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毓秀宮設了午宴。
宮娥們魚貫而,呈上了香味俱全的菜肴。皇帝坐在主位上,謝五郎與崔錦則各自一旁。皇帝笑著說:「五郎呀五郎,平日裏喚你來上朝,千呼萬喚都不來,今日倒是改子了。你們謝家族長,還有大巫師,不在寡人耳邊念叨於你。」
謝五郎問:「念叨什麼?」
「五郎心在外邊,一年裏手指頭都能數得清你在燕待了幾日。前些時日剛從通州回來吧。」
「去通州也是為了陛下辦事。陛下說得到像是阿恆在外邊遊樂了。」
兩人說著話,崔錦在一旁聽著。不聲地看了眼皇帝和謝五郎,沒有想到他們倆私下裏竟像是知己好友一般,即便不說份,兩人年紀也相差數十年,且皇帝對謝五郎竟是一點兒架子也沒有。
收回目,心中不由得有所考量。
正當此時,皇帝說:「說起來,巫來自明州樊城,五郎也在樊城待過一陣子。」
崔錦微微一怔,隨即笑著回道:「我曾……」
話音還未說完,謝五郎便打斷了。他淡淡地說道:「說起這事,陛下定不知當初巫如何地膽大包天。阿恆在樊城為陛下辦事,無意間遇上了巫。彼時見阿恆第一面,便已言傾心於阿恆,當真是大膽得很,還說得頭頭是道,令阿恆無以反駁。」
說著,謝五郎喝了一口酒,又將當初崔錦是如何說傾心於他的話一字不地說了出來。
真真是聽者害。
崔錦愣了愣,反應倒也快。故作委屈地道:「陛下可別聽五郎胡說,當時阿錦也是不得已。彼時五郎兇煞,模樣像是要吃了阿錦似的,阿錦便急中生智,想了個這樣的法子,好讓五郎給予阿錦息的機會。」看似埋怨地又道:「若給阿錦一個重來的機會,那時定不招惹五郎。」
謝五郎聽出了崔錦話中的後悔之意,臉登時不太好看。
他冷冷地笑了聲:「是麼?」
崔錦笑地道:「陛下,你瞧,五郎當初便是這般兇神惡煞的。您說阿錦當時能不怕麼?陛下陛下,倘若五郎再欺負阿錦,陛下可要為阿錦做主才是。」
皇帝說道:「有寡人在,五郎自是不敢欺負你。」
崔錦莞爾一笑,舉杯道:「阿錦先多謝陛下,敬陛下一杯。」滿滿的一杯烈酒,面不改地便全部喝了,一滴也不。
傾杯示意,面上笑意盈盈的。
皇帝說道:「好,巾幗不讓鬚眉呀。」
「陛下謬讚了。」
一場午宴下來,崔錦與皇帝相談甚歡。喝了不酒,離開毓秀宮時,已然半醺。在宮娥的攙扶下上了轎子,掀開了轎簾,任由春風拂來。
將近宮門時,轎子驀然停了下來。
侍候崔錦的宮娥說道:「巫大人,巫子在前方。」
崔錦晃了下頭,說道:「讓他先過去。」
宮娥說:「巫子想見大人。」
崔錦說:「方才都見過了,如今也沒什麼好見的了。」
話音落時,謝五郎的聲音便傳了過來,「崔氏阿錦,你醉了。」
下意識便反駁道:「我才沒醉呢,我在軍營里跟將士喝酒,可謂是千杯不倒,萬杯不醉。」說到此,還有得意之。
謝五郎的臉又黑了幾分。
尤其是一想到與眾多男人齊聚一堂喝得酩酊大醉,軍營里的那群人又是見人的,他的臉愈發難看,面上已然有了怒氣。
崔錦瞧著他生氣的臉,問:「五郎可是生氣了?」
不等謝五郎回答,又哈哈地笑著:「太好了,以前五郎一生氣我就只能聲語地哄你。如今你生氣了,我卻是不怕了。你生氣吧生氣吧,越生氣越好。剛剛陛下說了,你不能欺負我了。你若再欺負我,我就告訴陛下。哎,有人撐腰的覺就是好呀,中的那口惡氣都出了。」
說得盡興,整張臉都能笑出一朵花兒來了。
「走走走,抬轎的,別愣在這兒,巫子大人不走,本姑娘走。」
宮人一聽,打量了眼謝恆。
崔錦見轎子還不走,不悅地道:「怎地還不走?」聲音里兇的。宮人曉得崔錦正恩寵,也不敢多有得罪,立即行起來。
阿墨咽了口唾沫,問:「郎主……」
謝五郎何時過這樣的難堪,尤其是一想到方才阿墨說崔錦與閔恭兩人在朝堂上眉來眼去,簡直將他當作不存在一樣,心裏頭就氣得不行。
裏竟吐出四個字。
「小人得志!」
阿墨一聽,登時就知郎主氣得不行了,都開始口不擇言了。
「走,回府。」
「是。」
卻說謝五郎回了謝家府邸,這種有氣不能出的覺在謝五郎心裏頭縈繞著,以至於田郎從遙遠的青郡帶回有名的栗子五香時,謝五郎一口都用不下。
他仔細回想了下。
他謝五郎從小到大就不曾過什麼氣,更沒人膽敢欺騙他,戲耍他,而如今崔錦確實樣樣都做齊了。現在更是囂張得意地連鼻子都翹到天上去了!
阿墨進來說道:「郎主,為重呀,好歹也吃點東西填肚子,萬一著了容易得病。」
此時,阿墨是萬萬不敢提起崔氏的。
郎主正氣得不行,還提崔氏不就是給郎主添堵麼?
謝五郎說:「先擱著,我想吃了自然會吃。」
阿墨只好作罷,吩咐底下的侍婢將飯食溫好了。他又看看謝五郎,一想起今天崔氏的表現,他也覺得很是頭疼。之前崔氏還只是囂張,如今都無法無天了。以前在的時候,偶爾小鳥依人的,也算懂事。雖然有時候會張牙舞爪的,但那也是趣。可現在崔氏就是一副完全不把郎主放在眼底的模樣。
不過阿墨轉眼一想,崔氏此時的確是有不把郎主放在眼底的資本。
在朝堂上,他也聽見了。
炮語連珠,在場之人無人不信服的巫力。在大晉國裏頭,全民信巫,擁有巫力之人便可以凌駕於尋常人等之上,何況崔氏的確是個聰明的,一早藏實力,有了靠山之後方完全展現出來,現在巫族那邊估也頭疼得很,想必一時間不知該結為盟友還是為力敵。
謝五郎忽然說道:「阿墨,變了。」
阿墨附和道:「是呀,郎主若是能見得到,今天一定能見到模樣也變得不一樣了。以前本就是個耀眼的人兒,如今在朝堂上更是耀眼得熠熠生輝,說話的時候好多大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倘若沒有巫力,沒有靠山,以的皮囊必定是禍國殃民的妖姬。」
謝五郎沉默了半晌,方咬牙切齒地道:「我謝恆的人又豈能任由他人覬覦?」
至今為止,在謝恆的心目中,他依舊將崔錦當作自己的人看待,總覺得這是小打小鬧,這次是嚴重了些,但總會和好的。即便做了那麼多驚駭世俗的事,可是謝恆始終沒有想過要放棄。
在他的人生認知中,從來就沒有放棄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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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錦那一日在朝堂上所說的話一傳,整個燕無人不知皇帝新封的巫乃名副其實,甚至比巫子還要更甚一籌,一時間崔錦在燕城中名聲大噪。
一與巫字牽扯上了關係,百姓們看待時便添了一分對鬼神的敬意。
而因為如此,不貴紛紛對崔錦發出了邀請。
月蘭看著數之不清的請帖時,都有些懵了。抱著一大堆的請帖去請示崔錦。崔錦只看了一眼,便說道:「都拒了。」
月蘭應聲,抱著請帖離開。
阿宇見狀,問道:「大姑娘如今是不準備與燕貴打道了?」
崔錦讚賞地看了阿宇一眼,緩緩地道:「我在之所以要與貴打道,乃因彼時我還只是崔錦。可如今我是巫了,與巫子擁有一樣的權力,我可以在朝堂上旁聽政事,與燕的貴便不一樣了。」
阿宇恍然,說道:「所以大姑娘如今要打道的是燕的員?」
崔錦頷首。
「正解。我既打算不走尋常子的路,也沒必要與貴們打道。五日後,朝中的幾位同僚在醉仙居飲酒玩樂,」指間出一張帖子,「也邀請了我。」
「大姑娘準備赴約?」
崔錦含笑道:「正是,此約甚合我意,若能迅速與大晉員打一片,加之他們對巫的虔誠與信仰,有利於我迅速在燕城站穩跟腳,且能更快地了解當朝局勢。」
今日陪皇帝用午膳的時候,發現了一點。
皇帝老矣,龍威雖在,但用午膳時卻吃得不多。大晉信巫,最大的原因是皇帝信巫。倘若皇帝駕崩,新帝登基,而新帝剷除巫族,那麼的努力便功虧一簣。
如今靠上天所賜的神技屹立於燕,卻萬萬不能一輩子都依靠於它。
崔錦不認為這是居安思危。
經與謝五郎的□□,愈發認為只有完全屬於自己的別人才拿不走,自己才能活得更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