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飛舟緩緩落在青泥國南郡一座最高山頭兒,一國南岳所在之地,免不了每日登山敬香的百姓。
時候尚早,山中云霧繚繞,十步之外人影焯焯,三十步外便盡是白茫茫了。
一男一兩個年輕人,領著個小丫頭登山。
此地也算是一名勝古跡,相傳千年前有一位仙人路過此地,見附近并無河流,那位仙人便取出一只大碗,將碗中水傾倒于山中,此后便有一條喚作陶缽的河流由山中流出,往南匯靈犀江,最終流大海。
據說那條靈犀江也大有來頭,當年神鹿王朝自絕國祚之時,就有一頭白鹿與一頭白首通天犀曾在白鹿城外現。
大清早的,瞧著絡繹不絕的登山信眾,恐怕姚放牛選址在此,青泥國南岳山君多多有些不愿的。
不過也沒法子,青泥國皇室發話,而且,要在此地建立分宗的可是天下頂尖宗門之一,還是天底下最有錢的宗門,這個沒有之一。
小國五岳山君,充其量也就是個元嬰境界而已。
所以這位南岳山君,怕也只好著鼻子認了。
不過以姚放牛的脾氣,多半會讓這位山君樂呵呵搬走。
道理很簡單,你不開心,老子拿錢砸到你開心嘛!
山是高的,只不過劉景濁落地之已經是半山腰,所以沒走幾步便已經到了一片石崖,是手開鑿出來的半山棧道,一側是糙崖壁,一側就是萬丈深淵了。
走到一略大的石臺,崖壁裂極多,有些婦人便拿著自個兒從山下帶來的竹枝或是柳枝撐在裂之中,放完之后還要跪下叩首,然后繼續登山。
白小豆一臉好奇,轉頭低聲音問道:“師傅,這是做什麼啊?”
劉景濁笑道:“這就是‘撐腰’啊!給山神老爺撐腰,乞求山神老爺給自家親人治療腰疾。”
白小豆眨眨眼,“真的有用嗎?”
龍丘棠溪微笑道:“分人。”
分祈愿之人本如何,也分一地山君是否會低頭瞧瞧半山腰。
白小豆又問道:“那咱們來這兒干嘛啊?”
劉景濁笑了笑,古怪一笑,輕聲道:“來給你姚大哥瞧瞧地方,以后這座山會是他們山頭兒的。”
一旁的龍丘棠溪直翻白眼,心說你還不如跑去姚放牛面前,讓他你肚子里的五經還有四叔兒。
小丫頭哪兒想得到這個,只是眨眼道:“輩分兒不對吧?”
白小豆忽然一拍腦袋,把袖子起來,取下胳膊上綁的一只小荷包,輕聲道:“忘了告訴師傅了,這個是那位國師姐姐給我的。”
看著劉景濁微微皺眉,小丫頭趕忙低著頭,有些委屈,低聲道:“我不想拿的,但給我之后就飛走了,我又怕掉了,就綁在胳膊上了,結果就忘了。”
低著頭湊過來,低聲道:“師傅別不高興嘛,能不能讓姚宗主幫忙還回去?”
龍丘棠溪瞪了劉景濁一眼,后者這才意識到自個兒嚇到小丫頭了,但他沒著急出笑臉,而是繼續板著臉,沉聲道:“既然送你的,你就拿著吧。但以后不能隨隨便便去拿別人的東西的,知道嗎?”
白小豆撥浪鼓似的點頭,“知道了。”
劉景濁這才微微一笑,輕聲道:“知道了就行,晚上睡前背一遍歲時。”
白小豆長長啊了一聲,劉景濁瞪眼過去,只好又哦了一聲。
半月來,劉景濁按照幾本蒙學讀,教的是天文、地輿、歲時,以及《急就篇》、《倉頡篇》等。
多而雜,但去私塾里邊兒,學的也還是這個。
龍丘棠溪甚至讓劉景濁去找一本《周髀》,可劉景濁卻是苦著臉說,那個東西他自己都沒學多,算一事,他甚至不敢說自己一知半解。
正兒八經的學算,還是得給小丫頭尋個先生的。
不多久就走到了那陶缽河,離源頭不遠,水流不大,但地勢陡峭,故而水聲響亮。
此時便不是棧道,而是極其陡峭的登山階梯,一旁便是飛泄而下的陶缽河。
龍丘棠溪輕聲道:“姚宗主選址此,當真沒有旁的意思?這座傾水山算是神鹿洲中部偏北的地方,再往南或者往東,就分屬一洲中岳與東岳地界兒了。”
劉景濁笑了笑,輕聲道:“蓌山位在神鹿洲西南,破爛山分宗靠中間,姚放牛大概是想與蓌山遙遙對峙吧。”
頓了頓,劉景濁說道:“你帶著小豆四逛逛,我先去找姚放牛吧。”
龍丘棠溪點了點頭,劉景濁當即化作一道雷霆劍遠去。
一大一小兩個姑娘對視一眼,各自嘻嘻一笑,好似什麼謀得逞了一般。
三座山峰,最高是傾水山,兩座側峰高度差不多。三座山,大致互相隔了十幾里地吧。
劍墜在山巔一石壁,劉景濁收回獨木舟,往前走了幾步,隨即開口道:“我沒上山,但大致看了看,搬遷一國南岳,怕不那麼容易。”
懸崖邊上端著個灰青年,姚放牛手提著酒壺指向山下那條依稀可見地陶缽河,開口道:“那都是小事兒,再說了,那是青泥國自己的事兒,契約已經簽訂,不搬也得搬。你看傾水山,水自山出,陶缽河南下靈犀江,又東去海,傾水山其實是很適合修煉水法或是大道親水的修士結茅修煉。而且傾水山是源頭,不必忌諱門前流水的說法,這條河會日積月累,將沿途氣運反哺回傾水山,雖然量,但年深日久必是一樁極大的機緣。所以我現在頭疼的,是讓誰來主持分宗。”
按姚放牛這個說法兒,破爛山只要與青泥國簽訂買賣山頭兒的山水契約,等破爛山正式在此地立宗,第一任宗主,肯定是益最大的。
作用此地山水地勢,若是大道親水的修士,在此坐鎮,定會裨益不小。
劉景濁輕聲道:“是有人在爭?”
姚放牛看了看劉景濁,搖頭道:“那倒不是,只不過,破爛山祖師爺立宗之意,是九洲四海至寶于我皆破爛兒,你也知道,破爛山之所以穩坐天下最賺錢的山頭兒,就是因為這句話。所以乞兒峰幾個老家伙,都不想分底蘊來這邊,是怕損耗破爛山本氣運。這樣一來,他們門下的煉虛修士就都來不了,我總不能把媳婦兒弄來這邊吧?”
劉景濁詢問道:“是開設分宗一事,乞兒峰議事時有人阻攔?”
姚放牛撇道:“這個不用管,我破境前會怵他們幾分,現在?我在破爛山,全然能當做大半個合道境界看待的,誰不服,打折!老的小的都一樣。”
這話說的,不過這家伙當年還只是個煉虛境界時,就對著幾個跑去歸墟鍍金的二世祖說,不下戰場就滾,再站這兒看,我管你爹是誰?一律打折!
劉景濁輕聲道:“你好歹也登樓了,沒想過收徒?徐老前輩留給你得江山再怎麼固若金湯,你也得有些親近之人,總不能有什麼事兒就折騰徐瑤吧?”
姚放牛嘆氣道:“誰說不是呢!非要找個人來這邊當宗主,得罪人我當然不怕,怕的是慢慢的,分宗與破爛山離心離德啊!”
這也的確是個麻煩事兒,不得不說,當宗主還是吃力。
想了想,劉景濁輕聲道:“選人一事,不要去管他們是哪一脈,誰的弟子,只需要弄清楚他們把破爛山當做什麼。若是一個真正將破爛山當做家的人,來神鹿洲之后,說不定每次回斗寒洲要錢要人時,跟自己的師傅都能爭的面紅耳赤呢。”
姚放牛無奈道:“只能這麼試試了,對了,你準備怎麼走?是南下到鹿尾渡搭乘渡船,直去中土。還是先去婆娑洲再北上中土?”
劉景濁搖搖頭,輕聲道:“婆娑洲暫時去不了,我境界太低,去了也白去。”
頓了頓,姚放牛說道:“你讓我查的事兒,我查過了,東岳山君這邊兒看不出來什麼病。”
劉景濁點點頭,輕聲道:“不過還是要麻煩你,龍丘家的事兒我摻合不了,龍丘家外的,我一定要管。”
二十枚泉兒換來的消息,只是個線頭兒而已,可劉景濁就是想順著這個線頭兒,揪出來某些東西。
酒葫蘆與酒壺了,兩人各自灌了一口酒。
姚放牛以心聲問道:“還是鐵了心要再去一趟歸墟,再上一次人間最高?”
著青衫的年輕人沒有說話,只是灌了一口酒而已。
有些事,死都得去做。只不過現在他會當做不知道好多事。
且等等,等我登樓。
兩人閑庭若步走向傾水山,步子不快,卻一步數百丈。
傾水山之巔,相比半山腰,平整不是一點兩點,至有方圓三百丈的平臺,上千人在此也不會顯得擁。
此刻山巔廟宇前方,至也得有個百余人呢。
姚放牛與劉景濁悄然走人群之中,只要他們愿意,是沒人能察覺到二人的,包括那位化廟祝,此刻正與青泥國員與香客做解釋的山君。
劉景濁略帶詫異,詢問道:“此地山君口碑極好?”
若只是個碌碌無為的山君,定然不會這麼歡迎。
姚放牛笑道:“青泥國立國之前,此地百姓便為這位孟山君建起祠,后來被青泥國封為南岳山君,就更歡迎了。我大致了解了一番,至有三百年時間,這附近數百里風調雨順,民風極好,沒什麼大大惡之人。”
劉景濁詫異道:“風調雨順之事,只要他勤快些就能做到,要保證一地民風,可是不容易。”
兩人現出真走到前方,那位山君剛剛勸走了一撥人,此刻正苦笑著與那位青泥國員閑聊。
中年人模樣的孟山君,一轉頭瞧見了姚放牛,趕忙打發走那位年輕人,然后起快步走來,抱拳道:“姚宗主,來了也不打聲招呼,我高低也得給擺兩桌給你接風啊!”
姚放牛咧一笑,抱拳回禮,“客氣客氣,不過我來了都十來天了。”
中年人略微一愣,隨后苦笑著說道:“姚宗主放心,為了我們青泥國,搬走就是一句話的事兒。朝廷已經決定,把三百里外的述雩山當做新的南岳。不用多久我就會搬走的。”
姚放牛則是微微一笑,輕聲道:“奪人山頭兒,我也不好意思的,所以我打算在咱們談好的條件上,我將那座述雩山拔高三百丈,孟山君的南岳,依舊是青泥國南境最高。”
那位孟山君忽然哈哈大笑,便笑便擺手,“使不得使不得,怎麼好麻煩姚宗主呀!”
劉景濁真是開了眼了,這哪兒像個山君,分明是那種朋友極多的江湖人嘛!
姚放牛忽然轉頭說道:“聽說孟山君在這方圓幾百里地,可要比月老靈驗的多,你要不要去敬香一柱?”
劉景濁冷笑道:“有本事把徐瑤帶上敬香?”
姚放牛擺擺手,撇道:“沒本事。”
對面那位山君老爺面平靜,可心里早就犯嘀咕了。
這人是誰啊?瞧模樣與姚放牛關系極好,莫不是也是個登樓修士?
姚放牛轉過頭,一臉認真道:“你真得與龍丘棠溪一起去敬香。”
劉景濁無奈,看模樣這句話是的確有什麼事兒,得自己與龍丘棠溪進去上一柱香才行。
孟山君趕忙擺手,“別介別介,別鬧啊,我這小小廟宇若是讓這位公子上香,不是折我的壽嘛!”
可千萬別鬧我了,這年輕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還有龍丘棠溪,那不是龍丘家大小姐嘛!
唉?朝廷那邊不是說,那位劉先生就是與龍丘家的大小姐走在一起?
還沒來得及驚訝,一位穿水藍長,拉著個小丫頭,同時背一把劍的子,此刻緩緩走來,開口道:“去上一柱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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