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有備攻無備,曹昂打了李嚴一個措手不及。
雖然沒能如願重創甚至全殲李嚴部,曹昂卻抓住了宣漢兵力不足的破綻,以重兵圍住了宣漢縣城。經過半夜強攻,於清晨卯時得手,佔據宣漢城。
中午時分,奉黃忠之命趕來增援的鄧展剛趕到七道巖,得知宣漢城已經失守,知道進軍也於事無補,反而可能被曹昂打伏擊,下令在七道巖立營,派斥候到宣漢周邊,嘗試與李嚴聯繫,同時急報黃忠。
幾個眼花繚的攻防轉換之後,曹昂拔得頭籌,取得了蜀國有史以來對吳軍作戰的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勝利,報了徐晃佔據八濛山的一箭之仇。
蜀軍士氣高漲,但曹昂卻一點也興不起來。
他雖然取勝,卻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在伏擊吳軍的運輸隊時,一百多吳軍士卒死搏殺,還打出了兩個反擊,造蜀軍六十餘人陣亡,兩百餘人傷。圍攻宣漢城時,面對近萬蜀軍,守城的千餘吳軍士卒苦戰半夜,又殺死蜀軍近千,殺傷三千餘。
如果不是曹昂親自督戰,能不能及時拿下宣漢城,實在是個未知數。
當天傍晚,斥候回報,鄧展在七道巖立營。曹昂據時間估算,鄧展應該是凌晨從滾龍坡大營出發,一路急行軍,中午時分趕到七道巖,並收到宣漢失守的消息,隨即停止前進。
這讓曹昂力大增。從李嚴、鄧展的表現來看,吳軍將領用兵非常規範,犯錯的可能極小,反應也極快。他如果不是佔了出其不意的先,很難伏擊、襲得手。
出其不意可一不可再。如今李嚴主力猶在,一旦黃忠回援,強攻宣漢城,他能不能守得住,沒有敢打包票。萬一他被困在宣漢,曹不得不率主力來援,誰能笑到最後,更是說不準的事。
稍作準備後,曹昂將主力撤出宣漢城,在城西的凰嶺上立營,與宣漢城互爲犄角。撤回阻擊李嚴的將士,集中兵力防守凰嶺。釋放了所有被俘的吳軍士卒和民伕,並給每個人發放了一天的口糧,讓他們能活著回到吳軍大營,或去投李嚴,或去投鄧展。
蜀軍將士很不理解,很多人更願意將這些人斬首報功,尤其是那些了傷的吳軍士卒。兩軍戰時,蜀軍傷亡慘重,雙方結了仇,自然不肯讓這些吳軍將士安然離去。
曹昂親自出面解釋,安士氣。他說,殺俘不祥,這些人留在大營裡也沒用,反而要消耗不糧食,不如讓他們回去,消耗吳軍的糧食、醫藥和士氣。如果殺了他們,將來吳軍也會進行報復,冤冤相報何時了?戰場上的事戰場上了,不要帶到戰場之外。
曹昂素得士心。見他說得有理,麾下將士勉強應了,只是在吳軍將士離開之前,免不了一番折辱,不僅武、甲冑全被扣下,就連隨都被剝了,每人只剩一條底。
一向驕傲的吳軍蒙奇恥大辱,全軍上下咬牙切齒,暴跳如雷,李嚴更是無地自容。此戰他雖無大錯,卻也難辭其咎。秋收將至,陛下親征在即,他卻首戰失利,令全軍蒙,哪裡還有半點尊嚴可言。就算不死,以後也無在軍中立足了。
李嚴派人向黃忠請罪,自免軍職,請黃忠委任其他將領指揮作戰。
——
黃忠臉鐵青,鼻息重。
被剝去服放回的士卒就像一記響亮的耳,不僅在李嚴的臉上,更是在他的臉上。
從孫策出廬江算起,吳軍沒打過這樣的敗仗,更沒過這樣的辱。
“傳令都尉以上將領!”黃忠一躍而起,厲聲喝道:“集結人馬,奪回宣漢。”
“喏!”一個親衛躬施禮,剛要轉出帳,卻被向寵手攔住。向寵向親衛使了個眼,兩步來到黃忠面前,一不地看著黃忠。
黃忠眼神微,眼中殺氣凜然,視著向寵。向寵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躬施禮。
“君侯,寵竊以爲不可。”
“爲何?”
“敢問將軍,此戰李嚴有失誤嗎?”
黃忠微怔,想了想,臉上的怒氣漸漸散去。從收到的戰報來看,李嚴開始或許有些疏忽,但後來的應對卻無可指摘,反倒可圈可點。若不是他謹慎,絕不是宣漢失守這麼簡單,出城的兩千人很可能全軍覆沒。
既然如此,他大張旗鼓的集結所有人馬,去攻宣漢,豈不是興師衆,直指李嚴無能?
曹昂不過萬餘人,鄧展、李嚴足以應付,就算爲穩妥起見,增派五千、一萬人也夠了,絕不至於置曹與滾龍坡的蜀軍於不顧,全軍反攻宣漢。
黃忠暗自嘆了一口氣。阻西半年有餘,自己也有些心浮氣躁了,反倒不如向寵這個年輕人沉得住氣。平時或許看不出來,一刺激,高下立見。
“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曹昂從漢中而來,自然不會是爲區區宣漢,而是爲秋後的大戰做準備。只要我軍不爲所,蜀軍主力不能南下,便是大功一件,這小小挫折又何足道哉。寵以爲,這反倒是個契機,提醒我軍將士,不能輕敵,否則難免爲人所辱。”
黃忠重新座,握拳頭,輕輕捶了一下案幾。“是啊,非曹昂辱我,乃是我自取其辱。當初若不是冒進,也不會阻於此。挫之後,若能主撤回西城,也不會白白消耗這麼多錢糧。用兵如下棋,一子落錯,步步制於人。”
“勝敗乃兵家常事,君侯不必爲此自責。亡羊補牢,猶未晚也。我軍阻於此,戰而不得,如今曹昂主出擊,正是大好機會。君侯何不與閻先生商量,看看能否善加利用,反客爲主。”
黃忠瞅了向寵一眼,若有所思。此時苛責李嚴,不僅會進一步損失士氣,而且會讓閻圃看輕自己。勝不驕,敗不餒,方是大將氣度。之前有驕氣,已經錯了。如果再因一時挫了方寸,只怕閻圃更看不上自己,說不得又生了其他心思。
黃忠仔細斟酌了一番,調整好緒和思路,又和向寵商量了一番,這纔派人去請閻圃。
閻圃看完軍報,又仔細看了黃忠片刻,試探道:“將軍有何計劃?”
黃忠不不慢地說道:“陛下親征在即,這曹昂舍了漢中,出現在這裡,可見是沉不住氣了。戰機出現,我軍當以靜制,還是迎頭痛擊,正想與先生商量,還先生不吝賜教。”
閻圃眉頭微蹙。“將軍,曹昂由漢中而來,潛師擊李嚴,顯然是要斷我糧道。若兩軍開戰,補給吃,並長久之計。圃以爲,當立刻反擊,奪回宣漢。”
黃忠反問道:“曹昂得宣漢而不居,移駐城西凰嶺上,不管是我軍攻宣漢,還是攻凰嶺,都不得不分兵拒敵。曹昂據險而守,以逸待勞。萬一不敵,還可以遁山中,伺機再戰。縱使能奪回宣漢,恐怕也難免爲其牽制,不得自在。”
“依將軍之見,又當如何?”
黃忠站了起來,來回踱步。“在西半年,未建大功,反倒消耗錢糧無數,上負陛下信任,下愧百姓錢糧,每每想起,忠便覺得臉上無,自知能力有限,不敢輕戰。若能拖住曹父子,便心滿意足。至於宣漢,倒也不急。眼下營裡還有些錢糧,著一些,支撐一兩個月應該不難。一個月後,秋收結束,西城的援軍也該,屆時再戰,或許更穩妥些。”
聽完黃忠的解釋,閻圃上附和,稱黃忠有大將風度,心裡卻有些著急。
黃忠認慫,不願爭功,那是黃忠的事。可是他們支持黃忠半年,付出了不代價,豈能不回報?黃忠把功勞讓給徐庶,徐庶可不欠西人什麼,他將來願不願意爲西人說話,這就不由他們做主了。
如果爲了讓徐庶幫他們說話,付出大量錢糧,不如直接支持黃忠。
畢竟他們已經在黃忠上投了那麼多錢糧。
閻圃沉良久,又道:“將軍之計雖是穩妥,卻有姑息之嫌。畢竟徐督尚在西城,就算秋收後立刻起兵,趕以宣漢也是八月底、九月初的事。若曹昂從容經營,設障,徐督怕是要步步戰,方能向前。若將軍能示之以威,得曹昂無暇他顧,徐督也能免了許多麻煩,來得更快一些。”
聽到姑息二字,黃忠也不敢掉以輕心,濃眉輕挑。“依先生之見,當戰?”
“當戰。”
“可是一旦開戰,消耗必大,我已經欠了西百姓那麼多債,再欠可就還不起了,奈何?”
閻圃苦笑。天子親征益州,若是黃忠立了功,或許有說話的底氣。若黃忠未能立功,他之前的承諾都是一句空話。這時候已經不是爭取更多利益的時候了,能不能保住黃忠已經承諾的利益纔是關鍵。
“請將軍放心,西百姓雖愚笨,卻也略知大。在此存亡之際,絕不會斤斤計較,見小利而忘大義。”
黃忠角輕挑,打量了閻圃片刻,拱拱手。“那就有勞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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