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風離守軍都是據城不出，城門閉，只居高臨下俯視觀。

大夏軍隊似是逐漸心急，主帥一聲令下，步兵架設雲梯，氣勢洶洶，開始從東西南北四面攻城。

對於大夏軍隊的進攻，風離守軍毫不懼，也是，這風離城素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早年經過幾次大的戰役，南越主帥意識到此地的重要，特意加固加高了城牆，一眼去，但見高牆雲，巍峨聳立，不由讓人心生畏懼。

想是嚴格執行死守命令，風力守軍已將各城門關死，用巨石頂住，再跺上砂包，所有的守軍都涌上城牆，嚴陣以待，一遇到大夏攻城隊伍，就出羽箭，投擲石塊，更有甚者，還將點著的乾柴與在油裡浸過的著火棉絮扔下城牆來，城頓時火四起，烈焰熊熊。

大夏步兵擡著雲梯強攻數次，均是損兵折將，無功而返，一時士氣低落。

到第四天，西烈老將軍曲元帶著十五萬西烈大軍趕到，大夏軍營人心鼓舞，歡聲雷，到了夜裡，更是爲友軍舉行了盛大的接風宴。

宴席上，兩國君將推杯換盞，不亦樂乎，帳外三更敲過，帳還是燈火通明，人影晃，一片勸酒劃拳聲，大有一醉方休之勢。

營帳對面，風離城。

城牆上，數隊士兵持戟對面而過，負責巡邏警戒的守軍正一瞬不眨注視敵營靜，聽得那方營帳傳出的鼓樂之聲，那守城將領不由嗤笑：“聽說那大夏皇帝以前就是個花天酒地的紈絝皇子，這樣的人也來領軍打仗，哼哼，真是貽笑大方！”

旁邊之人隨聲應和：“就是，別看他現在是皇帝，當初卻是我們大皇子的階下囚，大皇子他往東，他便不敢向西，哈哈哈……”

笑聲未落，黑暗中不知看到什麼，忽然張大了，嚅囁出聲：“啊，鬼……”

嗖的一聲，一支羽箭直直穿嚨，整個人砰的向後倒下。

“什麼人？”之前說話的守將大驚之下急急過去查看，剛一走近，就見雪亮刀罩面而來，不由高，“來人啊，有人襲！”

暗，大隊黑人在夜的掩護下悄然而來，飛檐走壁，如同壁虎般在城牆上，向上攀移，聽得上方異響，紛紛穩住形，靜止不，過得一會，有人低沉問道：“不是說了不急著手嗎？怎麼回事？”

“回主子，不是我們的人。”

那人哦了一聲，眼見頂上火把涌，人影綽綽，顯然南越守軍已被驚，稍一蹙眉，便是比個手勢，冷靜下令：“兩邊包抄，趁城，執行原計劃不變！”

黑人迅速分散，無數條連著長繩的鐵鉤甩出，鬼魅般攀援而上，趁著南越守軍衝來這邊查看究竟，數十條人影從背後閃電躍上牆頭，各自蔽不見。

“出了什麼事？”一名中年將領分開衆人，厲聲喝問。

“回於將軍，方纔喬校尉跟朱校尉在這裡站著說話，屬下聽到朱校尉的聲奔過來，就見他們已經……”一箇中箭而亡，一個一刀斃命，對方連個影兒都沒見，就直取兩員大將的命！

中年將領面一寒，揮手道：“傳令下去，加強防守，警惕敵軍夜襲，不得有誤！”

“是！”衆人得令退下，各自歸位，只留下幾名兵士負責收撿首。

中年將領眼遠熱鬧非凡的營帳，神中略爲不安。

過不多時，有士兵來報，說是城中一切如常，崗哨見得有幾條黑影跳下城牆，往城外石山方向逃竄，應該就是先前實施襲之人。

中年將領放下心來，看這架勢，對方只不過是派出些鼠輩前來挑釁，並不是真要如何，只要加強守衛，嚴加防範，應無大礙。

夜，漸漸深了。

明月被浮雲遮蔽，失去了原有的輝。

天地靜寂。

忽然，東南方向倏地一亮！

有人驚呼一聲，惹得所有人的目都循聲而去，但見火升騰，且火勢越來越大，竟是在半空中都能看到飛濺的火星。

“不好，是糧倉！糧倉起火！”一時間，呼聲，犬吠聲，求救聲，夾雜著力拉崩倒聲，聲嘶力竭，不絕於耳。

城中軍隊百姓齊心協力，使出渾解數撲救，無奈半夜起了東南風，風助火勢，遂燎原，那放火之人不僅點燃風離城的軍用糧倉，還附帶將城中大戶人家的倉庫一併燒了，放火之前全是用桐油細細澆過，顯然是謀劃周詳，趕盡殺絕！

這糧倉附近原本鑿有水井，建有水窖，以供危急時刻取用施救，然而關鍵時刻，救火軍民卻發現打上來的水，水面上竟是浮著一層厚厚的油脂。

“報！全軍起搶救，但效甚微，糧倉……九被燒燬！”

“報！馬廄被燒，戰馬被下毒！”

“報……”

噩耗接連傳來，中年將領眼前一黑，幾栽倒。儘管上頭有命在先，心中已有計較，但真正得聞，仍是無法承。

對面營帳明明是在飲酒作樂，大犒軍士，也未見有人從中踏出，這天降奇兵，究竟從何而來？

誰又會想到，大夏軍隊這幾日的進攻都是虛晃一槍，實際卻是在暗中等待時機，藉此東風，夜襲糧倉！

此次夜襲之戰打得十分漂亮，大火燒了整整一夜，直到次日晨才大撲滅，南越守軍都嚴守城牆，糧倉附近只是派了常規守衛，風離城中糧草損失慘重，戰馬也是半數遭創，大火還連帶燒燬不民房，上千城民呼號痛哭，無家可歸。

……

一大早就是燦爛，秦驚羽坐在主帳中，仔細查看部下呈上來的戰報。

“做得好！煞部弟兄的本事都沒落下，往日追繳惡賊兇犯是一把好手，沒想到放火下毒也是如此在行，哈哈，你們怎麼想到把油脂倒到水井裡去的？這個創意實在不壞！”

銀翼在旁一直蹙眉不語，此時聽這麼一說，纔開口道：“不是我們做的，而是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秦驚羽聽得一怔。

銀翼點頭：“沒錯，他們都是夜行裝扮，個個持刀蒙面，手矯健，一出手就斃了南越兩名軍。他們似是清楚我們的意圖，有意相幫，我們這邊在點火，他們那邊就專挑水井水窖下手。”

李一舟話道：“會不會是東來人？”

秦驚羽白他一眼：“東援軍哪有這麼快，軒轅敖雖然答應援助，卻沒說定時限，那老頭打定主意來撿便宜的，沒個十天半月的，本抵達不了！”

“那會是誰呢？”楊崢喃喃低語。

“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一位故人。”雷牧歌說罷朝投來一瞥，意味深長。

秦驚羽迎上他的目，心頭一個咯噔，不由得跳幾下：“你是說……”影士送來的訊息稱芷水之上風平浪靜，正是春暖花開江水解凍的好時機，黑龍幫衆一反常態，關門閉戶，深居簡出，難道程十三……他也來了此地？

雷牧歌悠悠點頭：“除了他還有誰，能有這等手，與西烈皇帝陛下的親衛並駕齊驅。”

“看樣子，他們應該是早就到了，一直潛伏在附近，暗中觀察戰況，把我們的計劃瞭解得很清楚，所以才能及時出手相助。”銀翼想想又道。

秦驚羽垂下眼睫，眸底閃過一失落，只勉力一笑：“這下可好，蕭冥援軍未現，我們倒是又多了一位盟友。”只是，他爲何對避而不見……

雷牧歌明白的心思，當著衆人也不避諱，輕的手背道：“人各有志，不必強求，他喜歡在暗中，便由他去吧。”

李一舟對此早已習慣，別過臉去與楊崢談，有意無意擋住底下人等的視線，只有銀翼，死死盯著雷牧歌那隻大手，一雙碧眸深不可測，幾墨綠，忽然站起來：“朕有些計劃，要單獨跟陛下講，你們都退下。”

不是徵詢意見，而是直接陳述命令，昔日的狼小子，已經長爲高高在上的一代君王！

秦驚羽眼稱許，擺手道：“諸位卿，都下去吧。”

衆人依言退下，雷牧歌走在最後面，眼看就要出帳去，突然又生生頓住，回頭含笑叮囑：“別談得太久，記得要吃早餐，對了，陛下昨晚幾乎沒閤眼，等下最好在帳中補個眠。”

“知道啦，雷婆婆。”秦驚羽不滿嘀咕，平日都是楊崢在負責自己飲食起居，他爲副帥，哪有閒工夫來管這些，如此刻意叮囑，顯然是別有居心！

帳簾放下，看向對面那張冷冽繃的俊臉，再是遲鈍也有所領悟，這個雷牧歌，什麼早餐啊，什麼補眠啊，哪裡是叮囑，分明是說給旁人聽的！

這算什麼，宣告所屬權？

有沒有搞錯，是君，他是臣啊……

“他這人就是這樣，又婆又霸道……”訕訕一笑，低聲解釋，說到一半，又覺得實在多餘，簡直是蓋彌彰。

銀翼不悅抿脣：“你跟他是不是……很好？”

秦驚羽如實點頭：“嗯，還不錯。”出征之前，母妃跟談了很多，無非就是的終大事，說耽誤雷牧歌這麼多年，他卻一直陪伴左右不離不棄，這樣的男子全天下再找不出第二個云云，看著母妃鬢邊垂下的一白髮，再向那邊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影，心底長長嘆了口氣，默然點頭。

一時神恍惚，卻聽得銀翼沉聲問道：“你喜歡他？”

秦驚羽啞然失笑，這樣直白骨的話，也只有他才問得出：“喜歡啊。”

“你！”銀翼碧眸微瞇，怒道，“你怎麼能這樣！一會喜歡這個，一會又喜歡那個！”

“啊？”秦驚羽張了張，吃驚道，“你確定，你說的是我？”朝三暮四？見異思遷？什麼時候的事，作爲當事人，怎麼一點不知道？

見他冷著臉閉口不答，秦驚羽湊上去，追問：“別吊我胃口，快說，我以前喜歡過誰？”真是好奇死了，原來自己失去的不僅僅是部分記憶，還包括糾葛啊！

難怪每回雷牧歌與李一舟一提到此，都是閃爍其辭，含糊略過，原來竟有這麼個大事件包藏在！

銀翼只是搖頭：“我隨口說的，你別發花癡。”

小狼崽，還敢在面前撒謊？

“死小子，你說不說？到底說不說？！”反正帳中無人，也不管彼此的份地位了，直接去揪他的耳朵，撓他腰間的，“再不說，我就把你……把你……”把他怎樣？除了這昔日主僕份，好像沒什麼能夠威脅到他！

“喂，你輕點，你這個瘋子人！”銀翼咬著脣，左躲右閃，眼見那雙小手在自己上不住作，心頭一把火燒了起來，真想把這香的子狠狠按在懷裡！

“你說，你說了我就饒過你！”秦驚羽趾高氣昂，得理不饒人。

“你這笨蛋，忘了就忘了，何必多問！”他懊惱低道。

“我就是要問，不弄清楚我纔是個笨蛋！”腦子裡有些，有些疼，被暗地忍住，真相手可及，這一回，不能再逃避。

“連你也瞞著我麼，有什麼不能說的？你說啊，那個人是誰？到底是誰？！”

低聲爭執中，銀翼漲紅了臉，終於沒忍住，朝低吼：“好，我告訴你，你聽了可別後悔，你以前喜歡的人是——”

秦驚羽屏息噤聲，手指放鬆，強忍住不適，等著他的下文。

銀翼咬了咬牙，終是道出：“昔日暗夜門的第二把手，門人都尊稱他，燕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