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萱自此不再提買點膏的事,還悄悄同魏銀念叨了一回,,“簡直是殺人哪。”
魏銀笑,“點膏是很貴啊,外國貨一般都要四五塊錢,咱們國家的牌子會便宜些,也要兩三塊錢一支的。不過,上塗一點點膏也的確好看,尤其春冬,北京的氣幹的不行,每喝水都會幹的起皮,那點膏,點上一點,就潤潤的,一點兒不覺的幹了。”
陳萱問魏銀,“你怎麽知道點上一點就不幹了?阿銀,你點過嗎?”
魏銀把陳萱拉到自己屋兒,還往外掃兩眼,見外頭沒人,才自己箱子裏拿出一支的點膏來。陳萱險沒嚇死,這,這,這就是看的那個,貴到作孽的洋牌子的點膏啊!陳萱低聲音,“我的娘啊,這得五塊錢哪。”
魏銀聲笑,“我還了還價,四塊五就買下來啦。”
“那也很貴呀。”
“買都買了,二嫂,來,我給你試試。”
陳萱別看心疼錢,魏銀給試,一點兒不反對,當下坐的筆直,讓魏銀給也塗一塗。這一塗上點膏,拿魏銀屋裏的圓鏡照了照,陳萱抿抿,聲道,“別,這四塊五的東西就是潤,這一塗,我就覺著,怪滋潤的。這也好,紅紅的,顯著人都神很多。”
“那是當然啦。”魏銀,“這是外國貨,就這麽塗著,喝水吃飯都不會掉,用香皂洗才會洗掉。”
“怪道貴哪。”陳萱對著鏡子照個沒完。
“這是一分錢一分貨。”魏銀還特有消費理念的同陳萱,“我覺著,這支點膏我能用一年。二嫂,你想想,四塊五雖然多,可平攤到一年三百六十,一分也就一分多錢。咱們難道就舍不得給自己一花一分錢麽。”
“別,這東西雖,用的卻是比雪花膏省。”
“那是,臉多大,才多大。”
陳萱著魏銀羨慕的,“阿銀你比我,你真沾啊。”把魏銀逗的笑個不停,連隔間兒老太太屋都聽到了,魏金揚聲道,“什麽哪,笑個沒完。”
陳萱連忙拿帕子把上的點膏掉了,生怕魏金突然過來看到。魏銀特別可惜,同陳萱,“我白也不敢用,怕媽和大姐知道我。我都是晚上睡覺時用,早上再洗掉。不過,也能有一點殘紅。二嫂你別太狠,稍微有一點紅也好看。”
陳萱照回鏡子,覺著是要紅一點的,也的確更好看。
但是,四塊五的價,足能抵三盒雪花膏了!
陳萱再舍不得花這樣的大價錢買點膏的,和魏銀商量著印月曆牌的事。魏銀出底稿,魏年幫著聯係的印廠,來,這印廠還是程蘇牽的線,頭一回印,又是這樣的月曆,倆人沒多印,印了五百份。
倒是魏銀意外的謀了個差使,現在的月曆牌,多是用的中式畫法,當然,也有中西結合的一些畫法兒,中式畫法在現在這個祟洋的年代就有些土。中西結合吧,沒有魏銀畫的人這麽栩栩如生。就是陳萱的那般,比照相機拍出來的更像真人。程蘇把魏銀畫的月曆牌給主編看了,主編索請魏銀幫著畫今年報紙要出的月曆牌。
魏銀還有些心裏沒底,因為這工作機會是魏年帶回來的,魏銀問魏年的意思,也要聽一聽爸爸和大哥的意思。魏老太爺道,“你們哪。”問兩個兒子的主意。
魏時雖然穿戴多是長袍馬褂,為人並非不知變通,隻看魏時還能為閨爭取上學的機會,就知道魏時並不古板。魏時道,“這差使倒是不錯,先不報紙給的工錢,起碼不用往外拋頭麵,起來也雅。”
魏年也,“阿銀覺著咱就接下,我看你先前畫的那個就不錯。”
魏銀,“我這剛學畫畫,帽子店是自家開的,好啊賴的都沒關係。報紙這裏,我怕不。我們班上,有許多人畫的比我好。”
“人家是看過你畫的月曆牌才請你的,要是不,本不會請你。”魏年道,“這樣,我去給你談,他們給的工錢正經不,五十塊大洋哪。你這是新手,如果以後闖出名氣,錢能拿得更多。”
魏銀見兩個哥哥都這麽,自從學畫畫,非但每月去上課,每在家沒事就是畫畫,學法語。或者是以前沒上過學,念過書的緣故,像魏銀這樣家裏的,也完全不怕辛苦,刻苦極了。就是教畫畫的林老師都讚歎魏銀的進步,當然,這也花了不錢,畫素描的紙就十幾塊大洋不止了。
也就是魏家,魏老太爺六親不靠,又沒什麽兄弟姐妹,對兒都很重視。所以,才有魏金這樣嫁了人還能見來娘家刮地皮的,魏銀這個,既然學,魏老太太無非嘀咕兩句紙啊料的燒錢,也並沒有真就舍不得。
當然,現在投資都能收回了。
魏老太太聽破幾張破畫兒就有五十塊大洋,慨數。連魏金曉得後,心下都盤算著,要不,別兒子上那洋學堂了,倒不如去學畫畫。以後畫月曆牌也能賺不錢啊!
魏銀得了新工作,連帶著孫燕也得這新差使,因為報紙主編看過魏銀先前畫的月曆牌,覺著畫中模特不錯,特意點名想要孫燕再給報紙的月曆牌做模特的。
而且,報社給的模特費大方,足給了五塊大洋。孫燕得了這錢,同魏銀,“阿銀姐,以後隻要你還找我,隻要是給你鋪子畫,我不收錢。”
魏銀笑,“給我便宜些就是了。”
孫燕自己有主意,也就一笑,不再多言。
這次的化妝費,自然也是報社出的。
陳萱真正會在消費觀念上產生轉變,來還是容揚的影響。
雖然月曆牌是印出來了,也不能大街上見人就發,這樣的好月曆牌,陳萱是打算,過來店裏買帽子或是買的顧客,每人送一份。而且,陳萱被月曆牌的思路打開了,不僅是印了月曆牌,陳萱還去集市上買了紅紙回家,每和三舅爺比著尺子裁紅紙。裁好後,陳萱到集市上找了個寫對聯的老頭兒,談好價錢,給老頭兒五塊大洋,讓老頭兒給寫三百張福字,三百幅對聯。裏頭不包括紅紙的錢,但包括筆墨的錢。
當然,不論福字還是對聯,也要用正楷清清楚楚的寫上們帽子店的名兒的。
陳萱知道容揚來北京,還是在東安市場遇到的。陳萱自從用過魏銀買的四五塊的洋點膏,心裏雖舍不得,卻要時不時的過來看上兩眼。就這麽著,走著走著,遇到了容揚。
容揚正在聽店中經理話,陳萱一看容揚有正事,就想悄不聲的離開,容揚已是看到,朝招招手,經理立刻就住了,陳萱過去,想打招呼又擔心打擾到容揚的正事,一時倒不知什麽了。
容揚指了指一旁招待客饒沙發,“魏太太先坐。”
陳萱坐下,有店員端來咖啡,陳萱聲道謝接了,容揚繼續聽經理店裏的經營狀況。約一刻鍾,容揚輕聲待了經理幾句,然後請陳萱去了樓上房間話。
“很巧,遇著魏太太。”
“是,我也沒想到能見到容先生。”
經理端來一杯紅茶一杯咖啡,容揚想到什麽,吩咐道,“魏太太的咖啡換茶。”
陳萱連忙,“沒關係沒關係,我喝咖啡也一樣的。”
經理卻是微一欠,放下紅茶,把咖啡端了下去,很快換了杯熱茶上來,方恭恭敬敬的下去了。
隻瞧經理這般恭敬,陳萱歎,“原來這裏特別貴特別貴的化妝品是容先生您家的生意啊。”
“隻是做一做代理,我既然來了北京,就過來看一看。”容揚問陳萱,“魏太太是過來買化妝品的嗎?”
“我過來看一看,都好貴。”連忙又解釋一句,“我也是,其實都是很好的東西,有所值。不過,我是不買的。容先生你可千萬別免費給我,那樣我以後都不能跟容先生你話了。”
容揚明白陳萱的意思,容揚道,“還沒問魏太太,帽子店生意如何?”
“不大好,雖然不是沒有生意,可是每月賺的錢都不能跟房租水電掌櫃的工錢打平,從開張起,就月月賠錢。”陳萱不是白要人東西的子,也不占人便宜,不過,想著,容揚一看就是聰明有見識的人,興許容揚有那種一劑見效的主意也不定。陳萱就同容揚了,“我和阿銀還在報紙上做了廣告,結果不大,因為我們沒多錢,隻能做廣告。可那些夾裏的廣告,基本上沒人看。我們剛印了些明年的月曆牌,上麵畫了戴著我家帽子的人兒,還有我家帽子店的地址。我還請人寫了三百幅過年用的福字、對聯,準備送給來我們店買東西的客人。這法子倒比報紙上的廣告好,可也不是一時能見效的。容先生,你比我聰明百倍,你有什麽好法子沒?”
容揚放下手裏的紅茶,“帽子的生意我並沒有做過,不過,魏太太的生意,倒是與樓下化妝品的生意有些異曲同工之。”
“這如何一樣?容先生這裏的都是高檔的洋貨。”
“不,我是,都是饒生意。”
“那不是,我們店也有男式的帽子賣。”
“但給男人買帽子還是人居多,不是嗎?”
陳萱這才明白容揚的意思,連忙點頭,“對。”
“饒生意,就是學生意。如樓下的化妝品店就可以歸結到學生意上來,在上海,人寧可每吃糖咽菜,也要省錢去店裏買一隻點膏的。”
“為啥?”陳萱不能理解。
“為了呀。”容揚很客觀的評價,“魏太太你這樣理智的,在人中是不多見的。更多的人,是我的這種。為了如凝脂、腰若束素,人可以長時間的節食,肚子來變瘦;珍珠、玉容膏這些不必,以前的人連水銀、□□、鉛也都會用,這些東西,過量便是劇毒。歐洲流行細腰,便有子為了將腰勒細而喪命。這些,都是為了。”
陳萱聽的目瞪口呆,容揚繼續道,“當然,這是極賭例子。魏太太先回答我一個問題,不考慮價格的話,你覺著化妝品是好還是不好?”
“當然好,我見過容院的工為人化妝,特別神奇,幾下子就把人變得漂亮極了。誰不喜歡漂亮,我也喜歡漂亮。”
容揚臂隨意的放在沙發扶手上,聽到陳萱這樣直接的話,向來清風郎月般的微笑中似乎多了些什麽。容揚與陳萱道,“魏太太想做饒生意,就要先學著了解一下饒學。是一門大學問。你若弄懂這個字,一間帽子店隻是開始。”
陳萱皺眉思量半晌,突然端起那杯一直沒來得及喝,隻餘半溫的茶,然後,仰頭幾口喝了。放下手裏致的英式骨瓷茶杯,陳萱激的看向容揚,“今該請容先生吃飯的,可我現在的心,撲通撲通的,沒在那上頭。我先走了,我得回去好好想一想容先生你的話。等下回再請容先生吃飯!”話畢,陳萱起,朝容揚正鞠一躬,就下樓去了。
容揚是給陳萱這一鞠躬鬧得有些手足無措,好在陳萱走得快,沒看到。容揚想,下次可得提醒一下魏太太,別好不好的就朝他鞠這種九十度大躬,鬧得跟什麽告別會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