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李氏滿臉喜分菜去了,衛家兄弟兩個你看我我看你,面上都有些掛不住。
“給自家幫忙是應該的,還分……這實在……”
吳氏懶得聽他們推來推去,坐下來,捶了捶有些犯酸的膀子,道:“我說了就作數,讓你們兄弟把分了端回去好生吃兩頓補補,我養的豬跟著就要出圈,原先打算整豬賣給屠戶,現在三郎考上一等秀才,往后去學讀書不費多錢,朝廷月月還給發米,以后日子就寬裕了,殺個年豬熱鬧一下。等殺了豬,我和你爹能缺吃?”
衛父今兒個興致也高,陪他大伯和親家公多喝了兩碗,剛才進屋睡了。衛大郎兄弟沒見著人,問爹呢?
“你爹睡了兩覺了,咋的?有事?”
“回來沒看著人,就問問。”
這時候菜分好了,兩個媳婦左右手都端上大海碗,準備把拿回去。吳氏沖兒子擺手,讓他們也回去歇著,累一天了。沒想到啊,大媳婦還有話說:“相公忙進忙出都沒喝上一口酒,這會兒客也送了,他們兄弟喝兩碗唄。”
吳氏瞇了瞇眼:“行啊,把你手里端的放下,我拿去熱一熱,給他們兄弟下酒吃。”
大郎媳婦:……
“還是算了,相公喝口沒啥,三弟剛才就陪了客人幾大碗,喝多了怕對不好。”
衛大郎再也忍不住,一把拽住他婆娘就往外拖。陳氏一個沒防備,差點把端在手里的打翻,險險將兩碗護住,邊走邊罵:“你發什麼瘋?作再大點兩碗全糟蹋了!”
“你閉!跟我回去!”
不用跟上去看吳氏就知道大媳婦今天要吃教訓。老大子算好的,肯吃苦,對婆娘也不差,不像有些漢子一句說不好就要手,三不五時拿扁擔人。
但是吧,德行再好的男人也要臉面,關上門讓婆娘指著鼻子罵都行,在外頭你得給他做臉。衛大郎是大哥,他就算再沒本事也不想被爹娘兄弟那麼瞧不起,陳氏摳那點做婆婆的看不上,兩個兄弟媳婦也看不上。但就是這些小事讓衛大郎丟人了,今天他就有三回抬不起頭,哪怕全當著自家人面沒親戚在,心下還是難堪。
衛大郎拖著陳氏回去,看他出了院壩,衛二郎也跟老娘打招呼說想回去歇著。
吳氏點頭,讓都走。
二媳婦李氏識趣些,把裝的碗遞給男人,說:“你把這個拿回去放好,我留下幫幫忙,剛才把借的碗筷洗干凈還了,自家的還沒來得及收拾。”
看不是做樣子,當真往灶屋去了,吳氏心里才舒坦一些,出兩分滿意來。
姜剛才就進了灶屋,涮了鍋子在燒熱水。衛平時不太喝,今兒推不掉喝了兩碗,他倒不暈,就是覺一酒臭不舒服。衛說想洗把臉,讓姜幫忙打盆水,聽那意思他好像準備沾涼水,姜不允,讓他坐下等著,給他燒水去了。李氏進來的時候,大鐵鍋里的水已經燒熱了,姜往木盆里舀了兩瓢,端去給衛臉。出去之前看二嫂端過那摞臟碗想拿去洗,停了一下:“我待會兒來吧,嫂子已經幫了很多,別忙了。”
“今兒個沾你們三郎的,吃了那麼許多,幫點忙是應該的。”
“行吧,那鍋里有熱水,嫂子你兌上熱水洗,能去油還不凍手。”
“用不著,洗這幾個碗還費什麼熱水?……你那盆水是給三郎送的?還不去?”
“說起來就忘了,我這就去,待會兒回來同嫂子聊。”
姜把熱水端進屋,看衛老老實實坐在床邊,松了口氣。取了男人洗臉用的帕子,兩把,擰干遞他跟前。衛卻沒手去接,他手環上姜細腰,往跟前帶。
只不過來送個熱水,姜進屋時沒帶上門,衛這麼一來,想到西屋房門大開,任誰過來就能一眼撞破,想到這兒臉騰就紅了,整個人都臊起來。
姜一手拿著帕子,另一手推了推他,低聲說:“你不接過去帕子要冷了。”
衛飲了酒,瞧著是和平常不同,聽到這話他非但沒把人松開還往姜腹上埋。索冬天穿得厚,隔著襖子沒覺有什麼異樣,只是心里不自在怕娘過來撞見給蓋上不知的。
姜還想再推他一下,衛先一步讓開,說:“娘你替我。”
覺手上帕子已經不怎麼熱了,姜準備重新擰過,衛胳膊還環腰上沒松開,他不肯松,讓就這麼。
……
進西屋是平平常常送個熱水,卻在里頭耽擱了小一刻鐘,出來時姜雙頰暈紅目含春水,就著檐下水把已經不太熱的洗臉水倒掉,拿涼水涮了涮盆子,涮過擱到一旁。這時候,臉上的燥熱也褪去一些,姜才敢進灶屋去。
這時候李氏已經把那一摞碗洗干凈了,聽到靜回一看是,問:“弟妹去這麼久,三郎酒勁兒上來了?”
說到這個姜又想起方才……
含糊應了一聲。
李氏沒去刨究底,轉而說起姜好命:“早幾年后山村這邊想嫁給三郎的不,因為前頭院考不順當,慢慢這些人就改了想法,也是們沒福氣,哪像弟妹,嫁過來就當了秀才娘子,現在們后悔了,知道羨慕了,晚了啊。”
聽李氏這麼說,姜就笑。
李氏又說:“我端菜出來的時候,只看見你娘家爹,你那后娘是沒來?”
先前李氏一直在忙進忙出,沒聽說不奇怪,姜就告訴狗子病了,那邊要人照看,走不開,只來了爹一個。
李氏近點,小聲問:“真病了?”
姜點頭。
李氏好一陣唏噓,說搞不好是氣的:“弟妹你現在日子好了,以后還會更好,以前可勁兒作踐你,以后說不準還得看你臉呢。”
“哪有什麼臉不臉?還不是各過各的日子。”
李氏奇了:“聽你這話,竟然不太恨?”
“如今都不在一個屋檐下,吃的飯,我吃我的飯,還恨什麼?再說,我這門親事是后娘幫著說的,若不是我也嫁不來衛家,這麼想,便沒什麼對不起我了。”
李氏覺得,最氣人的恐怕就是這一點。
稍稍帶一下,覺得自己要是錢桂花,保準能病一場,鐵定想不開。
錢桂花的確想不開,尤其聽那些去吃席的說姜在衛家如何如何,說婆婆吳氏對還很不錯,逢人就說姜家會教兒,說姜嫁過來之后就沒一天懶,做事勤快,人也孝順,對三郎更是……
吳氏句句都是夸,聽在別人耳中卻總不對味兒。
人勤快?沒一天懶?
那恐怕不是教出來的,是出來的!
姜在娘家也是屋里屋外一把罩,待嫁閨中就被后娘當牲口使,不勤快才怪了。好不容易從火坑里跳出來,能不珍惜?要珍惜眼下的舒心日子,敢不孝順?
外頭好多人都在笑話錢桂花,說弄巧拙了,算計來算計去反倒給繼算出個好前程,看衛三郎就不是鄉下這一畝三分地能困得住的,他飛出去是遲早的事,等著瞧,姜的好日子還在后頭。
這些閑話暫時還沒傳到錢桂花耳中,剛才扶著喝醉酒的男人上床去躺了,跟著打了米進灶屋準備熬粥,狗子病著,不能挨。
守在灶臺前熬粥的時候,錢桂花就在想,往常多清閑,最近幾個月咋那麼苦呢?
屋里屋外瑣事那樣多,每天都有干不完的活。已經盡量在做,男人總不滿意,覺得現在家里了很多,飯桌上總不干凈,裳要穿得很臟了才會洗,就連喝的粥也不如往常香……
姜父也不明白,婆娘這歲數竟然還沒娘能干?
心疼沒讓跟著下地,怎麼連屋里這點活都做不好?
姜父心有不滿,這兩個月已經說了幾回,錢桂花先前過了好些年的舒坦日子,如今遭罪了。熬粥的時候一直在想這些,然后突然聽見一聲響,好像什麼摔在地上了。顧不得灶上的粥,沖進里屋一看,狗子沒事,男人摔了。
剛摔下去的時候姜父還懵了會兒,意識回籠想撐著從地上爬起來,就覺好幾生疼,尤其腳上,提起一看,那一片都摔青了。
“他爹,你咋回事?咋到地上來了?”
姜父酒意退了一些,手讓婆娘來拉一把,說他憋尿想下床放水,沒踩穩。
錢桂花廢了大力氣把人扶起來,本來想扶在床邊坐下,姜父說要憋不住了想尿,讓拿夜壺接著。等放了水,錢桂花問他摔到哪兒了?有沒有事?姜父抬起左給看,說腳疼,不敢使力。
“咋辦?我找點酒來給你?”
一般都是這樣,磕著著一,把淤青散了過兩天就好。姜父摔得是不輕,好在沒傷到骨頭,當天看著怪嚴重,起初也疼得厲害,過了一兩個時辰就松了勁兒,瞧著還是青還是腫,已經沒大礙了。
眼看沒大礙了,錢桂花繃著那弦一松,想法就活泛起來。
哪怕姜人都不在娘家,還是堅定的把這一筆算人家頭上,由此越發相信那算命的,覺得繼是災星,這些全是帶來的。
因為過于氣憤,沒管住,念了幾句。
男人聽見問鬼念什麼?
“我說衛家人是不是心黑?讓你喝那麼多酒!想看你出事是吧?”
姜父差點沒跟上婆娘的思路:“他做酒,我吃酒,他能攔著不讓我喝?人家三兄弟把我送回來,送到家才走,說什麼之前你過過腦子!”
錢桂花拉著個臉坐旁邊,沒接話。
姜父又說:“娘嫁得好,現在是秀才娘子,以后沒準還能當上舉人娘子,你就算介懷不是你親生的,也對好些。”
“不可能!等我們狗子考上舉人也當不上舉人娘子!當不上!!!”
“怎麼又扯上狗子?這跟狗子有啥關系?”
錢桂花絞著手帕,說:“我想送狗子去讀書,讓他考功名。”
狗子都已經七八歲了,這會兒開蒙晚了一些。錢桂花堅持要,姜父想著就算沒那天分學幾個字也不壞,反正這小子現在也幫不上家里什麼忙,不如送去村學混個幾天。
就這樣,兩人達一致,把狗子送去了老秀才辦的村學。錢桂花還空去了之前遇見半仙那,想請人做法,結果去那天沒見著人,后來還想再去,偏偏天公不作。前面兩個月都沒什麼降雨,臨近臘月雨水來了,一來就連著下好多天,雨綿綿的想也知道半仙不會出來,這計劃就擱置了。
等天放晴已經是臘月初幾,又過了一兩天鄉下土路才干,吳氏和衛父商量之后,讓男人跑了趟屠戶家,請他二十左右來殺豬,順便吃個刨豬湯。
屠戶一口應下,讓提前一天再來打聲招呼,年前忙,他怕忙昏頭給忘了。
衛父高高興興回去,他回去吳氏還在計劃殺了豬怎麼分,像衛他大叔公家、他丈人家都不能忘了,多要送點去。鎮上學塾也得跑一趟,中了秀才該去謝個師。
“阿彌陀佛,好在三郎中了,不然咱家還真殺不起豬。殺了年豬就要請人吃刨豬湯,再分出去一些,剩下的只夠自家吃口。”吳氏年年喂豬,一般都能喂到二百來斤,往常從來沒敢請人殺過,都是直接讓屠戶收走,就是怕殺了吃的吃送的送,剩下的不夠換錢。
現在好了,只要想到三郎以后月月都有六斗米跟著翻過年就能去領四兩銀子,吳氏覺得家里一下寬裕起來。
也能殺年豬,也能好好吃幾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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