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城的氣氛跟以往有了一些不同。
北郊大營調兵馬的消息已傳了出去,值守城門的軍卒如臨大敵,未到時辰便早早關閉九門,一騎騎快馬朝城外飛馳而去,直奔十二團營駐地,接著一隊隊將士從皇宮開拔出來,將原來值守城門的五城兵馬司全部被趕往城,將京師全部大街小巷封鎖,嚴任何人出,無論百姓和員皆被趕進家中不得擅自外出。
相比城的張肅殺,皇宮卻已一片飛狗跳,到皆是宦們狼奔豕突的影,惶恐地跑來跑去,有膽小的宦悄悄卷起多年積攢搜刮的金銀細,從各個不為人知的小門裡跑出宮躲避,有那不知其門而逃的宦也悄悄了幾件各宮各殿裡的貴重擺設,找了個偏僻無人的hua園或後山藏了起來。
乾清宮裡,朱厚急得來回踱步,自從聽到北郊大營調兵馬的壞消息後,他的眼淚一直沒停過。
畢竟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再怎樣看起來老謀深算,實際上比那些常年在朝堂打滾經歷過無數大風大浪的老狐貍們差遠了,僅從登基後連出昏招便可看得出,這位小皇帝權力野心很大,但抓權力的本事卻弱了點,否則也不至於鬧到今日被人兵臨城下。
“馬監掌印苗逵為何還沒來?連他也背叛朕了嗎?”朱厚停下腳步,眼睛通紅地瞪著殿跪著的宦,狀若瘋癲。
“就就快來了,陛下勿憂,奴婢已派了十撥人去催請了”
“那就再派一撥人去催!快去!”
“是。”
話剛說完,殿門外一道匆忙的影撲通跪在高高的門檻外。
“老奴,馬監掌印太監苗逵,奉詔拜見陛下。”
朱厚大喜,仿佛遇到救星般上前走了兩步,接著又猛地停下腳步,驚疑地盯著苗逵,仔細審視著苗逵臉上的表,一一毫的變化都不錯過。
苗逵垂頭順目跪在門檻外,心中忐忑不安地等著朱厚發話,許久不見靜,冷汗一滴滴落在猩紅的地毯上。
不知過了多久,朱厚幽幽問道:“苗逵,自弘治先帝始,你便極天家恩寵重用,先帝曾派你遠赴宣府戍邊督軍,你也沒令先帝失,那幾年著著實實打了幾場漂亮仗,論勇武更是力能扛鼎,以一當百,所以正德皇兄誅除劉瑾後召你回京,馬上將馬監掌印的位置給了你,苗逵,朕問你,天家待你若何?”
苗逵以頭地,大聲道:“皇恩浩,老奴只能以死相報。”
“你果真仍忠於天家,仍忠於朕嗎?”
“老奴願對天發誓!”
“哪怕如今反賊兵臨城下,社稷危若積卵,一即傾?”
“生是皇家家奴,死是皇家鬼兵!”
苗逵的表態很堅決,朱厚這時才終於稍松了口氣,無力地坐在榻上,怔怔地盯著苗逵出神,眼淚又流了出來。
“自朕登基,所為皆無愧於先祖,無愧於社稷天下,何以朝臣誤朕,權臣篡位,謀我江山,朕哪裡做錯了?”
說著朱厚又嚎啕大哭起來。
苗逵手足無措,隻得磕頭道:“老奴不懂國事朝政,但老奴唯剩一片忠心,與陛下同生共死。”
“四面楚歌之時,也只有苗逵你一個忠心之人了,但能度過此劫,朕定許你司禮監掌印之位,並封你為郡王,宋時宦貫可封王,朕也封得。”
苗逵大喜,急忙叩首道:“老奴謝陛下隆恩。”
“京師諸衛還剩多人馬在城中?”
“京師主要拱衛軍隊是十二團營,然而此時遼東邊軍分三萬騎分別在城外擺開了陣式狙擊團營,團營久怠之兵,人數雖眾,但依老奴看來,勝負猶未可知,所以京師城的主要兵力只在馬監所轄騰驤四衛,包括勇士營,旗軍營,共計二萬余人,這是京師城唯一的銳之師”
朱厚越聽越失,臉孔迅速漲紅,怒道:“我大明京師皇都難道只有區區兩萬兵馬嗎?”
苗逵苦笑道:“當然不止兩萬兵馬,只是按祖製團營不駐城,現在被遼東邊軍阻截在城外,城五城兵馬司共計六萬余,還有所謂的親軍二十六衛,這二十六衛一大半駐於城外,剩下的上十二衛雖在城中,將士們卻久無練,軍中將領貪墨缺員吃空餉嚴重,十二衛幾與懶漢閑夫無異,府庫裡擺放的兵生沒生鏽都還兩說著,靠他們侮抗敵,何異於癡人說夢,這十二衛和五城兵馬司幾乎可不計考慮矣。”
朱厚絕地道:“如此說來,皇城必破無疑了?”
“那倒不是,老奴統領馬監多年,對騰驤四衛的戰力倒是頗信心,這支兵馬是真正的銳之師,昔年正德陛下尚武,常常中演武練,練的也是這支兵馬,老奴可以說,他們的戰力與遼東邊軍相比絕無遜”
“那也只有兩萬多呀。”
“陛下,您是九五至尊,可號令天下,咱們兩萬多銳守城,同時派出快馬分赴各地,命各地衛所尤其是京師周邊的燕山衛,大興衛,濟州衛,通州衛等兵馬速速點兵進京勤王,此勤王令一出,天下諸衛起兵景從,整個北直隸數十萬大軍雲集匯聚,數日可至京師,將叛軍團團包圍,只要京師城不破,城外便是叛軍的葬之地。”
朱厚眼中喜一閃,接著又變得忐忑:“若是城破了呢?”
苗逵歎了口氣,垂首道:“若是城破,一切皆休,老奴願陪陛下共赴黃泉。”
朱厚悚然一驚淚急道:“如此,還多說什麼,苗逵你速速調馬監兵馬守城,快去。”
“是。”
苗逵走後,朱厚仍在殿來回踱步,越想越覺得恐懼不安,思量許久,又道:“來人,四衛營將士可曾拿到秦堪,杜宏等一乾逆賊及家眷?”
“陛下恕罪,傍晚時將士奉詔拿賊,秦府和杜府早已人去屋空,連仆人都不見一個”
“速速取來團營調兵虎符,朕再親書一道聖旨送予保國公和十二國侯府上,讓他們不論想什麼辦法都要出城衝破叛軍防線,將團營掌握手中,對叛軍合圍殲剿,還有,秦賊任錦衛指揮使多年,衛中上下皆是親信耳目,如今錦衛再也信不得了,朕下道聖旨,凡京師城錦衛皆摘除佩刀腰牌,集中於北鎮司不得外出一步,命騰驤四衛和西廠去宣旨,膽敢違旨者,以謀逆論,殺無赦!”
“是。”
“還有,朕早聽錢寧說過,東廠廠督戴義與秦堪多年來沆瀣一氣狼狽為,戴義和他的東廠也信不得了,亦照此之,還有勇士營,聽說當年勇士營曾與秦堪屠戮東廠番子數千,後來又同赴遼東誅賊,天津剿,這勇士營裡上下兵怕也早被秦堪收服了,與朕不是一條心吶,傳旨,勇士營一並之,還有朝中六部都察院秦氏同黨,京師與之來往切勳貴,並清查上十二衛中與之往過甚的都督,提督,指揮使”
朱厚越說越小聲,越說越心寒,不提不覺得,細數起來,整個京師被秦堪經營了一個風的篩子,真要將秦黨勢力連拔起,包括閣首輔楊廷和,吏部尚書楊一清,兵部尚書嚴嵩,宮司禮監,馬監等等,甚至京師手握最大兵權的保國公朱暉也和秦堪往甚厚,若真清查除,如何除起?
這是真正的外困之時啊,朱厚疲倦而絕地闔上眼,任淚長流。
“罷了,命鍾鼓司撞鍾,朝中諸臣速來奉天殿朝會,商議退敵之策。”
臨近子時。
夜幕降臨,京師城中戰雲布,人吼馬嘶,早已不複往日喧囂繁華景象。
員和百姓被驅趕進各自的家中,城中各司各衛兵馬頻頻調,紛嘈雜的踏步聲傳揚在各條大街小巷,這個平靜安寧的國都皇城,七十年前瓦剌兵臨城下時,京師臣民也曾這般被戰爭的影籠罩,平靜安寧的七十年後,戰爭再次悄然降臨這座古老滄桑的城池。
騰驤四衛將士早已從五城兵馬司手中接管了京師防務,九門落閘釘死,將士們聚集城牆馬道和城門下的甬道,滾木,擂石,火油,火炮等等守城武被民夫一樣樣搬上城牆,城頭高高豎起了一面飄揚招展的明黃龍旗,顯示著朱厚絕不屈服的決心。
西直門甬道外慢慢走來了一隊打著火把的人馬,為首的穿著大紅飛魚錦袍,滿是虯髯的黑臉上堆著如沐春風般的笑容,此人卻是秦堪的心腹親信李二。
值守西直門的騰驤四衛將士心生警惕,紛紛執戈以對,一名百戶拔劍喝道:“來人止步,城門重地,任何人不得靠近!”
李二渾若未聞,仍舊往甬道走著,裡笑道:“連咱們的路都敢攔,你他娘的瞎了眼嗎?你家千戶大人也未必有這膽子,你個小百戶活膩了?”
“止步!再往前走莫怪末將得罪了!”百戶警惕心很高,毫沒被唬住。
李二停下腳步,從懷裡掏出一卷明黃的絹布往前一遞,道:“奉聖諭,我等須出城一行,這是聖旨。”
百戶一凜,急忙接過湊到火把下看,許久,百戶出愈發警惕的神,右手已按在腰側的刀柄上,沉聲道:“這道聖旨蓋的是天子國璽和司禮監的印”
李二挑了挑眉,笑道:“怎麼?天子國璽和司禮監的印你們也不認?”
百戶冷笑:“平日倒是不敢不認,只是今日不同,宮中早已傳出旨意,今日京師九門進出一概不認國璽和司禮監印鑒令旨,九門將士隻認天子私璽,否則皆是偽詔,更重要的是,你們穿飛魚服,顯然是錦衛所屬,兩個時辰前天子已下旨,但凡城中錦衛一律不準踏出北鎮司一步, 違者以謀逆論來人,將這一乾逆賊拿下!”
“殺!”無數支長矛毫不猶豫地朝李二刺去。
眾錦衛臉一變,連退數步,李二大笑:“小皇帝倒是沒蠢到家,這麼早便防著咱們錦衛了,弟兄們,隨我奪了西直門!”
“殺——”百名錦校尉同時刀出鞘,義無返顧地朝四衛營將士撲去,城門甬道頓時作一團。
四面八方敲響了鑼聲,甬道的殺伐引來無數守城將士,一黑的人流無向李二眾人卷集而來。
這時天空忽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尖嘯,一支火箭急升直上,在半空中炸開一朵紅的煙hua。
所有人心頭一沉,煙hua的殘影仍存在大家的瞳孔裡不曾消散,只聽到城門外傳來如水般的喊殺聲。
李二大喜,急吼道:“分出十人堵住甬道,其余人誅殺眼前之敵,打開城門迎遼東邊軍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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