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暮蕭剛邁出門檻,就被蘇善學一把拽住道:「剛前頭絆住了腳,這半天才過來,勞師兄久等了,今日難得雪后的大晴天,我已讓小廚房備下了一品鍋,吃些酒暖暖子再去。」說著把他又拽了回去。
封暮蕭本來懷裏抱著個熱火罐,一門心思想著跟採薇了親,兩人便能時時在一了,想到以後能見天見著採薇,封暮蕭恨不得明兒就把採薇娶回家去,可採薇幾句話就跟一盆冷水當頭澆下一般,天下間,哪有還未親便想著和離的,若如此,還親做什麼,豈不多此一舉。
想他封暮蕭從生出來,何曾對什麼人如此上心過,也就把個採薇擱在了心頭上,都恨不得剝開肚腸讓看看,可自己這個心思到這裏竟了什麼樣兒,他事事都依著,顧慮他家門第,他想方設法兼施的讓家裏人應了,顧慮家裏的生意沒人照管,他也應了,了親以後,也不干涉與,不想一輩子圈在宅門裏,他也早已設想妥當,等過兩年,尋個機會帶著去南邊的桃花村住個一年半載,膩煩了再回來。
自己費盡心思都替打點妥當,卻要跟自己定個什麼君子協議,封暮蕭忽然就覺得,自己這番心意都白費了,採薇本一點兒不領,不僅不領,還要與自己為難,一怒之下起便走,這會兒被蘇善學拽了回來,又不後悔起來。
採薇什麼子,他是最知道的,尤其固執起來,跟自己不相上下,他這一怒之下扭頭就走,平白給了個難看,還不知採薇怎樣惱他了,待要上去跟說些什麼,採薇看都沒看他,一見他們進來,蹲一禮道:「侄先回了。」扭出去了。
封暮蕭想攔,可這手怎麼也不出去,眼看著走了。蘇善學剛頭在窗戶外頭聽半天了,雖說當小叔的聽侄的私話不應該,可裏頭另一個可是他師兄,聽聽也無妨,可聽著聽著就覺得話頭越發不對,起先還好,後頭採薇那話說出來,是個男的都不了。
更何況封暮蕭是什麼人,雖說自己總跟他沒大沒小的,可人家出擺在哪裏,那是大明堂堂的國舅老爺,又生了這麼個俊秀的模樣,文韜武略,哪樣拿出去不是挑了尖,雖說上趕著來求親,可這門第上,蘇家真算高攀了,如今採薇這些話說出來,誰聽了不跟心頭刺一樣,要是靜雲敢跟他說這些,拼著抗旨,他也休了,這都什麼跟什麼,合著日子還沒過呢!就想著怎麼分開了。
可蘇善學坐在炕上,底細一琢磨,又覺得採薇的話頗有些道理,話雖不中聽,卻是心裏的大實話,封暮蕭是天子子,正經的國舅爺,可他家採薇也不是路邊的野草,跟姐明薇不一樣,因為老小,從小被他哥哥寵著長起來的,什麼時候過委屈,加上頭腦聰明,心思機靈,哪就是人上人,不說別的,若沒有採薇,蘇家哪能熬到如今,多回難關,不是採薇出面擺平的,指著旁人,恐早不知如何了,這麼個孩心高氣傲還在其次,心裏的主意定然是正的沒邊了,旁人輕易搖不得。
雖如此,畢竟還是個孩兒家,一到了自己的親事上,難免也會患得患失,若按大哥以前的主意,招贅一個上門婿,沒有顯赫的家族支撐,或許是門最如意的親事,偏偏是封暮蕭,估採薇也清楚,自己再能幹,也抵不過權勢地位,若封暮蕭納了旁的子,以採薇的子怎可與人共夫,說不得就要下堂求去,封家在意家族名聲,定然不允,鬧將起來,採薇哪有立足之地,因此提出這個君子協定,倒真和了的子.
蘇善學也是頭一次覺得,侄心裏是喜歡封暮蕭的,認真想嫁給他,不然,也不至於走這些沒用的心思。
一時下人上了酒菜,蘇善學執壺斟滿封暮蕭眼前的杯盞道:「嘗嘗這酒可好?旁人都說烈,我卻喜歡,烈如火,吃進肚去才暖心暖肺,在郊外練兵的時候,吃上一盞,在外頭練一天都不覺得冷。」
封暮蕭一仰脖灌了進去,那辛辣的力道,令他懷念不已,半晌兒才道:「是釀的酒!」蘇善學笑道:「要我說你們倆就是沒事找事兒,彼此的心意都清楚、有什麼話說不開,好容易見了面,還非得弄個臉紅脖子的,越大越孩子了。」
封暮蕭一杯酒吃的有些急,臉上潤起了一層暗紅,聽了蘇善學的話道:「我是為了我的心,那麼個事事機靈的人,竟這樣歪帶我的心意,我,我……」說了兩個我字,不知道怎樣往下說,自己斟了杯酒灌了下去,又斟了一杯,還待再灌,被蘇善學急忙攔住道:「這酒烈,這樣吃一會兒還不醉了。」
奪下他手裏的酒盞,長嘆一口氣道:「不是因為採薇是我侄兒,我就偏著說話,你們倆這親事,就算我都覺得不大合適,門第出差的太遠,便是你不在意,可想過採薇,採薇不是那平常庸碌的孩兒,若哪樣,能攀上你們家,還不樂的即刻便點頭應了,更不是你們那樣世家閥門裏的閨秀,雖知書達禮卻最通曉市井人,不然東籬軒怎能日進斗金,被京里那些達貴人青睞不已,從小時我就覺得,是個什麼都能看的通明白的丫頭,跟咱們不一樣,咱們在局裏,在局外,就好像冷眼旁觀,跟咱們看戲似的,你看戲臺上不管演的多熱鬧,咱們也知道那是戲,戲散了就完了,如今呢,你非要把拽進戲裏頭,陪著咱們演,心裏樂意已經很難,向你要些安心的保障也說得過去。」
封暮蕭道:「什麼保障我這顆心都快要掏給了,還要什麼保障難道我是那種朝秦暮楚的男子嗎?現在疑我,說明心裏本就沒把我看重。」
蘇善學忽然笑了:「看不看重,我可不知道,我卻記得,當初拚命避著你的,是你非死氣白咧的跟著,當時那會兒你怎麼想的,那時可是打定主意跟你一刀兩斷了。」
封暮蕭怔了怔:「是啊!當初自己怎麼想的,當初自己就想,即便不樂意,不想嫁給自己,自己便在不遠守著,看著,這樣過一輩子也是歡喜的,什麼時候開始苛求的心意和回報了?」
蘇善學知道他想明白了,便道:「仔細想想,採薇說的這些也無非是未雨綢繆罷了,那天跟小嬸還說,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便是這時候好了一個,哪知道以後什麼樣兒呢,這孩子從小心思重,家裏的大事小事又都擔在上,才多大的丫頭,不過十七歲而已,旁人家這麼大的姑娘,不整日裏在閨房繡花,便是跟姐妹們一起說笑玩耍,哪像,跟那些商夥計打道,若沒有算計,恐蘇家早讓人吞的骨頭渣都不剩了。」
封暮蕭想想,不心疼上來,萬分後悔的道:「是我一時火遮心,未曾細想,如今不知怎樣惱我了。」心裏頭煩悶,多吃了幾盞酒,沒多時便醉的不行了。
蘇善學讓人收拾了客居留他住下,又遣了他的隨從回去送了信,這才上後面來,剛進了外屋,就聽裏面妻子問採薇:「好容易見了面,怎的卻鬧翻了,定是你給了他排頭吃。」
採薇哼了一聲道:「他是國舅爺,我一個小子哪敢給他排頭吃,不是活膩煩了嗎?」徐靜雲道:「你別在我這兒說便宜話,剛才前頭的下人來回,說他一個勁兒的灌酒,心裏不痛快,吃了悶酒,說不準這會兒都醉了……」
蘇善學開簾子進來道:「可不醉了,平常日子吃多都沒見這麼醉過,這才吃了幾盞下去就降不住了,採薇,不是小叔說你的不是,那些混話是能跟他說的?即便是你心裏打了這個主意,你又機靈,了親哄著他簽多協議不,非得把這話說到前頭,他心裏正熱乎呢,你這一下子還不涼了半截去,你是真不懂男人的心思,他要是把你擱在心頭,哪會聽得一言半句分開的話,你倒好,還沒親呢,和離都說出來了,你說哪家閨秀有你這樣的膽子。」
徐靜雲驚呼一聲道:「和離?怎的提起和離了?」採薇小臉兒有些紅,小聲嘟囔了一句:「不過就是說著玩罷了,哪想到他就急了呢,他起要走,難不我還拉著他,時候不早了,我也回去了。」
蘇善學給妻子使了個眼,徐靜雲會意,忙道:「外頭路,這會兒又起了風,今兒就在這邊歇下吧!橫豎大過年的你回去也沒事,在我這裏兒住些日子也無妨,還住你住慣了的籬落齋,我早讓丫頭婆子收拾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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