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太后十五歲宮,直接被封為太子妃,至今已有三十栽。
這三十年裏歷經三代帝王,一雙眼睛看盡宮中繁華,是大風大浪里走出來的奇子,這麼淡定看著蘇輕窈的時候,通氣派盡顯。
蘇輕窈心中一沉,腦海里思緒翻湧,卻也並未怯場,很快就捋清思路。
「娘娘抬,這宮裏主位娘娘們的事,哪裏能到妾一個小主多言。」蘇輕窈沖太後福了福,先是推拒一番。
太后「呵呵」一笑,抬頭掃了一眼:「你倒是個鬼靈,無妨,你便說來聽聽,這話只到我這裏,旁人自是無知曉。」
蘇輕窈有了太后這一句打底,這才輕聲道:「多謝娘娘。」
「既娘娘問了,那妾便多言幾句,宜妃娘娘是否故意為之,妾實在瞧不清晰,但依妾所見,宜妃娘娘應當不是這般愚蠢之人。」
言下之意,宜妃若真蠢便可能是故意的,若聰明便可能是意外,蘇輕窈不知道宜妃聰明不聰明,這事要太后定奪。
太后又笑一聲:「那依你看,當不當罰?」
「這事說大且大,說小也小,」蘇輕窈笑笑,繼續道,「往大里說可定宜妃娘娘意圖謀害宮妃之罪,往小里說,不過是一場偶然發生的意外,若不是和嬪娘娘傷了手,也鬧不到太後娘娘這裏。」
蘇輕窈說話的時候很有技巧,語氣輕,吐字清晰,語速不快不慢,人聽了十分舒服。
若非特地練過,絕對說不了這般利落。
太后收回目,換了另一種香料繼續研磨。
蘇輕窈也繼續道:「若是要罰,怎麼也罰得,若是不罰,就要看苦主的意思。和嬪娘娘最是和氣,應當會幫著宜妃娘娘求。但是……」
但是不罰是不行的。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宮中最是講究統規矩,宜妃鬧了這樣一樁事,如果太后不罰,以後人人都能拿這事做例子,這宮就沒辦法管了。
這個但是很有些意味深長的意思,太後手裏頓了頓,卻沒說話,只等著看要說什麼。
蘇輕窈心裏很明白,沒有繼續賣關子,利落說:「但是若宮中出了這樣見的事娘娘不管,那宮規便了玩笑,這已經不是宜妃娘娘和和嬪娘娘兩個人之間的私事,而是關乎統規矩的宮事,無論如何娘娘都要管上一管。」
這話說得太乾脆了,毫沒有考慮宜妃的臉面,以的份地位是不到說這話的,然而到了太后那,卻是切切實實替考慮周全,也替皇上考慮周全。
國法事大,家規事小,然而在這長信宮裏,可不分國法家規。
若長信宮都失了規矩統,傳出去,要被天下人恥笑。
太后長嘆一聲,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說得也很在理。」
蘇輕窈靜立在那,笑著低下頭去,沒有應聲。
可太后卻話鋒一轉,卻是問:」既然你說要管,那依你看,本宮應當如何管?」
這幾次請安宮宴,太后一直都很和藹,很自稱「本宮」。可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卻突然換了稱呼,明顯是在告訴蘇輕窈,作為長信宮的太后,皇帝的生母,想要如何理犯錯的妃嬪就可以如何理,沒有任何人敢指責埋怨,皇帝都不行。
要蘇輕窈明明白白說出來給聽。
蘇輕窈其實也不知太後為何特地過來問這個問題,但話已至此,蘇輕窈已無退餘地。
「回稟娘娘,既然剛才宜妃娘娘這事可大可小,懲罰其實也可大可小,妾猜到和嬪娘娘肯定替宜妃娘娘求了,那麼旨意上便寫因和嬪求,免去宜妃娘娘大責,只罰閉門思過一月即可。」
上輩子太后就是這麼理宜妃的,蘇輕窈撿了個現,一句話就說進太后心坎里,跟所想分毫不差。
太后臉上出些許意外表,是沒想到,這個小才人居然跟自己心有靈犀了一回。
要說蘇輕窈進宮也有幾個月了,年初剛進宮的時候,瞧著也不過就是溫順恭謹的溫良子,看著祖父的面子,太后特地給封了選侍,也平平淡淡接下來。
頭兩個月,新宮妃們都未適應宮中生活,大多沉默寡言,除了因父兄而升位的吳婕妤和祖父位居大學士的謝才人,其他人都籍籍無名,毫格顯不出。
還是這兩個月,蘇輕窈才了的眼,心裏多了一個考量的人。
倒也不關乎兩位大師給陛下的批命,而是因為在石榴殿裏的表現,實在太過亮眼,太后不注意都不行。
而原本太后也只是關注,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在這個聽香閣里,字字句句都跟自己心裏所想如出一轍。
真是……太后說不太上來,倒是覺得跟年輕時候的自己有些相似。
沉穩、大氣、不張揚、也不示弱。有一說一,有二說二,敢說敢做卻又知道善後,很是不容易了。
太后心裏有些欣喜又有些恍惚,也可能是蘇輕窈表現得太好了,一時之間竟難以放心。
蘇輕窈見太后肅著臉沉思,半響搞一言不發啊,心裏也打起堂鼓,一時之間竟有些拿不太準。
垂眸沉思,把進來以後的每一句話都咀嚼一便,只覺得自己說得毫不差,怎麼太后依舊不甚開懷?
蘇輕窈突然心中一,心裏重複一遍:毫不差。
是了,一下子便醒悟過來,正是因為表現得太好,一點破綻都無,太后才無法展。一個完到無可挑剔的人,是不存在的,如今畢竟才只十六歲,過了生辰也才十七,不可能把事做得滴水不,再聰明都會有破綻。
想的一瞬間,蘇輕窈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聲音也有些抖了:「娘娘息怒,妾都是猜的,還請娘娘勿要見怪。」
不會說自己年紀小不懂事,眼界太短說的不對,那不是打自己的臉,是打太后的臉。
太后微微一愣,這會兒才扭過頭來,垂眸打量。
只看年輕的小姑娘跪在地上,臉刷白,眼神惶恐,瞧著確實是害怕極了的樣子。
就連火眼金睛的太后,一時間也分不清是真的還是假的,但那又如何呢?
太后道:「你且放心,我沒有生氣,好孩子快起來吧。」
聽到自己還是「好孩子」,蘇輕窈這才鬆了口氣,慢悠悠爬起來,小聲道:「剛才妾所言,都是昨日回宮想了許久的,不滿娘娘說,其實妾心裏也有些埋怨宜妃娘娘。」
這麼一說,就全都對應上了。
昨日也了驚嚇,還不許人家心裏想想宜妃要什麼懲罰?且是提前一個晚上就開始想,這會兒說得乾脆利落就很是有理有據。
太后不知怎麼,聽到這麼說才略放下心來,道:「好孩子,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回去吧。」
剛說完送客,想了想又道:「樂水,你去送送。」
自己邊的大姑姑親自送出去,便是宜妃和賢妃平日裏也沒這個臉面,太后此舉不過是為了蘇輕窈安心,示意自己是真的沒有生氣。
蘇輕窈便福了福,一臉激地退了出去。
樂水親自把送到門口,待蘇輕窈走了,才轉回了聽香閣。
太后還坐在那,不不慢制香。
樂水走到邊,給續上熱茶:「娘娘可是喜歡蘇小主呢。」
宮裏這麼多妃嬪,能被太後娘娘來聽香閣的,也就只有這位不起眼的蘇小主了。
太后笑笑,放下手裏的葯杵,接過帕子了手,起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牡丹笑道:「不是我喜歡,是命好。」
就趕巧四月二十八那日侍寢,暗合清心道長說的機緣,再加上凈塵法師的批命,也唯獨指到上。若非如此,也無之後接二連三的侍寢,也無表現的機會。
「有些人若想發,只要一個微不足道的火星便,那可真是一點就著。」
太后嘆道。
樂水推開隔窗,太后瞧得清楚些。
「那依娘娘所見,剛才蘇小主那一番話,到底是真是假?」
太后笑了:「是真是假其實都不重要,我剛才突然想明白了,是聰明絕頂也好,還是蕙質蘭心也罷,亦或演技出眾能參破人心,總歸都是個玲瓏人。」
「為皇兒抄過經書,做過抹額,有這一份對皇兒的心,就足夠了。」
世上哪裏有那麼十全十的事?若以後蘇輕窈還有更大的機緣,便是如今這般表現也能夠勝任,太后不求將來皇兒邊都是他狂的癡心子,只要這些人一心為他著想,能他心後宮事,便很知足。
想到楚淵那樣薄命,太后眼睛裏有著深深的傷痛。
「我也不求別的,只求他能長命百歲,比他父皇康建,便心滿意足。」
樂水被說得有些哽咽,低頭了潤的眼睛:「娘娘,陛下一定能好好的。」
太后笑笑,目投院中茂盛的牡丹中。
自喜牡丹,婚之後先帝待如珠如寶,天命不久前,特地命人給慈寧宮種了滿院牡丹,就是為了讓搬過來能開懷。
先帝自知不,便未曾廣開後宮,一輩子只守著一人過。
們兩人自是青梅竹馬,做了十幾年恩夫妻,然而天命難違,先帝早早殯天,留下他們孤兒寡母艱難過活。
憾嗎?滿心都是憾。
然而也明白,世間並無十全十,他們兩人能在這長信宮中恩如神仙眷,也能彌補其他憾了。
太后長長嘆了口氣:「便是……也想讓皇兒能有個知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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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兒子沒老婆,只能當娘的上,不容易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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