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顧懷修還是來了,結賬離開時,桌子上除了一錢,還放了一張信封。
小蘭將信封遞給清溪,清溪收進袖中,沒看。
打烊回家,顧懷修又退回了原來的位置,遠遠地跟著。
清溪一直都沒有回頭。
九點多,清溪洗完澡,一個人坐在床上,煤油燈燈昏黃,清溪低著頭,手裏攥著那個信封。
得出來,裏面是張照片。
富貴趴在主人腳邊,腦袋也著地,黑眼睛好奇地著一不的主人。小傢伙原來是住在院子裏的,前陣子清溪經常做噩夢,就把富貴了進來,夜深人靜醒來,有富貴陪著,清溪就不會那麼害怕了。
「看不看?」清溪彎腰,舉著信封問富貴,聲音輕輕的。
富貴抬起腦袋,要咬信封。
清溪立即回手。
陌生的東西離得遠了,富貴歪歪腦袋,重新趴了回去。
清溪被小傢伙逗笑了,看會兒狗,笑容淡去,了鞋鑽進被窩。靠著床頭,清溪慢慢地撕開信封,再倒出裏面的照片,果然是下午在別墅拍的那張。
寬敞明亮的客廳,與他並肩坐在深棕的牛皮沙發上,清溪擋住顧懷修,先看自己。被他摟著,肩膀已經挨到了他膛,傻乎乎地仰著腦袋,一臉驚愕。清溪覺得這樣姿勢的自己好醜,還不如顧明嚴替們姐妹照的相片里的好看。
不看自己了,清溪注意到了攥著肩膀的大手,修長的手指非常漂亮,還有一種顧懷修獨有的凌厲。只是一隻手,清溪心跳就了,然後一點一點地挪開擋住男人腦袋的手指。
絕大多數的人拍照時都會看向鏡頭,清溪之所以先擋住顧懷修,怕的就是對上那雙冷漠的眼睛,但當手指挪開,清溪卻意外地發現,顧懷修也是微微側著頭的,長長的眼睫垂下來,他好像在看,如玉俊的側臉上,竟流出一種溫。
清溪一手住了臉,對著照片的時間越長,臉頰就越燙。
他抱,如果顧懷修臉上有任何佔了便宜的得意,清溪都會惱火,可他的神,與得意無關。
不知看了多久,清溪突地翻過照片,不讓自己再盯著男人的臉發獃。了會兒窗,清溪重新低頭,想再看一眼,卻見照片白底的背面居然寫了字:
因故遠行,擬正月十四歸,
盼聚柳園,共賞元宵燈月。
珍重,勿念。
懷修致清溪,乙丑年十一月初九留。
男人的鋼筆字跡,像他的人一樣,著一冷,可清溪重新看了一遍,莫名就想到了宋朝大家歐修的「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上元節,還有兩個多月,國外那麼多地方,他要去的是哪兒,千里迢迢,他真的能趕回來嗎?
清溪放下照片,心裏糟糟的。
花蓮路的一棟別墅,二樓主人的房間也亮著燈,顧懷修靠在藤椅上,手裏舉著剛得不久的照片。照片里被他摟著的孩,烏眉秀目,驚慌失措地著他,有點呆有點惱有點,憨靈地好像就在眼前。
顧懷修想要的是的正面照,但現在他覺得,這張拍的就很好。
慢慢悠悠地晃著搖椅,直到樓下的擺鐘連續響了十下,顧懷修才收好照片,關燈睡。
翌日,顧懷修坐船出海,隨只帶一隻皮箱,以及一條威風凜凜的大狗。
.
顧懷修離開的那個周六,顧明嚴去徐家拜訪徐老太太,時間把握地很準,一老一才聊了一盞茶的功夫,清溪就打烊回來了。
徐老太太本來料定孫與顧家的婚事已經徹底黃了,但顧明嚴屢次登門,讓徐老太太又看到了一希。古往今來,「娶了媳婦忘了娘」這個俗話確實很有道理,的兒子不就是把林晚音當寶貝供著?只要顧明嚴對孫死心塌地,那顧家大太太真不是什麼問題。
因此,徐老太太很樂意撮合兩個小的,清溪單獨陪客,領著雲溪去院子裏玩了。
清溪這一早上做了幾十碗面,累得只想回房躺會兒,對顧明嚴,開門見山:「顧大哥找我有事嗎?沒事我回房休息了。」
顧明嚴知道累,但這次他不打算憐香惜玉,探究地看著清溪:「周四下午,我院裏一個下人去花蓮路跑,說看見你坐陸鐸的車去了那邊,這是真的?」
清溪本來垂眸聽著,聽到後面,抬起頭,同樣用審視的目打量顧明嚴。
不信。特地去別墅與顧懷修見面,清溪唯恐被人看見,從上車到下車,一直在留意路旁,其他路段行人較多,花蓮路卻非常幽靜,除了一對兒散步的白髮老夫妻,清溪沒見到什麼下人,而如果顧明嚴所說的那人站在馬路對面,那他更不可能看見始終歪頭觀察另一側的的臉。
既然不是偶遇,顧明嚴又知道的行蹤,只能說明顧明嚴也有派人跟蹤,這樣就解釋了,上次與高遠見面,顧明嚴為何能得到消息。
想通了,清溪心裏一慌,怕顧明嚴也知道被高遠謀算的事,但下一秒,便記起顧懷修說過,只要不說,旁人就不會知。
說不清理由,清溪就是相信顧懷修的話,而且,倘若顧明嚴真知道那事,早就來問了。
「我是去了,三爺的來福非常懂事,我去向三爺請教如何訓狗。」清溪面無表地道。
顧明嚴皺眉,他不信事會這麼簡單,可,那天富貴確實跟著清溪一起去了。
沒有依據質疑,顧明嚴額頭,正要勸誡清溪與三叔來往,清溪突然站了起來,冷冷地看著他道:「顧明嚴,你是幫了我很多,我激你,但你沒有資格派人監視我。一會兒你馬上撤走你的人,否則別怪我將事捅到大太太那裏去,我是不怕的,但大太太若知道你背著糾.纏我……」
「清溪,你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監視你?」震驚過後,顧明嚴連忙打斷,試圖為自己辯解。
「你做了什麼,你心裏清楚。」清溪沉著臉走了。
顧明嚴想追出去,門外卻傳來清溪的聲音:「祖母,顧爺要走了,您送送他吧。」
顧明嚴一僵。
得,兩次與旁人面的重要.都沒打聽到,他卻又從「顧大哥」跌回「顧爺」了。
.
接下來的一個月,顧明嚴再也沒有來找清溪,清溪故意「摔傷」了一次,沒炸出顧明嚴,倒是把陸鐸嚇壞了,匆匆趕過來問摔得嚴重不嚴重,清溪便相信,顧明嚴真的撤走了他的人,而顧懷修派來保護的屬下,一直都在。
至於顧懷修,他剛離開的那幾天,了一個每天準時來吃面的特殊客人,清溪與小蘭、翠翠都不太習慣,幸好因為葉小姐的那篇文章,兼之回頭客的口碑流傳,麵館生意越來越好。到了臘月,麵館一天能賣出兩百多碗了,除去給楊老的房租、兩個丫鬟的工錢、碗筷更替費用,清溪預計,一個月能純賺兩百塊。
臘八這天,顧明嚴終於又面了,與顧世欽一起來的徐家。因是過節,清溪今天不做生意。
客人登門,徐老太太把兒媳婦、孫們都過來,招待客人。
林晚音垂眸朝顧世欽打聲招呼,清溪三姐妹乖乖「顧叔叔」。
顧世欽問了玉溪學業,誇雲溪長了個頭,最後才心疼地看著清溪:「好像瘦了。」
清溪笑著說沒有。
眾人落座,徐老太太暗暗打量兒媳婦,見兒媳婦眼觀鼻鼻觀心,恨不得都不想待在這裏,便知道兒媳婦對顧世欽真的不念任何舊了,再看清溪,只恭敬地與顧世欽談,一眼都沒往顧明嚴那邊瞅,竟也是絕了的模樣。
孫太固執,徐老太太暫且放棄撮合兩人的念頭,轉而問顧世欽今日過來有何事。
顧世欽頷首,正道:「我與明嚴過來,一是給老太太請安,二來也是問問,年關將至,不知老太太準備在哪邊過年?」
此言一出,徐老太太面上浮現悲痛,林晚音黯然,清溪、玉溪也都低下頭,只有雲溪懵懵懂懂。
「自然是要回秀城的。」短暫的失態后,徐老太太低聲道,「回去給山以及徐家的列祖列宗上柱香。」
顧世欽理解,嘆息道:「年關事多,我怕是走不開,就讓明嚴隨老太太一同過去,代我祭拜山兄吧。徐宅尚未重建,我也會讓明嚴提前安排好住,老太太只管安心回鄉就是。」
有人上趕著幫忙,徐老太太自然樂意坐其,但點頭之前,徐老太太瞄了眼兒媳婦與大孫。
林晚音不想與顧世欽說話,朝兒使個眼。
清溪是小輩,有些事可以做,但顯得不禮貌,所以先懇求的向祖母,如果祖母不顧的想法還是要接顧家父子的幫忙,清溪再開口拒絕。
徐老太太領會了孫的意思,換幾個月前,絕不會聽孫的,到現在……
「賢侄的好意我心領了,但大過年的,還是讓明嚴待在家裏吧,你也不用心我們回家的事,住我早就派人提前聯繫好了,車票也不難買。」徐老太太委婉地拒絕了顧世欽的提議。
顧世欽不好再說。
顧明嚴誠懇道:「老太太,我送您過去,祭拜過伯父,我當天便回來,不耽誤與家人過年。「
這態度徐老太太喜歡,眼瞅著要答應,清溪卻道:「顧大哥還是別去了,父親,未必想見你。」
「清溪!」徐老太太震驚道,實在是這話太重了。
清溪乖乖起,言不由衷地向顧明嚴道歉:「對不起顧大哥,我不是故意的。」
顧明嚴俊臉發白,想說什麼,記起自己在國外那些風.流債,他竟不敢再看清溪,鄭重地分別朝徐老太太、林晚音賠罪,也閉口不提再送徐家眷回秀城的事。
堂屋裏的氣氛,一下子冷了下來。
顧世欽看眼倔強的前準兒媳,搖搖頭,提出告辭。
.
小年前一天,清溪的麵館掛上了歇業的招牌,正月十八再恢復營業。
翌日,徐老太太領著兒媳婦、孫們,心複雜地登上了火車。
「借過。」
清溪坐好了,忽聽後傳來一道有點耳的聲音,回頭,就見一個穿黑的冷峻男人拎著行李朝們這邊走來,最後,男人在清溪對面那桌停下了,放行李、落座,忙完一切,男人閉著眼睛靠到椅背上,生人勿近。
清溪盯著他看了會兒,想起來了,這是那天替趕跑頭男的人,也是,顧懷修的人。
清溪低頭,心思飄到了不知何。
距離上元節越來越近,顧懷修現在,是不是已經在回國的船上了?
如果他真的能趕回來,,要不要去柳園見他?
清溪說不清。
與此同時,一無際的蔚藍大海上,一艘巨正快速行進。
冬天天冷,大多乘客都留在客房,如此一來,船頭迎風而立的墨鏡男人,便顯得格外特立獨行。
顧懷修靠著船欄,賞夠了海景,他探手懷,掏了一張照片出來。
兩個月不見,他發脾氣的小姑娘,是不是長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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