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幻之躺在寫得幹幹淨淨的床單上,愜意地捶著自己的雙,這是幾年來養的習慣,他看到許多人勞累了一天之後會捶著酸痛的腰,他也學會了,長途跋涉之後不捶兩下彷彿缺了點什麽。
苑幻之知道自己漸佳境了,逐漸地和普通人越來越像,甚至可以說沒有什麽兩樣,如果能夠徹底忘掉自己的份,那樣就更理想了。
隔壁傳來劇烈的咳嗽聲,竭力抑的咳嗽聲,彷彿那個人不想驚鄰居,苑幻之坐起來,從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可以推斷出那個人已經病膏肓。
苑幻之重新躺下去,這幾年他看到了許多的無奈,看到了窮人為了填飽肚子賣兒賣,看到了家境貧寒的婦人在寒冬用凍裂的雙手洗滌換取微薄的收,這就是人生。
當然他也看到了豪門子弟鮮怒馬招搖過市,不過那樣的生活距離他太遙遠了,遙遠得彷彿兩個世界。
進秦華帝國之後,苑幻之心裏舒暢了許多,這裏的人們生活得好像富足快樂,和別的國家相差極大,就連農夫也會在一天勞作之後哼著小曲快樂回家。
躺下不久,揪心的咳嗽再次傳來,苑幻之狠下心裝作沒聽見,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地站起來。
苑幻之來到了隔壁的門前,輕輕敲門問道:“需不需要我幫你弄一碗熱水?”
一個沙啞而蒼老的聲音響起道:“不……咳咳咳……需要。”
苑幻之沒聽明白,到底是需要還是不需要?
郝伯提著一個瓦罐走過來,推開了房門說道:“他不行了,離他遠點兒,萬一沾染上疫病就麻煩了。”
房門打開,腐朽的氣息傳來,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躺在床榻上,老者骨瘦如柴,不斷發出劇烈的咳嗽聲。
郝伯走進去,把瓦罐放在床頭的矮幾上說道:“許先生,人生苦短,何必想那些勞神費力的事?快活一天是一天好了。”
許先生呆滯地看著上方的蚊帳說道:“不思索,我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咳咳……”
苑幻之想要退回去,郝伯斟了一碗參湯,耐心地喂給許先生說道:“人生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何苦呢?”
喝下了參湯,許先生萎靡的神振作了一些,他艱難地轉頭看著打算離開的苑幻之說道:“古道熱腸,可曾遭遇冷漠?”
苑幻之點點頭,旋即覺得這樣不禮貌,補充說道;“遭遇過一些。”
許先生出令人骨悚然的笑容說道:“遭遇過一些,依然不改赤子之心,甚好。我問你,大丈夫能屈能對不對?”
苑幻之點點頭,郝伯雙眼天,許先生繼續問道:“大丈夫寧折不彎對不對?”
苑幻之張口結舌,這好像落了陷阱,到底是大丈夫能屈能,還是大丈夫應該寧折不彎?
許先生接著問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還有人說褪的凰不如,哪個有道理?”
郝伯苦笑說道:“許先生,你這不是難為人嗎?他一個年輕人怎麽會懂這些詭辯?再說你因為這些奇談怪論的苦還嗎?”
許先生不再看著苑幻之,而是茫然地看著上方說道:“讀萬卷書,別讀進了狗肚子。既然答不上,去吧。”
苑幻之緩緩說道:“易漲易落山溪水,易反易複小人心。小人當道,為了目的不擇手段,自然會編排出最適合自己的說法,讓自己的行為看上去符合道理。先生發問的真正意圖不過是讓人堅持四個字,持之以恒。”
許先生放生狂笑,一邊笑一邊拍著自己枯瘦的大,狂笑聲中許先生更加劇烈的咳,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咳得死去活來。
郝伯這才真正看了苑幻之一眼,沒想到這個草包的肚子裏還有點兒墨水,這四個說出了許先生發文的真義,讓許先生忘形了。
許先生的狂笑引起了掌櫃的注意,匆匆趕過來,不滿地說道:“笑什麽笑?再這樣笑下去,百年的老參也無法給你續命。”
許先生辛苦地止住笑聲,眉眼帶笑地招手說道:“過來。”
掌櫃走進去,許先生不客氣地說道:“說的他。”
苑幻之在掌櫃的白眼中走進房間,許先生問道:“如何持之以恒?”
掌櫃搶先回答道:“堅定信念,不為外所。”
許先生舉起幹瘦的手指擺了擺,這是書上的說法,讀過書的人就能回答,但是許先生聽的不是這個。
苑幻之認真思索片刻說道:“最初的時候,我一往無前,眼中無外。是不自覺地堅守信念;後來我小有所,視繁華為虛無,以為天下萬可以予取予奪,我可以藐視一切;現在我迷了,正在尋求心中的答案。”
許先生力坐起來,大喝道:“蠢貨,錯了。”
許先生大罵,掌櫃自以為明白了許先生的真意,幫腔嗬斥道:“最初你一無所有可以理解,但是你有什麽資格說自己可以藐視繁華,對天下萬予取予奪?這個境界你本就不理解,你分明就是文生義的掉書袋,因此後來你才會迷。
你從未真正得到什麽,所有的一切不過是你的幻想,你在貧窮中夢想自己擁有一切,或許是妻妾、仆從如雲,但是那不過是妄想,你不可能真正經曆過,自然無法理解富貴之後的虛無。”
苑幻之啞口無言,許先生劇烈地咳嗽起來,掌櫃立刻住,熱切地期待著問道:“先生,我批評的對嗎?”
許先生無奈地看著掌櫃說道:“你不是他,怎麽知道他是否曆經繁華?”
掌櫃認真打量苑幻之一眼,肯定地說道:“看上去就是一個窮蛋。”
許先生問道:“你可知道我為何罵你是蠢貨?”
苑幻之搖頭,徐先生息著說道:“你從未擁有過,春天花會開,那是因為你而盛開?秋天葉會落,那是因為你而落?有你無你,春去秋來何曾停滯半步?”
苑幻之的目明亮起來,許先生正準備繼續說下去,劇烈地咳嗽讓他角沁出了鮮。
苑幻之搶上前一步,說道:“我略懂醫。”
苑幻之的手剛剛及到許先生的手臂,刺骨的冰冷讓他微微一愣,許先生艱難地說道:“生死間有大恐怖,無論多麽豁達的人也不能避免,這不俗氣,而是人生至理。誰說漠視了生死,那麽他不是騙子就是亡命之徒。
我還有一點點的牽掛,我想要活到南麓書院的論壇開始,我想要達一個心願,在論壇上穿一個偽君子的真麵目,不讓他用迂腐的說教去蒙蔽世人的心靈,那會禍無窮。”
掌櫃憂心忡忡地說道:“上一次你怒了他,他已經派人暗算了你,這一次你真的不要命了。”
許先生震怒道:“一條命而已,如果不能穿他,他的歪理邪說會導致千萬人蒙難,會導致道德淪喪,會萬劫不複。”
掌櫃歎口氣,許先生心頭憤懣,張嘔出了一口鮮,苑幻之已經確認了,許先生中了奇毒,導致他每時每刻活在劇烈的痛苦之中,這種劇毒讓許先生寒氣骨,寒到了骨髓之中。
苑幻之鬆開手,掌櫃希冀地問道:“有辦法解決?”
苑幻之頗為為難地說道:“含毒骨,若是有高明的修道人幫忙,或許會手到病除,必須是高手。或者是至的靈丹,不過先生的孱弱,有了靈丹也承不起那劇烈的藥力。”
許先生讚許地說道:“你見解不俗,看病的眼更不一般,我的沒希好起來,隻希我能夠多堅持半個月,半個月應該足夠了。”
苑幻之彷彿不經意地說道:“我知道許多修道門派,或許應該向他們求救。”
郝伯憤懣地說道:“不要提那些沒人的東西,他們高高在上,許先生可高攀不起。”
苑幻之明白,必然是曾經求醫遭到了冷漠的對待,不過這個問題不大,玄天正宗就位於華秦帝國的領土範圍,隻是半個月的時間,除非是用道法,否則就算策馬狂奔,也來不及。
許先生出淡淡的笑意說道:“我一生不求人,更不會去求修道人的幫助。修道人忘記了本,走上了弱強食的道路,看起來風八麵,實際上不過是回歸了野的道路。”
苑幻之被這個奇談怪論給吸引了,仔細想來好像還真是這麽回事兒,修道人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聽起來很飄逸清高,實質上修道人的競爭更加殘酷,輒生死相見,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的確回歸了野的道路,因為世俗的禮法對他們來說不屑一顧。
苑幻之蹲在了床榻前,恭敬地問道:“先生高論,修道人還有其它的缺憾嗎?”
許先生神複雜地看著苑幻之,說道;“想聽真話?”
苑幻之點頭,許先生說道:“世俗的君主如果橫征暴斂,會導致國家滅亡,修道人與貪婪的君主有區別嗎?他們掠奪天地,卻無一反饋天地,這是最大的貪。”
景瓊仙君說過,修道人修煉需要耗費大量的天地靈氣,當修道人飛升,會把吸納的靈氣帶走,導致人間的靈氣越來越微弱。
許先生的觀點和景瓊仙君不謀而合,令苑幻之極度震驚,許先生隻是普通人,他絕對不是修道人,否則瞞不過苑幻之的靈覺。一個普通人能夠敏銳地看出問題的關鍵,這簡直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