,就好像天被桶破了個窟窿,雨下得很大,雨滴砸在上都覺疼。”
“還有啥?你接著說……”
“我還聽到一聲巨響,之后我就醒了。”
吳氏先下的地,跟著衛父也起來了,穿好裳出來就聽見三媳婦說聽到一聲巨響。問是什麼,姜搖頭說不知道,“我膽子小,聽到聲音就驚醒了,沒看到后面的。”
“你接著睡一覺看看,看能不能續上?”
吳氏出的歪主意,姜回房去試了,躺下本睡不著,胡思想半天之后好不容易睡過去了,睡到也沒再做什麼夢。
“怪我,但凡能多看到一點,也不至于在這兒瞎猜……”早飯是吳氏做的,姜肚子是空的,卻沒什麼胃口,心里想著頭天晚上做那個夢,勉強把粥喝了下去。
“怪不著你,誰聽到一聲巨響都會嚇得醒過來。再說天老爺告訴我們暴雨要來已經很照顧了,貪心不足當心折了福氣。老太婆本來就是瞎出主意,夢都斷了哪還能續上?”
“還不是死馬當活馬醫,萬一呢?”
“現在咋辦?那一聲巨響到底是啥?是不是雷公劈死人了?”
姜想了好一會兒,說不知道,反正不是平常打雷的聲音,那靜真的特別大,像天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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