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者后1個月，正好趕上過年，忽然大嘔。”孔主任繼續講道，“后來住院，發現腫部大面積壞死，但因為做的太急，腫瘤積太大，壞死組織過多。打破了平衡，吸收出現問題，膿腫后期腐蝕爛了一脈，導致大出。”

“急診急救，患者還是在13天后去世了。”

“之后患者家屬認為是曹主任手的問題，不斷的投訴。哪怕有法院的判決書，最后也裁定是醫療事故。”

鄭仁攤手，遇到這種事是真糟心。

“你是不是認為這是曹主任自己的事兒？”孔主任因為熬夜，眼睛有點腫。但是在他腫脹的眼泡后面，目依舊犀利。

“栓的有點急了，不應該。”鄭仁坦言。

“我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孔主任道，“但事塵埃落定，在一次吃飯的時候我看到曹主任老了很多，特別憔悴，問起來才知道真相。”

“患者家里很窮，你也知道，介手做一次至一萬打底。6-8次手，患者家里本沒辦法承擔。在和患者家屬反復通、流后，簽了3份知同意書，曹主任才完的手。”

“但簽字本沒用麼，這個你也知道。”孔主任淡淡說道，“出了事，誰管簽字不簽字，一起醫療事故就把你弄的疲力竭。”

說到這里，孔主任抬起頭看著鄭仁，凝視了幾秒鐘后才悠然繼續說道。

“然后曹主任就有了退意，這麼多年了，掙錢也掙的差不多。大富大貴說不上，中產、養老還是能做到的。活是越來越不好干，那時候我就覺得他想要找個清閑的位置養老。”

“要不然你以為周春勇能上天？為了高杰就把一個副主任說的直接去了門診。”

鄭仁笑了笑。

“這事兒還不算是極端，苗主任的事你親經歷過。我就問你，有意義麼？”孔主任看著鄭仁的眼睛，目有些人。

“不忘初心，這四個字來源有很多。《尚書伊訓咸有一德》里提到過，據說《法華經》里也有。道德經里說，慎終如始，也是一個道理。”

“慎，總是要做的。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鄭老板，你這一年來做的事看的我心驚膽戰哦。”孔主任訕笑了一下。

鄭仁的目落在厚厚的檔案上，心有所。

自己一路高歌猛進，背后不知道有多人在添磚加瓦。常悅的工作看起來不重要，其實那才是基石。而孔主任也是如此，默默地幫著自己查缺補。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開著掛，所以孔主任才會有疑。

手量大，這個他見過。但這麼大的量還不出事兒，就沒見過了。鄭仁也知道，之所以不出事還是因為自己的謹慎與……系統賦予的幸運值、主角環。

“真的是把我看的驚呆了，現在我看著這些病歷都覺得不真實，哪怕是我一天天積累下來的。”孔主任淡淡說道，“我把你從海城拽過來，總是要扶上馬再送一程。要不然帝都醫療水深，我怕你嗆到。可你鄭老板天生會游泳，抗震救災我還沒回來你就各種泳姿在大海里游起來。”

說到這里，孔主任臉上的神輕松了許多。

“你是不是以為我要說的是醫療風險？”孔主任隨后微笑著說道，“對于患者來講呢，這更是生命中無法承之重。咱們就說曹主任的那個患者，要是不做手，他還能活1個月。做了，就沒了。”

“或許手讓你來做能稍好一些，但總不能期待著所有人都和你一樣。”

“人生不是加減法，這些哲學上的思辨到了最后都是最冰冷、最無趣的東西。”

“我們做的事，就像是吹一個大泡泡。”孔主任看著鄭仁和蘇云，“泡泡能不破麼？不可能的。”

“主任，是不是有點悲觀了。”

“你想的大泡泡和我說的應該是兩回事。”孔主任微笑道，“從懸壺濟世到現在的治病救人，這是沒有錯的。我要說的是慢著點，再慢點。慎終如始，還是一個慎字為先。 ”

孔主任說著，有些倦了，他站起把檔案袋放到后的柜子里。那里面整整齊齊的排列著十幾個類似的檔案袋，像是要接檢閱的士兵。

拍了拍鄭仁的肩膀，孔主任道，“回家睡覺，明天還有遠程手要做。”

“嗯。”鄭仁被孔主任說的一頭水，但他不肯說明白，或許是孔主任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明白。

送孔主任上車，鄭仁和蘇云面面相覷，默契的去了室外的吸煙室。

十二月的天已經很冷了，吸煙室只能擋風，卻無法保暖。

手指冰涼，夾著煙卷，鄭仁看著縹緲的煙冉冉升起，心里想了很多，卻又記不起來自己到底想了什麼。

“老板，孔主任這是把他琢磨了一輩子都沒想懂的事給你了。”蘇云笑著說道，“這才是缽。”

“不是吧。”鄭仁道，“我現在倒是覺得想多了是真的不長個。道理千千萬……下句是什麼來著？”

“頭鐵就是干！”

“嘿，以后還是要謹慎一點，至于其他的我暫時沒想懂。”

“主任都說了，哲學的思辨到了最后就會變很無趣的東西。這些個東西說有意義，其實卻毫無意義。人麼，總是會死的，咱們做的就是茍延殘。”

“你這話太暗。”

“本來就是，你說曹主任做了手，患者活1個月或是2個月。只為了搏一個可能，值得麼？”

鄭仁覺得越想越，他迅速的把煙完，在煙缸里掐滅，笑道，“回去了。懂得，就會溫暖一些，你說呢？”

“明天的手有把握吧。”

蘇云見鄭仁不想說這個，也知道這是一個無解的難題，便把話題岔開。只是那句懂得，就會溫暖一點，讓他的思維微微停頓了半秒鐘。

道理千千萬，頭鐵就是干。

說到頭，大家要是都琢磨哲學，世界也就該停轉了。做好自己能做的，僅此而已。

“沒問題。”鄭仁肯定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