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貸記帳法,前世為了向公司報銷車票的意外產,沒想到在大明朝卻用上了。 杜宏瞇著眼,仔細看著表格,對照其中一張表格核算了一遍,發現並無一錯,兩眼不由大亮。
“好東西呀!如你所言,收支,增益,虧空,經手,一眼便看得分明,如做假,牽一發而全,殊難可為……”杜宏不蠢,他很明白借貸記帳法出現在這個時代的重大意義,相比之下,那些風花雪月的詩句反而落下乘了,他是,而且是好,他心裡裝著江山社稷。
整了整冠,杜宏神凝重朝秦堪長長一揖,秦堪一楞,嚇得差點跳起來。
“老夫代天子謝你,這一禮你得起的。大明所有的府衙門若推行此法,不知會捆綁住多貪囊蟲的手腳,大明國庫每年不知會多多錢糧,此法乃強國之法,老夫將其呈送南京吏部,戶部和都察院,請朝廷下令,大明所有州府縣衙門皆用此法記帳。”
秦堪心中五味雜陳。
他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只要杜宏把那二百兩銀子還他,他就當把這記帳法賣出去了,扯什麼國家,朝廷,天下……扣那麼多大帽子,就是絕口不提還錢,到頭來他仍舊一文錢好都沒有……
秦堪著鼻子苦笑,看來自己又做了一次虧本買賣。
——二百兩銀子難道非要爬高電塔才要得回來麼?
“縣尊大人,若將此法推行大明府,恐怕阻力不小,它損害太多人的利益了……”秦堪不得不提醒這位頭腦發熱的知縣大人。
杜宏冷冷一笑:“阻力必然有,但老夫有決心,當今天子聖明勤勉,閣三學士正直果斷,我大明頭頂的天還是亮的,區區幾個貪汙吏,還怕治不了他們?”
秦堪默然不語,看來當今皇帝和閣三大學士在民間的風評還是很不錯的,環境決定人生選擇,若換了個暗無天日,上昏下庸的朝代,打死他也不會當什麼師爺,老老實實賺銀子當富家翁得了。
這些只是很遙遠的話題,杜宏說了幾句便將視線停留在那堆表格上。
“查出問題了麼?誰在背地裡貪墨庫?”
秦堪笑道:“借貸法既然一目了然,縣尊大人不妨自己看。”
杜宏凝目仔細看去,一柱香時間過後,忽然面喜,手指重重在表格其中幾項收支橫欄上一頓。
“借方黍米二百石,貸方為何只有銀錢一千文?此項借貸不對……還有這裡,借方生五百斤,貸方只有銀錢四千文……”
杜宏不愧當了多年知縣,短短時間,十幾帳目不合的地方全被他找了出來。
老式的流水記帳法裡,因為時間和事件斷續的差異,如此細微的地方是很難找出來的,然而在這張表格上左右一對照便清清楚楚。
十幾帳目不合的地方,總共涉及銀兩三千余,糧米四百多石,末尾的經手人一欄上,明明白白記著一個人的名字。
山縣衙主簿,曹從周,字愚德。
杜宏靜靜看著這個悉的名字,面容平靜如水,片刻之後,眼中暴幾許戾氣。
“好個曹愚德,好個主簿!本待之以知己,爾卻報之以竊鉤,負我之甚也!爾便不懼國法森嚴麼?”
杜宏當即來了衙門高捕頭,下令緝拿曹從周。
曹從周還坐在衙署裡從容辦公,對於杜宏著秦堪查帳一事,他未曾有過任何擔心。
秦堪估計得沒錯,曹從周是做假帳的高手,
不論虧空貪墨了多,他總有本事把帳做得四平八穩,而且任何人都查不出,秦堪一個二十不到的年輕人,若能查出這眼花繚的帳簿中的貓膩,那才有見鬼了。 待到高捕頭領著衙役氣勢洶洶的踹門而後,曹從周這才發覺,原來自己真的見了鬼。
如山的鐵證面前,曹從周臉變得慘白,囁嚅幾下想辯解,卻無從辯起,終於長歎一聲,在杜宏面前低下了頭。
弘治十四年起,曹從周勾結某庫庫吏,二人裡應外合,一個負責做假帳,一個負責從庫扣錢糧,不法所得二人均分,此案經秦堪之手,大白於天下。
兩天后,杜宏連寫兩份公文,送呈紹興知府衙門和南京戶部,公文裡詳細說明的借貸記帳法的種種好,請求朝廷推行天下,杜宏的公文在南京戶部引發了一番不大不小的風浪。
一個名秦堪的名字,在南京戶部大佬們的案頭若若現……
*
曹從周一案震驚了山縣衙,一縣主簿落馬,已經不算小事了,而當人們聽說新任秦堪只花了兩天便揪出了縣衙裡的蛀蟲,人人看著秦堪的目都變了,變得很複雜,至在秦堪看來絕非敬佩,反而更疏遠。
在論資排輩的場上來說,新人下老人,無論出發點是什麼,終究犯了場大忌的,衙門那些小吏們都是見過風浪的老麻雀,在他們眼裡,秦堪這種人不可。
於是秦堪被孤立了,衙門的同僚們見著他就跟見了瘋狗似的,目畏,繞道遠避。
秦堪很想把這些人都集合起來排長隊,然後順勢一溜耳從頭扇到尾。
你們頂頭杜老大下的令,關我事?我的借貸法被無償征用,還被獻上了朝廷,結果一文錢好都沒有,跟誰說理去?
上輩子和這輩子, 秦堪一直覺得自己討人喜歡的,為何如今卻跟大便一般,人排?
這些油子們實在應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不求每日三省吾吧,至也該偶爾做一做自我批評,批評一下自己為何將一位滿懷理想抱負且人畜無害的大明五好師爺孤立起來。
當然,也有不排他的,下午時分,有一位同僚登門拜訪,態度熱得過分。
“這位可是縣尊大人的得力臂膀秦師爺?”門口線一暗,一位穿著綠袍,頭戴紗巾襆頭,約莫三十多歲年紀,長相頗白淨,可惜臉上布滿了許多紅點的衙吏出現在秦堪辦公的廂房門口。
秦堪愕然,站起來拱手:“足下謬讚,未請教足下……”
衙吏拱手一笑:“莫修年,忝為縣衙典史,與秦師爺同衙為僚,久仰了。”
秦堪“噗”的一聲,一口口水差點噴出來。
莫典史,被燙得滿臉水泡的莫典史……
秦堪臉須臾間變白了。
闔眼仰天長歎:“來者不善啊!果然天網恢恢,疏而不……”
莫修年滿頭霧水:“…………”
秦堪認命地垂下頭:“……你是來找場子的還是來要醫藥費的?”
“啊?”
“縣尊大人還欠我二百兩銀子,我把這筆債轉給你怎樣?前提是你自己管縣尊大人去要,而且要做好被賴帳的心理準備……”
莫修年差點崩潰,好多有價值的報,可是……這位師爺該死的到底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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