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尖碑》
點亮蠟燭,到燭臺上。
但凡是長了手的人都能做到這件事。
即使高不夠,腳凳也就擺在床邊,拉到墻邊就可以。
“于斐騎士長”或許確實是教皇的騎士,但郁飛塵不是。
同時,他也不是一個樂于助人的人,尤其是在碎片世界這種環境下。
他向前走了兩步,燭火映在騎士著裝的甲片上,發出熠熠的銀。
“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他語氣淡淡,仿佛剛才什麼都沒領會到。
教皇坐在床畔,微微垂著頭,郁飛塵出聲三秒鐘后,仍沒見他有任何作。
郁飛塵心中警兆忽生。
沒進永夜之門前,他進過很多世界,但并不是所有類型的世界他都會去。
不常進的世界之一,就是那些發生著違背常理的詭異之事,被稱為“靈異”或“恐怖”的類型。
不過,這并不代表他對那種世界缺乏了解。
——現在的教皇,不僅微微蒼白,連呼吸的起伏都變得難以察覺。
他在原地站定,手指依然按在劍柄上,道:“陛下?”
路德維希教皇的微微了一下。
他淡,薄,聲音很輕。
“蠟燭。”他說。
郁飛塵走上前,從床頭屜里拿出一蠟燭,用旁邊的火柴點燃。這時他余看到教皇往自己上看了一眼。
晚餐的時候,教皇就坐在自己的右手邊,郁飛塵記得他的眼神。平靜、清醒。
而剛剛的那個眼神,與這兩個詞都毫無關系。
非要形容的話——就像起了霧一樣。
郁飛塵面上仍然沒什麼表。教皇或許出現了異常,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場游戲開始得比他想象中要快。
他拿起了燃著的蠟燭,卻本沒往墻邊去。
也沒有轉就逃。
相反,他作平穩,直接把明晃晃的蠟燭的火焰照到了教皇面前。
“你需要?”他問。
教皇微微抬起臉。含霧的墨綠眼瞳和他視線直直相接。
仿佛時間忽然靜止。
郁飛塵的呼吸為之一頓。
右邊,眼底。
一顆針尖大小的棕小痣,就那樣靜靜躺在睫掩映下。
稍有差別,但是其它的——就連位置、比例都分毫不差。
這顆淚痣映眼簾的一瞬間,橡山的雪與北風撲面而來。
“安菲?”他聲音微帶疑。
教皇沒說話。
就在下一秒——他那一直微垂著的眼睫,忽然閉上了。
不僅如此,整個人都往前傾,朝他這邊栽過來!
——前面就是蠟燭的火焰。
郁飛塵右手瞬間撤開,左手則下意識扶住了教皇的肩膀,緩了一下他的作。
做完這個作,他才反應過來,這是在避免教皇的額頭磕到他前的金屬護甲。
不帶任何戒備,又像是忽然間失去了意識——總之,教皇就這樣倒在了他的前,
白松終于敢從暗門出腦袋,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他的郁哥一手拿一支蠟燭,另一只手按著教皇的肩膀。而只穿著一層綢睡袍的教皇靠在他郁哥前,看不見臉,只看見隨作垂下來的銀發。
白松的腦子里瞬間掠過無數想法,首當其沖的就是,郁哥這麼會長,或許以后這種事還有很多……
他思考了一下,開口:“現在是需要我關門嗎?”
然后,他就聽見他郁哥語氣不善的聲音:“過來。”
白松過來,把蠟燭接過去了。
郁飛塵騰出手,把教皇打橫抱起來,然后放平在床上。
隔著一層綢,似乎能覺到溫熱的軀。
“他怎麼了?”白松看著雙手疊平放腹前,神平靜宛如沉睡的教皇,終于發現事不是他想的那樣。
郁飛塵的目仍然停留在教皇的右眼下。
不是鬼,是活人。
也不是昏倒,是睡著了。
還有剛才那含著霧氣的眼神,不是因為出現了什麼異常,極大可能是困了。
可是這睡得也太過突然。而且,還有那顆淚痣。
這樣的淚痣位置太特殊了,他只在上個世界的安菲爾德上見過。
不排除世界上有兩個在相同位置有同樣淚痣的人,但是在永夜之門的兩個世界里連續遇到,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教皇就是安菲?
安菲也是永夜之門來執行任務的人?
他撥開教皇的黑袍。鎖骨上并沒有他的A1407標記。
兩個不同隊伍的人會同時通過永夜之門進一個世界嗎?
或者是樂園之外的人?
但是,即使有很多疑問,他現在也沒有辦法詢問了。因為教皇本沒法醒,而且不知道會睡到什麼時候。
他讓白松去把那排蠟燭續上。
幾枝蠟燭的線比起滿屋的燭火來說微不足道。白松一邊踩在腳凳上續蠟燭,一邊說:“非要點滿嗎?”
說完,又嘀咕:“好亮,會睡不著。”
蠟燭被續上,兩個方向的火焰明亮程度相差無幾,抵消了線的差別產生的淺淺影。
郁飛塵的目停在消失的影。
破碎的世界里有破碎的規則,這些規則有時難以用常理解釋,但卻是這個世界里不能犯的法條。
神廟的種種不合常理之在郁飛塵腦中迅速過了一遍,他想,他或許已經知道了一條規則。
教皇的要求也是佐證。
“白松,”他說,“值夜的時候注意蠟燭,有要滅的就續上。不要開窗,不要讓風把蠟燭吹滅。”
“為什麼?”
神廟里四面八方都燃著蠟燭,房間是正方形,床在正中央。
而且,神廟里崇拜太。
太,,線。
與線相反的,是影。
為什麼崇拜線?或許是害怕影。
而這座神廟最大的反常之就在于——四面八方的燭映照下,人走在主要的活區域時,本沒有影子,或者影子極淡。
“當心影或暗。”郁飛塵對白松稍作解釋,然后道。
聽完解釋,白松愣了愣:“那……郁哥……”
郁飛塵原本以為,他又有了什麼雇主式的疑問。
卻沒想到,白松問:“要告訴他們嗎?”
“他們”指的自然是別的房間那些人。郁飛塵看了白松一眼,科羅沙人的善良幾乎刻在骨之中。
但郁飛塵自己,卻并不能算是個善良的人。他幫助科羅沙人全部逃出收容所,也只是為了最大限度完任務。
雖然,他也不認為自己是個邪惡的人。
只是很多時候,當兩種選擇擺在他面前時,他會發現自己的選擇只取決于兩次判斷:所得是否想要,所失能否承擔。
“不要離開燈,其它隨你,只限今晚。”他說。
當白松的手按在門把手上時,他又補了一句。
“敲門后退到走廊中間。”
*
白松的敲門聲響起的時候,裘娜剛吹滅最后一支蠟燭。
蠟燭都滅掉以后,房間里終于不亮了,那種悶熱也退下去了一些。
明明把那沉重的禮服長都掉了,只剩個蕾裹短袍,結果還是那麼熱,本不過氣來,這讓煩躁極了。
更別提自己這個不知道又犯什麼鬼脾氣的老公,是臉鐵青,不許開窗,為此還兇了。不開窗戶,如果再不把蠟燭滅掉,就要熱暈了。
這見鬼的地方,連都那麼真實,現在懷疑是全息艙出了bug,把他們卡進了什麼還在測的黑科技游戲,還沒有退出選項——不過沒事,現在科技那麼發達,會有程序員把他們撈出去的。
“誰?”裘娜來到門前,隔門問。
“我,白松,”白松說:“你們的……同伴。”
吱呀一聲,房門開啟了一條只有拳頭寬的,裘娜胳膊掩了掩口,說:“什麼事?”
白松愣了。
讓他愣住的不是裘娜的穿著,而是——
雖然只有一條,但他們的房間是完全昏暗的。
“你們吹滅蠟燭了?為什麼?”不安的覺涌上心頭,白松下意識想往后退,但理智把他釘在了原地。
“這房子熱死人了。”裘娜笑道,“怎麼了?”
白松復述了一遍郁飛塵的簡單解釋,告訴他們一定要把蠟燭點好。
“這游戲還有意思。”裘娜道。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士一直說這麼真實的世界是“游戲”,但白松還是道:“不是游戲,您一定記得把燈點上。”
“好的好的。”裘娜滿口答應,把門關上了。
白松在門口多站了一會,里面傳來裘娜變尖了一點的聲音,是對丈夫說的:“點燈!你就躺在那里,是死了嗎!門都要我去開?沒看見我穿的什麼?”
確認他們要點燈,白松去敲了隔壁的房間,隔壁是那位胖胖的國王。領主夫婦和這個國王是他覺得最好相的人,所以他先選擇了這兩個。
但敲了幾下,沒人開門,門只傳來一道聲音。
“知道。”
白松舒了一口氣,又去敲了敲最遠的房間,得到一聲:“聽到了。”
這地方太靜,門又只有薄薄一層木頭,看來大家都聽到了。
白松快步回了房間。
一到房間,悶熱渾濁的油脂氣息足足比走廊濃了好幾倍,差點讓人當場昏過去。
給郁飛塵匯報了結果后,他翻來覆去,怎麼都睡不著,最后抱著枕頭又來到了教皇的房間。
郁飛塵還在教皇的床畔,準確地說,是教皇睡在床中央,他郁哥半靠在右邊床頭,看起來在觀察教皇陛下……的臉。
“郁哥,”白松說,“你不打算回去了嗎?”
郁飛塵:“不了。”
并不是因為教皇的寢殿規格高于他的——那個保姆房一樣的小房間。而是有些事需要一個解答,他也想看看這位教皇到底打算睡到什麼時候。
白松申請也到這間房里來睡,理由是他有一點害怕。
但最終他沒被允許在床上,而是把一張椅放平,在大床左側,躺下了。
就在他在左邊躺下兩分鐘后——
大床上的路德維希教皇陛下像是夢到了什麼不好的東西,致的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接著,像是無意識的作,他輕輕抓住了郁飛塵的左邊小臂。
然后自然而然轉過去,微側靠在了郁飛塵旁邊。
白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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