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聽得這書生的講述，旁邊的那名跟班隨人便也點了頭：“嗯嗯，黃巢我聽說過、我聽過……聽我爹說過，黃巢寫過一首什麼詩，做……從今若許閒乘月，敢笑黃巢不丈夫！”

從北面過來的難民，都要在這邊有新的生活，他們要在這裡當掉或是售賣掉上所攜帶的品——哪怕是一些看來皮包骨頭、無長的，部分也還帶了家中最後的珍寶，許多人在路邊擺開小攤子，小心翼翼地售賣這蘊含了最後希的品，也有人在路旁觀，若有所思地看著這樣的景。

這等世，什麼事都會出現，這倒也算不得太過出奇，那師爺本著本分提醒了一句，隨後又道：“另外，這等時節，南下的山路其實也不甚太平，關隘這邊每隔數日會有一隊兵護送民衆至建甌，下一隊當在三日後，兩位若不著急，不妨稍待兩日，一起啓程。”

看見寧忌笑開，曲龍珺便也笑起來。

右邊的旗子上寫：華佗再世，包治百病。

曲龍珺笑得鼻頭都皺了起來，瞇著眼睛道：“這兩句一定不是一首詩，黃巢他當年造過反，這個作詩的人都敢笑黃巢不丈夫了，當然是比黃巢志向更大，當然就是反詩了。”

“……福州朝堂，如今正缺各類讀過書的有爲人才，我看兩位公子出類拔萃，若是去了，不妨試試。”

至武朝振興三年的這個春天，遠離家鄉的這對年男中，曲龍珺十七歲，寧忌則已經是從十五歲往十六歲過渡的時間。兩人在山間同居數月，建在山脊夾角間的窩棚雖小，卻是曲龍珺在父親去世後的第一個“家”，離開之時，將房間做了細心打掃，準備讓它爲獵戶們山後的一個落腳點，也期待著未來的某一天，兩人還能回來這裡看看。

“哦，江寧。”

對這件事寧忌也沒有辦法，最後也只能教一些勉強用來防的歪招：譬如跟對方說“我一直都很喜歡你”，然後一刀把人捅死。這個歪招據說是華夏軍高層的經典案例，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鬼想的，屬於子防的高級用法。

流民聚集的營地，糟糟的，土地泥濘、污水橫流，一些棚屋在道路邊撐起簡單的商鋪，兩間當鋪的門頭最大，此外也有髒的食肆與鏢所，一些看來稀奇古怪的勢力正在這裡招募人手，導致營地當中排了幾長隊，面黃瘦的孩子在路邊蹲著或躺著，有的在廝打，有人在喊，有人哭泣。

“不過，你說會不會是寧先生寫的啊？如果是他寫的，那便不奇怪。”

“……不過那個從今若許閒乘月，敢笑黃巢不丈夫爲什麼是反詩啊？”

人聲嘈雜，寧忌讓曲龍珺牽著馬，跟著自己往前走，他也觀察著周圍的靜。仙霞關的這營地，有兵的人在維持秩序，因此並沒有出現什麼明面上的衝突，一些治安維持的方法有西南的痕跡，但並沒有維持得那麼徹底，歸結底應該還是人手不足的原因，東南的小朝廷裡如今有幾個左家的兄姐在其中，這邊說不定便是他們做的簡單籌劃。

走在一旁的另一名年人比他稍稍矮了一個額頭，頂著一副活潑的笑臉，但上的服打滿了補丁，他的形比同伴也要更加健壯一些，對比腰繫長劍的書生同伴，他的背後了兩把長刀，看著便是一副不太好惹的模樣。在部分江湖人眼裡，這人更像是那大戶公子邊的書兼保鏢。

離開山區，江南正於遍地的混當中，但寧忌有嚴謹的斥候經驗，一路上走走停停、晝伏夜出，一些地方讓曲龍珺騎馬，一些地方他也可以揹著曲龍珺過去，兩人甚至在戰場的邊緣兜過一陣，看過熱鬧。一開始寧忌有些張，但曲龍珺聽話、配合度好，過得不久，也就適應了這樣的行程，一路之上寧忌教一些局之中生存的規則，說些武藝上的經驗與江湖逸聞，曲龍珺則回憶著過往的所學，跟寧忌說些詩詞與地理、歷史知識。

排著隊快要登記過關時，個頭稍高的俊秀書生便在與跟班講述著與仙霞古道有關的事，那登記的師爺聽到，眼中便是一亮，此時能夠讀書識字、懂得史料的那便是難得的讀書人了，如今福州方面朝廷需要的，也就是這類的年輕人才。

知道寧忌湊熱鬧的格，曲龍珺便曾詢問過他，要不要先去汴梁看一看這場比武大會的況，但不知道爲什麼，寧忌在仔細思考以後，宣佈自己已經爲了熱和平的人士，兩人一番準備，仍舊踏上了南來福建的旅程。

“各位老鄉，各位走過路過的大叔、大伯、大嬸、大娘們，都來看一看，瞧一瞧啦，診脈、看病、買賣各類珍玩、百貨，支持以易，都是路上收來的好件，都來看一看瞧一瞧啦……”

天南地北的過關之所多有這樣的營地，有的會因爲南來北往的商客變作一座小城鎮，有的會配合著驛站出現一些商戶。仙霞關這邊過去的商路算不得很繁榮——如果按照另一段歷史那樣走，再過得幾年，南宋纔會因爲與閩地商貿發展的需要開始招募民夫翻修這條仙霞古道，但如今一切都還顯得倉促。

這句詩既有意境、又有氣勢，將俊秀書生與前方正跟人登記的師爺都聽得皺起眉頭來，那師爺絞盡腦地搜刮自己過去所學，書生則眼角了一下，隨後的話語清秀和：“從今若許閒乘月……這句詩意境不錯，也不知是哪裡刊載的，至於後半句，敢笑黃巢不丈夫，這必然不是黃巢所作吧，而且……”他低了聲音，“這是句反詩……”

笑臉跟班便湊了過來：“什麼是籍貫？”

通過一場熱鬧的大會，吸引天下的關注，然後再在這種關注當中提出自己的政治看法，在全天下面前爲自己正名和宣傳這類事，自都大會後，戴夢微這邊甚至連第二都不算了。但無論如何，這也是接下來不久之後可以預見的一件天下大事。

這邊營地之中的氛圍基調是抑的，年也不知哪裡學來的吆喝頗爲浮誇，與周圍的氣氛格格不，一時間就連旁邊的曲龍珺都顯得臉紅起來。倒是聽對方說過了一路上買賣貨維持生計的想法，也早有了“嫁隨嫁狗隨狗”的心態，覺得兩個人擺個小攤一路旅行也是極好的事，但這畢竟是第一次當著大庭廣衆這般吆喝，又見周圍的氣氛不同，於是便有些恥。

但過得片刻，也便咬一咬牙，雙手攏著，大聲喊起來：“賣東西嘍！賣東西嘍——”

這一刻是武振興三年三月十二的下午，兩人第一次擺攤。比較不注意他人的吆喝聲在嘈雜的營地間引起了些許尷尬的氣氛，部分路過的人好奇地朝攤子上看了看。寧忌從戰場上淘下來的部分件確實比較珍貴，但在眼下的這營地之中，卻並不是最爲稀缺的品，因此寧忌浮誇的吶喊並沒有帶來太多的生意，這個下午只是賣出去了一點針頭線腦。一些人過來詢問：“恁後生，會瞧病？”但最後也並沒有選擇年輕的寧忌給家中的孩子診治。

留下了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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