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沖出門去, 路過拐角，便吹了一口哨子, 街邊一個乞丐站了起來，沈明駕馬沖過去, 低聲道:“王思遠往哪兒去了？”

“王府。”

乞丐恭敬出聲:“看方向，應當是回家了。”

沈明點點頭, 隨后道:“你當沒看見過我。”

說完，沈明就朝著乞丐指的方向趕了過去。

他盤算著馬車行路的速度和距離，在路上和顧九思埋著的線人借了刀、弓箭、以及一些簡陋機關必須的工。

接著他背了兩把大刀, 手腳上都綁了短刀, 帶著滿滿兩盒箭匣和弓箭，提前沖到了王思遠必經之路上。

他看了一眼地面，確定沒有馬車路過之后, 在地面上開始布置起簡陋的機關。等他利用繩子、石頭等東西準備好之后，他便趴到墻邊等著。

秋夜雨水打了他的衫, 他趴在屋檐之上，一不潛伏著。他突然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還沒遇到顧九思的時候，那時候他一個人行走江湖，除了熊哥之外，他沒有朋友，也沒有親人。熊哥幫不了他什麼忙, 所以他永遠是孤孤單單一個人。

他殺貪, 當山匪, 一個人劫富濟貧, 逃亡奔波。

他像一匹孤狼，兇狠又絕行走在這黯淡無的世界。

是柳玉茹和顧九思帶給他希，是他們讓他看到，原來這個世界，還有這麼上位者有著良知。他不是孤零零一個人斗在這世界。

他堅守的道義從不可笑，他所期盼的世間也同樣有人不顧命期盼著。

他有了朋友，他有顧九思當九哥，有周燁、有葉世安，甚至于他還因為停下腳步，了心腸，居然還想著喜歡一個姑娘，日后建功立業，還能娶。

他仿佛是有了一場麗又漫長的夢，然而這一場秋雨拍打下來，一寸一寸澆醒他的時候，他才慢慢醒悟過來。

這一切都是幻夢，他永遠都進不了這個圈子，永遠都只是一匹孤狼。

他學不了場上的忍，他什麼都沒有，他有的，從來都只有手里的刀。

他最擅長的，從來都不是當一個侍衛，一個士兵。

他最擅長的――

沈明低了子，他看著王思遠的馬車慢慢走過來，他從側箭盒了三只箭，悄無聲息搭上了弓，瞄在了護著馬車的周邊人上。

在馬車巷，碾過他準備好的繩子后不久，羽箭飛而出，當場中三人！

而后沈明抬手搭弓，在眾人慌之間飛快將用箭攔住這些人的去路。他帶著一種超凡的冷靜，看著水在地面蔓延開去，聽著人馬慌的聲音，看著信號彈飛到天上，“嘭”的響出聲來。

他心一片清明，他清楚知道。

他這輩子，唯一能做好的事，就是殺人。

他將箭迅速用完，在消耗完第一波敵人之后，對方還沒反應過來，他就直接從房檐上沖下去，落到王思遠馬車之上。

但他剛一出現，王思遠的侍衛便放了箭，得他只能滾落到地上。

沈明掃了一遍周邊，算了現在的人和最近的增援距離需要的時間，他拔出刀來，和所有人廝殺起來。

他一切求快，本不顧生死，哪怕是扛上對方一刀，他都要將對方擊斃。

于是所有只發生在瞬息之間，王思遠的車夫看著沈明一人鏖戰十幾名頂尖侍衛，他嚇得趕駕著馬車原路返回去。

而這時候，沈明一刀斬下最后一個人頭顱，朝著馬車就追了過去。他抬手扔刀，刀直直貫穿了馬夫的口，與此同時，馬踩在了他早布置好的繩子之上，嘶鳴一聲之后，狠狠摔在了地上。

沈明提著刀走了過去，他渾染，上帶著大大小小的傷口，他用刀挑起簾子，著氣。

王思遠躲在馬車里，他渾都在抖，似乎是怕急了。

沈明朝他出手，王思遠瘋狂踹著他，大聲嚷道:“沈明，你放肆！我的人已經去人了，我要有三長兩短，你和顧九思都跑不掉！”

沈明沒管他，他直接把人拖出來，一個手刀就將人砍暈了過去。

而后他扛著王思遠，翻到隔壁民居之中，然后繞過巷子，往城市邊緣走了過去。

他一路狂奔了許久，終于翻到了一家極其偏僻的民居。他拖著王思遠在這戶民居中暗暗觀察了片刻，確定了整個房子的布局和家中人數后，他趁著這戶人家睡著，進門之后直接打暈了主人家，然后將人捆了起來，蒙住了雙眼，接著將王思遠拖了進來。

這戶人家釀酒，家里有一個酒窖，沈明將王思遠拖到地窖，然后將人綁在了椅子上，蒙上了眼睛，接著拿出酒來，直接潑在了王思遠的上。

王思遠被酒潑醒，他驚醒過來，立刻大吼出聲:“沈明？！你把我綁哪兒去了？沈明，你不要命了？！”

“你再多吼一聲，”沈明冰冷道，“我就斬你一手指。”

聽到這話，王思遠當場噤了聲。房間里死一般寂靜，王思遠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他迅速冷靜下來，慢慢勸道:“沈明，我知道，你是被急了，但這事兒不是不可以談。顧九思就是想修好黃河，我也不是不能接，我們不必這樣武。我畢竟是朝廷命，我侍衛都看見了你，如果我出了事，按照大夏律，你是要被夷三族的。”

沈明不說話，他喝了一口酒，王思遠見他不說話，以為他被說，繼續勸道:“你現在放了我，我保證既往不咎。而且顧九思要談什麼，我都可以和他商量，至修黃河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再阻攔。我知道您的厲害了，我年紀大，不起這樣的折騰……”

“秦楠家人在哪里？”

沈明直接開口，王思遠愣了片刻，隨后他勉強笑起來:“這……這我哪兒……”

話沒說完，王思遠就覺有什麼冰冷的東西抵在了他指甲之中。

“王大人你知道嗎，”沈明聲音很輕，“我以前，出山匪，我見過很多次他們審訊犯人，有很多種法子，最常用的是拔指甲。”

“沈……沈大人……”王思遠聲音抖，沈明平靜道，“王大人，你年紀大了，我想著，你應該不想遭這種罪。所以還麻煩你實誠點，別給我耍花招。我就問你，”鋼針猛地刺王思遠指尖，與此同時，沈明用一塊抹布直接堵進王思遠里，把他痛苦的吼聲全都堵了回去，沈明淡道，“秦大人的家人，在哪里？”

*** ***

王思遠在遇襲的最初就放了信號彈，顧九思還在書房里想著辦法，驟然聽見了信號彈的聲音，他轉頭看過去，頗有些詫異道:“這是哪家的信號？”

信號彈這種東西，主要是用煙花制，有不同的標識。平日顧九思雖然也經常見，但在城里放信號彈的，卻還是頭一次。畢竟在城里手，增援太快，很難有什麼結果。

木南聽到顧九思這麼問，立刻道:“我讓人去打聽。”

說完，木南便走了出去，出去還沒多久，顧九思便聽到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隨后就聽虎子的聲音響起來道:“九爺不好了，沈明把王思遠劫了！”

“什麼？！”

顧九思猛地抬頭，滿臉震驚:“你說誰把誰劫了？”

“就在不久之前，我的人告訴我，說沈明問了他們王思遠的去向，然后和他們借了刀箭這些東西，我本來就想來稟報你，但才到門口，就看見王思遠放了信號彈，王家侍衛大批增援去白巷了。”

“派人過去。”顧九思立刻道，“不能讓他們抓到沈明。”

“我已經讓人過去了，”虎子說著，有些為難道，“但……我想著，這事兒如果要出面周旋，是不是不太妥當？”

顧九思被這麼提醒，便反應過來。

沈明本就是他的人，如今去劫了王思遠，不管王思遠有沒有罪，如今都是朝廷命，在員沒有任何證據獲罪的況下去截殺這個員，哪怕日后王思遠定罪，這也是重罪。

如果他不手，日后將沈明推出去，便可以說這是沈明一個人的事。可一旦他現在增援，那就是他指使沈明行事。

“沈明沒有和咱們要人，哪怕是我的人，他也都說的是讓他們當沒看見他……”

虎子猶豫著道:“沈明的意思……我覺得，九爺應該明白了。”

為什麼一個人去，為什麼一聲不吭的去。

就是為了不牽連他，甚至于之后，他還可能要他親手把自己送到府去。

顧九思知道沈明的意思，他忍不住了拳頭，繃了子，他覺得有什麼涌到嚨，卡在那里，疼得他眼眶疼了起來。

“去找……”

他沙啞出聲:“不能讓他們先找到他。”

“可是……”

“去找！”

顧九思大吼出聲:“我不管他怎麼想，我也不管你們怎麼想，”顧九思定定看著虎子，咬牙道，“我不會放他一個人去扛這些事。去找到他，把他安安穩穩，給我帶回來。”

虎子聽著顧九思的話，他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道:“是。”

等虎子領著人走出去后，顧九思站在原地，許久后，他猛地出手去，將桌上所有東西都揮開，砸翻在地。

柳玉茹剛剛聞訊趕過來，剛到門口，就看見顧九思掀了東西。愣了愣，顧九思紅著眼抬頭，見得是，他才收斂了緒，低聲道:“你怎麼過來了？”

“我聽說沈明出了事。”

柳玉茹抿道:“我過來問問。”

顧九思應了一聲，蹲下來，開始收拾東西。柳玉茹揮了揮手，下人便都離開了去。柳玉茹蹲下來，陪著顧九思一起撿東西，平靜道:“他怎麼了？”

“自己去劫了王思遠，”他聲音帶著鼻音，“人現在找不到了。”

柳玉茹沒說話，他們兩蹲在地上，一起收拾著東西，仿佛是在收拾顧九思那一片凌的心。

柳玉茹作很慢，很穩，顧九思看著纖白的手慢慢整理著他打的東西，讓那些東西重新歸為，他似乎也在這個過程里，無聲獲得了某種寧靜。

他蹲在地上，沙啞著出聲道:“玉茹，你說，為什麼沒有任何改變呢？”

柳玉茹手頓住，顧九思抬起頭來，紅著眼看著他:“為什麼，當年我救不了文昌，今天我還是一樣。”

“為什麼他們總這麼傻？文昌要回去救他家人，阿明要拿他的命去換他的道義，他們怎麼就怎麼傻？他們怎麼就不明白，”顧九思再也繃不住，哽咽出聲，“只有活著，才有辦法走下去。”

“怎麼就勸不住呢？”顧九思閉上眼睛，柳玉茹出手去，將這個人抱在懷里，顧九思靠著，抖著子，仿佛找到了唯一的依仗，“怎麼就要一個人去逞英雄，一個人去扛所有事？他怎麼就不能再等等，再等等，我或許就有辦法了呢？”

“怎麼就一定要選這樣一條路……”

柳玉茹沒說話，輕拍著他的背，無聲安著他，聽著他道:“怎麼就，一定要一個人走呢？”

“因為，”柳玉茹溫和出聲，“他是你兄弟。九思，”輕嘆出聲，“你們都是一樣的人。”

誰都想把好的東西給對方，誰都不想連累別人。

可是誰都想幫著對方，誰都想讓對方好好的。

“九思，”柳玉茹慢慢道，“總會有辦法。只要活下去，一切都會有轉機。我們先找到他，嗯？”

顧九思沒說話，他靠著，好久后，他應聲道:“好。”

他沙啞道:“我去找他。”

“我陪你。”

柳玉茹握住他的手，將他的手攥在手心:“他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