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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 第二百八十章 千裡博弈

這時辰,京城也起了風,風裡仍可聞見枯梁殘瓦下的焦煙氣,月將城墻上新修的工事照得清晰可見,青石裡滲已被來來往往的鞋泥所覆,城墻上的箭孔卻尚未修復。書趣樓(www.shuqulou.com)皇城富麗,有這蕭條的景,如今已是初夏時節,月灑在巡衛的鐵甲腰刀上,竟彷彿落了層嚴霜。

都督府裡掌著燈,書房開著半扇窗,窗窗外,月圓人孤。

快馬踏破了府外的寂靜,孟三奔來書房外,在院外揚聲跪稟:“侯爺,軍報!”

“稟來。”書房裡傳出元修的聲音,沉斂無波。

孟三已經習慣了,侯爺在關外遇刺後,人就沉了許多,盛京之後更是一夜之間大變,軍中的老將軍們常常議論,說侯爺越發喜怒無常了。其實,侯爺的心思也不是那麼難以捉,比方他心不好時總會來都督府,比方都督府裡有兩地,一是後院的閣樓,一是此間書房,無令不得擅,連後院的林子和書房的院子也不能進。清了侯爺的忌諱,日子就不太難熬。

“詔書已出現在越州、青州和兩陵,葛州的軍報還在路上。”

“上陵接到了籌備大婚之的聖旨,老將軍和小公爺在水師,上陵不敢不遵聖命,江北織造府已奉旨行事。”

盛京距上陵有千裡之遙,八百裡日夜加急遞送軍報,在路上耗費的時日也太長。大婚的日子是昨天,今天送來的軍報說的還是數日前的事,等大婚的軍報送來盛京,隻怕聖駕都要渡江了。

孟三把頭低著,豎起耳朵聽著書房裡的聲音,生怕元修突犯心疾。

這幾天百吵得很,聯名請奏,訓孝義,呼社稷,無非就是想牽著侯爺,不讓都督回京。百肚子裡的算盤打得劈裡啪啦的響,他們擔心帝寵之爭,擔心都督斷案如神之能,擔心府裡再混聖上的探子,擔心自個兒的高堂兒妻妾錢財。他們貪唸的事兒那麼多,卻不許侯爺隻念一個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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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裡靜悄悄的,月太濃,濃得連窗上的人影都淡了,孟三卻能猜出來,元修一定坐在桌後,桌子放著一本手劄。

盛京大那夜,衛軍在長街上圍堵都督府的馬車,馬車是攔了下來,裡麵卻隻有滿滿一車的木箱子。開箱查驗的衛險些厥過去,箱子裡滿滿的死人枯骨,還有一些醫書古籍。手劄藏在古籍下方,乃是都督親筆所書,寫的是驗之理、斷案之要。

侯爺命人將箱子抬了回來,此後每到都督府都會來書房,掌起一盞孤燈,對著手劄坐到天明。

唉!

孟三在心裡嘆了口氣,醫再三囑咐,侯爺這病不能勞,憂思眠熬的皆是心,可是誰勸得住?前些日子他勸得狠了,險些被攆回西北。他不得回去戍邊,可他要是走了,侯爺邊連個撒氣的人都沒有,有什麼惱的愁的豈不是更要憋在心裡了?

他的命是當初在地宮時被侯爺和都督救下的,都督走了,他能報恩的人隻有侯爺了。這輩子他早就打定主意不回西北了,就算京城再討人厭,他也不走。

孟三悄悄地起退到院外的樹下,懷裡的藥瓶,麵

當初侯爺把瑾王調變的藥給毀了,有一粒被揮去了遠,恰好落在親衛腳下。後來,那親衛將藥了上來,老鎮國公命太醫院嘗藥配方,一乾醫把那粒丸藥磨碎,細細聞嘗過之後卻得出了一張近二十味草藥的方子!

醫稱,尋常醫治心疾的方子不過蘇合香、龍腦香、青木香、檀香、川芎等幾味藥草,瑾王所調變的丸藥配方如此復雜實在人心驚,且這丸藥僅有一粒,難供醫們反復琢磨品嘗,嘗出來的藥草之中有幾味尚且存疑,醫們都覺得這小小的一粒丸藥中所含的藥草絕不止二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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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藥方用藥越多,一些藥材的用量就越到極難嘗出的地步。瑾王的藥裡所用的那近二十味藥材是醫們爭爭吵吵得出來的,實難確定全方,更別提拿用量了。

醫們最後沒了法子,從一副殘方裡挑揀出了十味相生的藥草,製了一味新藥,他懷裡揣著的正是新調製出來的藥,可每日勸侯爺服藥簡直還比登天還難,再這樣下去可咋辦?

唉!

孟三知道自己近來嘆氣的次數越來越多,可卻無計可施。

夜風微涼,瓊枝搖碎了月影,似乎今夜註定心無眠。

這時,一陣馬蹄聲從墻外傳來,孟三從樹下快步走出的工夫,馬蹄聲就在都督府門前的方向停了。

沒一會兒,一名小將奔了進來,軍袍上落著灰撲撲的黃塵,脣乾裂,嗓音噶,“孟隊長,葛州的急報!”

孟三一聽,剛要接過,後樹梢忽然颯颯一響!

孟三轉頭時,軍報已經落到了元修的手裡。

元修撕了火漆,將軍報展開匆匆一閱,薄抿了抿。

不是的訊息……

“侯爺,都督……”

“是呼延昊!”元修打斷孟三,打斷得有些急迫,似乎不想聽到有人提起都督二字,更怕聽到。

他收起信來,臉似霜,黑袍之下的背影拔,墨袖隨風向月,揮劍斬月一般,殺機淩厲。

“找到那狼崽子了?太好了!”孟三瞇著眼掰了掰骨節,響聲瘮人。

都督被聖上在鄭家莊裡救下,那夜聖上帶著五萬江北水師和三千林軍,其中還有一千神甲軍,竟讓呼延昊給逃了,要說不是故意放走的,他纔不信!

呼延昊隻逃走,一定會想辦法出關,他不敢出現在市井村鎮裡,必走山路。當初元謙和晉王一黨與胡人勾結,曾在青州山裡留下了堂口和養馬場,這些暗堂雖然早就被燒空了,但青州山裡深著,有沒被發現的也說不定。侯爺斷定呼延昊會進青州山,於是命人暗中留意,一個多月過去了,總算發現了呼延昊的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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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一定要宰了他!

孟三掌,元修把軍報隨手一拋!

孟三趕忙接住,仔細一看,啊了一聲,“那啥……侯爺,這上頭也沒說是呼延昊啊?”

軍報是西北送來的,說七八日前,葛州已經空了的匪寨裡發現了狼,狼有被割食的跡象,懷疑是呼延昊到過——懷疑而已,探子沒有親眼見到呼延昊。

“呃,侯、侯爺……”這時,送軍報來的小將出了聲,聽起來支支吾吾,其實是侯爺得別扭。

西北軍的將士習慣了稱元修為大將軍,剛封鎮軍侯時,將士們用舊稱他沒說不可,可是自從盛京之後,滿朝文武就隻能稱他為侯爺。

將士們搞不懂,侯爺明明跟聖上有不共戴天之仇,為啥寧肯要聖上封的爵稱,也不要將士們再喚他大將軍?

“說。”元修負著手道。

小將驚得哆嗦了下,地瞄了元修一眼,聽他的語氣還算溫和,這才鬆了口氣,恭謹地稟道:“稟侯爺,俺家就在匪寨附近的村子,鄉親們被馬匪禍害怕了,沒人敢接近寨子。魯將軍和都督他們死守上俞村時,寨子裡的大小頭目一夜之間沒了首級,這事兒邪乎得很,鄉親們都說匪寨裡有厲鬼,後來寨子被剿空了也沒人敢去,村裡人都怕被厲鬼割頭,就算有膽子大的,也不見得有殺狼的力氣。獵戶就更不可能了,哪有獵戶殺了狼隻割不剝皮子的道理?西北的冬天冷死個人,狼皮可是寒的好東西。”

小將說得頭頭是道的,卻遭了孟三一記白眼。

說啥上俞村?哪壺不開提哪壺!

孟三瞄了元修一眼,見他的肩頭顯得有些僵,頓時又嘆了口氣,趕接話道:“探子沒親眼見到人,你小子猜得再有道理也是猜的!咱們想宰呼延昊,不見兔子咋撒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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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都督在就好了,給看一眼狼準能知道是啥刀割的,說不定還能知道是誰殺的。

但這話孟三不敢提,隻能生生地咽進了嚨裡。

這時,隻聽元修冷笑了一聲,冷不丁地道:“想見兔子?備草便可!傳令西北,如常戍邊,無需封關!”

突聞軍令,孟三和小將一時忘了跪,隻張著,一臉不解。

要殺呼延昊,為啥不封關?是擒故縱,還是侯爺不想殺呼延昊?

小將覺得是擒故縱之計,回過神來之後趕忙領命,隨後匆匆離去。

人走之後,元修接著道:“傳令安平侯府,命安平侯的侄明早啟程,和親大遼!”

“……啊?”孟三差點咬到舌頭!

連他都看得出來,大遼基業不穩,呼延昊一死,大遼必,到那時候,胡人沒工夫襲擾邊關,大興纔能有時間安定。不然,聖上一拍屁去了江南,江南倒是有汴河隔著,江北離胡人的鐵蹄卻隻差一道嘉蘭關!呼延昊隻要隔三差五地派人襲擾襲擾邊關,西北軍就得嚴防,那誰助侯爺平定江北?

“呼延昊在觀兵大典上可是悔過婚的,他的賊心盯著都督呢!眼下大興了,都督也去江南了,他還願意……”

嗖!

孟三話沒說完,一陣厲風驟來!

那風迫而至,煞得庭樹枝折葉落,一滴珠濺在樹下,被落葉掩蓋,無聲無息。

孟三臉上的痕細如發,滾出的珠轉眼間便被夜風吹涼。

隻見皓月當空,銀輝似霜,元修回首間,月下那張英武的容人恍惚間想起在西北的那些年,馬長嘶,人長笑,烈日風刀侵不垮兒郎豪氣,而今英武兒郎依舊在,隻是不見他再邊關。

今時今日的大興戰神一肩風霜,滿目寒煞,豪邁不再,唯餘矜貴傲然。

“何需管他願不願和親?隻需問他想不想出關。”元修的語氣平靜得出奇,黑眸深不見底,“呼延昊多疑,邊關不戒嚴,他一定會覺得有詐,從而久避觀不敢出關,而此時若是遇見和親的隊伍,你說他會如何行事?如今天下都覺得我想穩住江北必用西北軍,江北無力與關外開戰,唯有主和一途。時局如此,呼延昊難道會不知?我既爭天下,那便可能主和,明知他想出關還不命邊關戒嚴,這難道不是在向他主和之意?他雖有過悔婚之言,但兩國國書尚在,由不得他一句話就作數,我命朝廷直接將人送大遼也是因時局所迫,乃理中事。如此作想,你說呼延昊可會混和親的隊伍中一試?”

元修負手向葛州的方向,傲然地道:“大遼初建,局勢比江北還不如,呼延昊此番親率王軍朝,卻落得隻逃回的下場,你覺得大遼國那些有異心的人會放過這個機會?他在關藏得越久,大遼朝中的變數就越大,他著急出關,一旦見到和親的隊伍,他定會混其中一試!”

“傳令與西北魯大!”元修收回目,轉道,“找幾個機靈的盯著和親的儀仗,一旦發現呼延昊,殺!”

殺音得極低,卻孟三心神一凜,急忙跪接軍令!

“末將上沒把門的,錯怪侯爺了,這就去傳令,回頭自個兒領軍去!”即便知道元修不會再回西北,孟三還是沒改掉在軍中的習慣。

元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免了吧!回頭兒下不了地,耽誤辦差。”

“哎!”孟三一聽,咧一笑,拿袖子臉頰上已經乾了的,傻笑的模樣愣頭愣腦的。

侯爺的話雖不中聽,語氣卻像極了在西北的時候,就差給他來一腳了。

好些日子沒見元修如此了,孟三一歡喜就把剛才犯忌的事兒拋到了腦後,多問道:“那啥,侯爺……”

“還囉嗦!”元修抬腳要踹,腳剛抬起便怔了怔,隨即生生地收了回來。

有些過往,有些習慣,早已融了骨裡,並不是想改就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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