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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二百八十章 千裡博弈

至於寧昭,若不默許,鄭青然會死?有私心在先,寧國公府竟還有臉擺出一副害者的臉來,也不嫌難看!若說死仇,寧昭那種人還瞧不上!不過是投胎的人家比好罷了。反倒是暮青,從當初一介賤籍之到如今名揚天下,也算是命中的死敵了。

這些年步步為營,唯一做錯的便是鄭青然之事。那是因為……爹孃死後,在江南府裡苦熬人,落井下石之人見得多了,雪中送炭的人卻從未見過。直到那年元月進京,一盞熱茶潑在長街上,騰騰熱氣兒熏了的心,十八年不曾暖過的心湖開了春花。一盞茶之恩,從此夢裡常常見到那條長街,念著那驚掠而去的英武影。

十八歲,子一生裡最好的年華,遇見元修,竇初開,沖之下做出傻事,又時運不濟遇上暮青,才落得今日這般田地。

不過,也隻這一回,餘生再不會如此了。

侯府想殺必須要為自己謀一個險的機會,唯有逃出牢籠,才會有餘生。

沈問玉收手心,尖銳的桌角得掌心鈍痛,反倒漸漸地平靜了下來,換了副笑容,和緩地道:“兄長,我爹孃故去得早,那些庶兄弟與我之間到底隔了一層,不比你我皆是嫡支。祖母在沈府遭匪之時將我接了回來,我心裡激不盡,如今祖母仙去,我哪能不顧念一脈相連的分,眼睜睜地看著侯府走到萬劫不復的境地?今夜我也算是對兄長揭了底子,侯府上下已在一條船上,與其殺一個同船之人,不如齊心同力風雨共渡,兄長說呢?”

沈明泰當然不信的話,卻也跟著笑了笑,顯出幾分溫和的假態來,作揖道:“妹妹說的是,你我一脈相連,理該同心,不知妹妹是否真有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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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沈問玉道,“和親!”

“和親?”沈明泰直起腰來,笑容冷了幾分,眼底有失,“妹妹在深閨之中,不知朝事復雜。和親雖然有利,但侯爺乃武將,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主和。現如今遼帝失蹤,他若死在關,大遼必,我擔心侯爺已在查遼帝的下落,他若生殺心,爹和我貿然主和,豈不找死?”

“兄長豈不聞置之死地而後生?”沈問玉揚眉問,杏眸深靜無波瀾。

“何意?還請妹妹賜教。”

“和親是相國大人生前謀定之事,事未先死,此事便願。侯府若以此陳請奏,侯爺能不考慮和親?”

沈明泰聞言卻皺了皺眉,搖頭道:“太皇太後和相爺的平生大願乃是謀奪大興的江山,當初謀定和親之策也是為了帝位,隻要侯爺肯稱帝便是遵從至親的願了,何需再考慮和親?”

“看來兄長纔是對朝事知之甚之人。”沈問玉笑了笑,三分嘲諷,三分神,“大興的江山有三江九州兩海十八島,區區江北不過是半壁江山,算什麼遵從至親的願?再者,太皇太後的平生大願是否僅在大興江山上,兄長不是太皇太後,又怎敢一語斷定?我曾拜見過太皇太後,聽話裡的機鋒,似乎其心不小。”

沈明泰嘶了一聲,眸底生出驚濤。

“太皇太後當日的訓示,如今隻剩我一人知曉。若伯父和兄長不能說服侯爺,那就請將此事告知侯爺,我想他會有興趣聽聽的。隻要他肯見我,我自會說服他。”沈問玉昂首之態看似竹在,袖下的手卻地握了起來。

他容不下知道,但依舊想在離開之前見他一麵,否則這一走,山高水遠,不知何日再能相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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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泰此時的目已寒涼如刀,威聲問道:“確有其事?”

沈問玉回他,眼神直勾勾的,笑容瘮人,“我的命係在此事上,兄長以為呢?”

“那好!我這就將事稟明我爹,待商議出結果,自會有人來傳堂妹。”沈明泰收回審視的目,轉拂袖而去,他大步出了院子,命人將院門落鎖,喚來家丁嚴加看守,隨後才走了。

今夜對安平侯府而言是個不眠之夜,安平侯書房裡的燈燭一直亮著,窗上映著兩道人影,時而耳,時而踱步,房門開啟時已是大半個時辰後了。

安平侯疾步去了主屋,出來時已換上了朝服,長隨提燈引路,待到了花廳,沈明泰已著朝服等在門口了。侯府的大門開著,門口已停好了車轎,小廝前來稟事,稱沈問玉已梳妝好,正往前院兒來。

安平侯點了點頭,與沈明泰先行出府,打算上轎等著,轎簾兒剛開啟便聽見長街遠有馬蹄聲傳來。

盛京多年無戰事,這陣子皇城外草木皆兵,夜裡聽見馬蹄聲,不知多人要從夢中驚醒。安平侯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正猜測兵馬往何去,隻聽馬蹄聲越發近了,片刻工夫,長街盡頭就看見了一隊騎。

明月當空,長街霜白,隻見騎兵策馬踏霜而來,未舉火把,披風向月之勢遙遙之卻如見狼煙。

安平侯提著的心升到了嗓子眼兒,不等西北騎馳到,他便率人跪在了府外,隻聽馬蹄聲迫近,到了侯府門前才停,戰馬長嘶,馬蹄同揚齊踏,嚓的一聲!

青石磚上不見黃塵,留下的蹄鐵印子如被長槍劃過一般,白森森的。

孟三躍下馬來,問道:“安平侯和世子深夜出府,這是要去哪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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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安平侯小心翼翼地抬眼,認出來人是元修的親衛隊長孟三,他自然不敢說想去求見元修,見孟三未領弓兵來此,也未一下馬就命人將他父子二人拿下,想來今夜並非侯府上下的死期,於是心中稍安,賠笑問道,“不知孟將軍深夜來此,可有公務?”

“沒有公務,你當小爺大半夜的騎馬出來遛彎兒?又不是閑得蛋疼!”孟三故意拿從暮青那兒學來的話罵安平侯,罵完將令符一亮,揚聲道,“傳侯爺軍令!安平侯的侄明日一早和親大遼!”

孟三懶得囉裡囉嗦,傳完令就轉上馬,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道:“朝中這會兒已經在準備了,明日一早和親的儀仗就來接人,別誤了時辰!”

說罷,孟三道聲走,便直接率隊馳出了長街,一轉彎便往回趕了。

自古和親皆為國之大事,這道和親之令卻草草傳罷,沒選吉辰,沒有賞賜,甚至沒在青天白日的時候傳令,安平侯府上下的命是保住了,卻如同被人在天下人麵前摑了臉。

安平侯的心落下了,卻也沉得歡喜不起來。本還忐忑求見之事,沒想到還沒去,和親之命就來了,震驚是有,歡喜卻不知要從何來。

安平侯起轉頭,侯府的大門在夜裡闊似口,庭院蕭蕭,沈問玉由丫鬟扶在花廳前,似弱柳,人纖影長,杏眸暗噙離恨淚,傷心之態勝似江南的細雨煙波,人見之不住心綿。

安平侯冷笑著進了府,“侯爺之命你也聽見了,那就回屋吧!府裡此前為和親之事準備甚足,下半夜自會張羅出來,你明日一早出閣像個樣子。”

“謝伯父。”沈問玉福垂首,態度恭順。

安平侯的臉和緩了些,意味深長地道:“年輕氣盛也非壞事,隻是心思要用在該用之人上,以你的姿,若能得遼帝之心,必能耀沈氏一族,你爹泉下有知才會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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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年輕氣盛一時迷了心竅犯了蠢,和親的差事也落不到安平侯府上,這興許便是老天賜給沈氏起復的機會。原本他還擔心這丫頭是個命不長的,如今得知的所作所為反而放心了些。侯府的興衰全係在上了,但願能吃一塹長一智,認清誰纔是能給將來的人。

“侄謝伯父教誨,必當謹記。”

“嗯。”

安平侯自然不會這麼容易就放心,他命丫鬟將沈問玉扶回後院,留了的教導婆子下來。

今夜,侯府上下當真要無眠了。

沈問玉回到後院,聽見落鎖的聲音,仰頭了眼侯府的高墻,目幽似忘川水,風捎不走離怨,心湖已湧波濤。

竟這麼巧,天意讓見不著他麼……

從來不信天意,如若世間有天意,也是天不亡

終有一日,我無需求見,要你親自來見我!

你且等著……

元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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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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