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也笑道:“這幾年越看你越不順眼,明明還是原來的模樣,可總覺得心裡膩煩,今日揍過之後才頓親切,原來你很適合這副豬頭的樣子,希你以後繼續保持下去……”
二人又大笑,笑得酣暢淋漓,好不快哉。
過了半柱香時分,二人笑聲漸漸小了,心中卻浮起了同樣的悲傷沉痛。
吵過罵過,打過笑過,之後呢?該面對的事終究逃避不了。
二人仍並排躺在地毯上,朱厚照的神漸漸嚴肅:“秦堪,我素知你有懷天下之志,你告訴我,你希看到大明變什麼樣子?”
秦堪不假思索地道:“國盛,民富,商興,軍強,無憂,外無患,民間百姓食無憂,朝堂大臣多一些務實能乾之人,一些口若懸河仁義道德的虛偽之輩,如此,臣願足矣。”
朱厚照歎道:“怎麼可能有這一天?秦堪,你的願太遙遠了……”
“總要有個人站出來,力行地去做,做一天,一月,一年,或許改變微不足道,但是做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世道終會不一樣,如同愚公移山,愚公乾不了,還有兒子,孫子,子子孫孫一代又一代做下去,總有一天會將那座礙眼的大山移掉。”
朱厚照笑道:“你行事慣來聰明,機巧百變,愚公移山可不是你的子,你怎會做這般蠢笨的事?”
秦堪苦笑道:“變千年王朝局,談何機巧,哪有捷徑?本是一件沉重且艱巨的事,所謂聰明和捷徑,最終結果只會禍國誤君,我可以不在乎家命,卻不敢拿天下萬千生靈玩笑,臣民百姓經不起這樣的玩笑。”
扭過頭看著朱厚照,秦堪深深道:“陛下離開皇宮,在郊外農莊住了數月,你看到我大明的農夫過著怎樣的日子了嗎?京師郊外的農莊尚算富裕,豈知遠離京師千裡的貧瘠之地,百姓們又過著怎樣的日子?或許他們終日勞作,唯所求者不過飯裡多一片油油的而已,我此生要做的事,就是讓大家的碗裡多那麼一片,讓他們每日三餐安寧恬靜地蹲在門檻外,著碗裡的飯和,沒有惡吏欺門征繳苛稅。沒有韃子鐵騎搶掠屠戮,我隻想讓他們安靜的吃完,然後帶著滿足的笑容赤腳下到田野鄉間,繼續每日的勞作……”
歎了口氣。秦堪道:“所謂‘國盛。民富,商興。軍強’,看似遠大崇高的志向,其實歸納起來只不過是百姓碗裡的一片而已,等到哪一天我大明所有百姓的碗裡都有了這片。我想,我此生的志向已無憾矣。”
朱厚照安靜地聽著,良久方才歎道:“秦堪,你是對的,想想我登基這十幾年來,對朝政國事素來不喜,而我治下的大明卻莫名其妙超越了化弘治。已有中興盛世之象,以前我猶沾沾自喜,自覺是古往今來英明君主,然而這幾個月住在農莊細數自己的功過。卻發現這中興盛世與我毫無乾系,全都是你和閣諸位大臣治理下來的,一條條強國之策的推行,全部出自你們之手,而我,只是因為對你這個朋友毫無保留的信任,而隻管點頭應許便是,稀裡糊塗十四年,竟真的治下了這煌煌盛世,秦堪,不得不承認,這些全是你的功勞。”
秦堪笑了笑,道:“昨夜我已做下這震驚天下的大事,陛下待如何置我?”
朱厚照沉默半晌,反問道:“你覺得我該如何置?”
秦堪淡淡地道:“你重登皇位,然後殺了我和葉近泉,以平息昨夜京師之,平複京師朝臣軍民人心……”
朱厚照有些奇怪地盯著他:“你甘心被我殺了?”
秦堪毫不猶豫道:“當然不甘心,所以我出宮後打算馬上收拾細帶上家小逃命,相信陛下很快就能發現,我不僅治國的本事強,逃命的本事也不小……”
朱厚照愕然瞪著他半晌,終於翻了個白眼,道:“好吧,欽犯秦堪在逃,家眷不知所蹤,留下這個爛攤子我該如何置?”
“圈偽帝朱厚熜,裁撤司禮監,收回批紅權,擴充閣員至二十人,凡國事以投票席位表決,而閣人選則以吏部和都察院每年對員的考績評分為主,錦衛則負責暗中搜集這位閣人選為施政的每一個細節,從聲到功績,事無巨細皆列評選標準,一明一暗相輔相,缺一不可。加大都察院對地方府的監督力度,並裁撤東廠,收回錦衛緝拿審問刑訊等諸權,錦衛隻偵緝和網羅報之權,它獨立於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三法司之外,並於錦衛另設司局,專職監督各地方府之責,凡貪墨,欺民等諸多不法事,皆上報閣和都察院……”
說著說著,秦堪忽然住了口,神有些猶豫,他想說,或許,天下並不需要皇帝,或者皇帝只是個擺設,比如五百年後的君主立憲製,如今大明的閣,都察院,指揮使司三權分立,諸衙各施其職,已然有了君主立憲的雛形,稍作修改便是一套且穩定的政治制度。
了皇帝和司禮監的攪和,再充分擴大三方的權力,使之互相監督製約平衡,然後在這套平衡的制度下推行強國之策,鼓勵農桑,商業和軍事發明,以巨利為餌鼓勵商人航海,雇傭國流民造船出海,開拓海外民地,掠奪海外產,販賣後雇傭更多的流民,購買更多的火,用來征服更多的海外土地……來往之間形一個巨大的良循環,從而達到富民的目的,民富則學興,學興則明理,明理則引人思索,或許在有生之年,秦堪便能看到一個名“民主”的東西在世人心中悄然萌芽,生長……
然而在這個生平僅有的皇帝朋友面前,秦堪埋在心裡的這番話終究沒忍心說出口。
秦堪一邊說,朱厚照一邊不停點頭,最後忽然又笑了:“你看,咱們又跟從前一樣,你出主意,我隻管點頭。”
秦堪也笑了:“對,咱們有了共識便施行,朝中誰不答應咱們便想個壞主意狠狠坑他一回,有的人被咱們活活坑死,有的人被坑得丟流放,還有的被坑得啞吃黃連出不得聲……”
朱厚照大笑,笑得眼淚長流,語聲漸漸帶了幾許抖:“十多年了,咱們都怎麼了?”
秦堪也流下淚來,躺在地毯上看著殿頂金漆描繪的祥雲瑞,哽咽道:“或許。我們在長大,我們在變老,我們……走著走著,走散了。”
*
正德十四年十月廿八。遼東邊軍攻佔京師後的第三日。
朝臣們耐心等了兩日。皇宮裡終於傳出了朱厚照親筆所書的聖旨,聖旨的容卻頗為驚世駭俗。令朝臣目瞪口呆。
其一,寧國公秦堪和遼東總督葉近泉奉旨發遼東邊軍攻佔京師,奪回正德皇位,實有從龍之功。遂晉寧國公秦堪為遼郡王,封地遼東遼府,原遼王朱寵涭改封贛王,封地改封江西南昌。遼東總督葉近泉加左柱國兼太子保,京師外城及皇宮戍衛值守由遼東邊軍接防,原十二團營殘余近十萬將士整肅之後開赴遼東,與原遼東邊軍編制打對調。升遼衛參將宋傑為遼東都司總兵,權督遼東兵事。
其二,朱厚照正式下詔退位,並頒下傳位詔書。興王朱厚熜敦德慧,宜承大寶,著朱厚熜太廟祭祖,追尊弘治先帝為父後可即皇帝位,年號“嘉靖”。
其三,鑒因朱厚熜年,諸事置欠缺妥當,遂由遼郡王秦堪代為監國輔政,閣,六部諸司凡國事朝政可由遼郡王定奪,收司禮監批紅權,權歸於遼郡王。
其四,削代王,岷王,襄王等三位藩王之爵,廢為庶民,著錦衛鎖拿圈京師,並嚴正警告諸王,京師皇權替之時,諸王不得妄,更不得擅封地刀兵,違者以謀逆論。
其五,大明歷代皇帝必須由朱氏承襲,外姓敢有稱帝者,天下共誅之。
…………
…………
朱厚照留下了這五道令天下人目瞪口呆的聖旨後,飄然離開皇宮,從此不知所蹤,朝臣們縱然反對亦沒了對手,隻好著鼻子當作先帝詔,無奈地認同了這五道聖旨。
嘉靖皇帝朱厚熜這次終於合理合法地登上了皇位,然而他對當皇帝的熱已完全冷卻,召集群臣要求禪位,請朝中諸臣再從朱氏藩王中另選賢明之人任皇帝,朝臣未及廷議,卻被遼郡王秦堪一句話強勢否決,朱厚熜含淚屈從,於是充分繼承了朱厚照的德行,從此只在后宮玩樂,寵幸嬪妃婢,遛狗鬥熬鷹無所不能,哪怕數年之後早已年,朝臣百般請求朱厚熜親政,朱厚熜仍死活不答應,國中凡大小外諸事悉數托於遼郡王秦堪,登基稱帝四十余年不上朝不問政事,以此驚世駭俗的記錄堂堂正正打敗了朱厚照,毫無爭議地榮登大明歷代昏君榜首。
秦堪奉旨監國輔政後,第二年尋機罷免閣大學士梁儲,蔣冕,裁撤馬監,騰驤四衛和東西二廠,另設上羽林六衛,由遼東邊軍執掌宮,原司禮監掌印張永,東廠廠督戴義及曾經寵極一時的八虎谷大用,魏彬,羅祥等賜以金銀後準予告老,將楊一清,嚴嵩補為閣大學士,從此秦堪,楊廷和,楊一清,嚴嵩四人合力撐起大明朝政,權柄之重,位極歷代人臣之上,幾與皇帝並驅。
有了權力,掃除了障礙,秦堪終於放開手腳,開始大展抱負。
曾經權勢滔天的司禮監自張永告老後,秦堪遲遲未任新掌印人選,宮諸太監結攀附仍不得其果,終於窺得天意,徹底死心,嘉靖五年九月,盛極大明百年的司禮監經朝臣廷議後正式裁撤,同年,各地方府新設史臺衙門,獨立於地方府三司之外,專司監督製約三司之責,史臺隻對閣負責,由都察院監察史和錦衛調員充任,互為監督。
嘉靖元年夏,遼郡王秦堪力排眾議,將閣大學士人數增補為五人,第三年,再增為八人,為將來的君主立憲埋下了伏筆。
嘉靖三年,天津東港第一艘五千料大寶船下海首航,浙江巨賈張盛春以萬金買下此船,遼郡王秦堪代皇帝下旨嘉勉,並賜五百門最新式佛朗機火炮及鳥銃,奔天雷,水龍王等火若乾。張盛春激涕零,同年遂組織雇傭商隊萬人出海另辟新航道,嘉靖四年八月,張盛春商隊發現非洲好角。商隊萬人登陸。與當地土著發生爭執,張盛春朝土著開了第一槍。大明的民戰爭拉開序幕。
嘉靖七年秋,京師悄然流傳著一個傳聞,言稱遼郡王當年誅除遼東總兵李杲後,為防自家祖墳也被仇敵如法炮製。遂派心腹親信丁順將秦氏祖墳遷移它地,當時丁順請了風水堪輿大師掐算了吉時良辰之後,卻誤打誤撞將秦家列祖先人埋在一聚風藏氣之地,其勢騰天地,其位丙艮,巽辛,兌丁相映相薦。正是極貴至尊之風水寶地,簡單的說,丁順鬼使神差給秦氏先祖選了一龍脈,遼郡王命裡合當有九五之命格。貴不可言。
傳聞傳了十來天,京師朝臣人心惶惶,遼郡王大怒,下令察緝,將傳出流言的某個京師地閑漢杖斃於京師西城菜市口,傳聞遂息。
嘉靖七年冬,北方連降大雪,蒙古韃靼部凍死牛羊無數,遂不得不舉兵再犯大明邊鎮搶掠,遼郡王代天子巡視九邊,調宣府,大同,遼東等邊鎮將士,合兵一共計十二萬,將犯邊的韃靼部擊潰,開春化凍後,遼郡王挾大勝余威,親率大軍北征草原,黃金家族首領伯猛可時已垂垂老邁,不得不聚二十余部落十萬蒙古大軍與明軍決戰於歸化,雲川,此戰明軍用十萬民夫運送糧草軍械及五百余門新式佛朗機火炮,並輔以神機營攜新式發式鳥銃一萬人,歸化城外,神機營列陣,五百門火炮齊,決戰之始便給予韃靼部重創,終現大明火之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