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謝氏里,這看似森嚴的祠堂其實不是謝氏最重要的地方,而是祠堂旁的那個小屋子,老人恭敬的站在那棵樹下,開始說話,很快便把今夜發生的那些故事告訴了這屋子里的老人。
他全程說得緩慢,好像是很害怕里面的那個老人聽不清楚,等到說完的時候,時間便已經過去了整整半炷香。
直到這個時候,屋子里才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那個年說自己在渭水旁長大,沒有什麼特別之?”
“是,他開口的時候眉間有一抹緒,我看著便知曉他說得就是真話。”
老人輕聲道:“我們一直沒有查到什麼,或許他真的是個尋常的年,只是運氣好些……”
不等老人說完,里面便出來一聲冷笑,“尋常年,運氣好些,你這話說出來,你自己相信嗎?如果真的是尋常年,他的來歷這個時候便已經堆在我的案頭了,他祖宗十八代都該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聽到這話,老人很快便被冷汗打了。
他不敢說話,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
老人有些不耐煩道:“讓你去探探那個年,倒是相得益彰,畢竟你也比他聰明不了多。滾吧,去賬房領些東西。”
聽到賬房兩個字,老人的臉變得極為難看,眼中有許多痛苦的緒,只是卻什麼都沒敢說,他默默躬行禮,然后退去,沒有半點聲音。
看著他離去,坐在祠堂前的那個老人才看了一眼那邊的小屋子。
不多時,有些腳步聲響起,那屋子的門被人推開,一個材高大滿頭白發,卻沒有什麼老態的老人走了出來,他上隨意披著一件麻袍,一頭白發則是用一布繩隨意的綁好,他的眼睛里滿是滄桑,滿是歲月的味道。
這便是謝氏的家主,是無數謝氏子弟要一聲老祖宗的存在,他雖然已經很多年沒有離開祠堂,但依舊是謝氏的掌控者,在謝氏,他說的話,無論是誰,都只能照做。
看到謝氏老祖走了出來,坐在椅子里的老人也站起,微笑道:“今夜月不錯,難得出來看看?”
謝氏老祖開門見山道:“我之前覺著那年或許會是那些破落戶道后人,如今一看,發現是我錯了。”
雖說之前陳朝來謝氏的時候,他沒有出現在那邊,但是既然來了這里,又有誰能夠瞞得過他的眼睛,他沒有看,也就算是看過了。
老人問道:“何以見得?”
“那些破落戶做了兩百多年的事,一直都像是傻子一樣,那年既然如此出彩,又怎麼可能是那些鼠輩的后人?”
老人聽著這話,沒有去懷疑什麼,而是說道:“若那年不是那些破落戶的后人,便只能是和那些人有關了,其實比起來前者,后者更讓人覺得麻煩。”
謝氏老祖看了一眼天空掛著的月亮,沉默片刻,緬懷道:“十三年前,陛下一戰而奪天下,我們這些人站在歷史的河流里,選擇了看著兩岸流水各自洶涌,如今陛下將大梁治理的極好,證明了我們當初的選擇沒錯,但沒有做什麼,在他們看來便是極大的背叛,如今不過十三年,他們便有人歸來,眨眼間,又到了選擇的時候。”
老人慨道:“每次一有大事,風雨最先落下的,便是我們,每次選擇都極為不易,一旦選錯,影響頗大。”
謝氏老祖微笑道:“選擇對于其余那些人來說并不重要,他們對于對錯并不看重,即便是選錯了,也就一錯到底了,前朝的荒唐不也如此嗎,他們可不管什麼天下如何,首先重要的,只是自己。”
“只是這樣的選擇,對于謝氏來說,卻不行。”
謝氏老祖微笑道:“正如那年所說,我謝氏隨著大梁朝一并而起,怎能有那些滄桑老態?”
老人說道:“只是族中上下,只怕有不人不這麼想。”
家族太大,人太多,想要上下都是一個心思,本來就是極為不容易的事,尤其是在謝氏這樣的家族里,更是如此。
謝氏老祖搖頭道:“他們如何想,其實并不重要,只是以后這祠堂誰來祭祖,才是真正的重要。”
老人問道:“你已經有想法了?”
謝氏老祖搖頭,對于把謝氏到誰手上這種事,他的確還是沒有最終做出決定。
“你是想看看那個丫頭到底能走到什麼地方?”
老人慨道:“我聽人說,那丫頭如今已經開始練劍了,不過一月,便能劍,在劍道上,說得上是舉世無雙的天才,我謝氏要出一位子劍仙了。”
神都的事,很難有瞞得過謝氏的,即便那事發生在書院里。
謝氏老祖說道:“我擔心的便是這個,那老匹夫收了七十一個弟子,始終沒有下定決心要把位子傳給誰,之前我擔心魏序會接過他的缽,但如今我卻是擔心他看中了那丫頭。”
擔心魏序為下一任的書院院長,因為那樣魏氏定然會勝過謝氏一籌,魏謝相爭的局面自然會被打破,如今擔心謝南渡會為下一任的書院院長,則是因為一旦為了院長,那麼謝氏家主這個位子,便只能給別人。
老人慨道:“這些年你一直在擔心沒有出彩的后人接過來你上的擔子,如今后人來了,還是從白鹿而來,卻又太了不起了,就了別人的后人,真是讓人有些憾。”
謝氏老祖說道:“還有一件事,最讓人痛苦。”
老人輕聲道:“那丫頭是子,始終是要嫁人的。”
“若是心氣不高,找個人贅便是,可那丫頭你也看到了,今夜做出這些事,便是在告訴我們,要嫁誰,容不得我們手。”
謝氏老祖笑了笑,“這脾氣,我倒是很喜歡。”
老人道:“那個年和,好像也是般配。”兩人對視一眼,謝氏老祖微微蹙眉道:“那個年說再來的時候,我們得打開中門相迎,這脾氣,倒也對我的胃口。”
老人呵呵笑道:“我倒是很希這樣的故事發生,在祠堂坐了太久,我實在是太悶了。”
“陛下和娘娘的故事,倒是不錯。”
謝氏老祖看了滿天星一眼,最后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
……
深夜的時候,皇城的很多地方還是如同白日里一般,那些懸掛在檐下的燈籠里放著的不是蠟燭,的確是夜明珠。
只有這些海外送來的夜明珠,才能照亮皇城,讓皇城就像是白晝一般。
李恒走在宮墻里,看著那些朱紅的瓦被夜明珠照出不一樣的,他提著一盞燈籠,不停的在宮城里走著,一路上遇到他的侍和宮人都要紛紛停下,對這李公公認真行禮。
李恒面無表的走過,最后到了書房前。
這里還點著燈。
書房里有蠟燭。
大梁皇帝坐在案后,看著幾本奏折,臉沒有什麼變化,拿起朱筆批示了些東西后,他放下手中的朱筆,看著李恒,“這些老家伙已經坐不住了。”
李恒說道:“當初在鎮守使大人要見那年的時候,謝氏便請過他,只是這些日子過去,事太多,便耽誤了,如今算是赴當日的約。”
大梁皇帝搖頭道:“哪里如此簡單,早在天青縣,謝氏便出手了,這幫老狐貍,最知曉該如何躲避風雨,在風雨中活著,如今早早下場,只怕是已有些想法。”
李恒不解道:“他們在十三年前的那般選擇,難道不是已經注定和陛下站在一起?如今這麼又要重新選擇了?”
“李恒,你跟著朕已經許多年了,但看問題還是不夠深遠,當初他們沒有做出選擇,只是選擇旁觀,雖說這樣對于朕侄子一家來說,那便是背叛,但若是他們重新回來,他們再選,誰也不會去提起之前的故事。”
“天底下哪里有什麼永遠地敵人,只有利益才是最實際的東西,它才是最牢靠的東西,會將人們的捆綁到一起。”
“只是這個時候便下場,還是有些著急了些。”
大梁皇帝冷笑一聲,沒有什麼緒。
?李恒默不作聲,只是沉默。
大梁皇帝說道:“不過或許我們都會錯,事越是那麼明確的看清楚,便越有可能是假的。”
“當日朕那侄子一家在這座皇城里自焚而死,一干后人沒能活下來,哪里還有什麼后人,這些故事,不過是他們攛掇起來的疑心而已。”
大梁皇帝平靜地看著李恒,說道:“他既然說自己來自渭水旁,朕便信他來自渭水旁。”
他說話的時候很認真,也很平靜。
充滿著自信。
就像是他一貫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