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傳庭極其的不理解雲昭的行爲，在他看來這完全沒有必要，最沒有必要的是雲昭這個家無數，坐擁半個關中的人居然幫那個扮男裝的婦人親自書寫文書。

雲昭以一兩銀子婦人將要開起來的烤玉米攤子，佔兩，從獲利的第二個月開始分紅，以後生意做大了，兩方再商談份比例的變化，如果賠了，各安天命，兩不相干。

孫傳庭親眼目睹雲昭在這份文書上用了自己的私人印鑑，給那個婦人解說了文書，還以爲婦人會按上手印，沒想到婦人居然提筆簽署了自己的王劉茹氏的名字，還在名字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文書一式兩份，雲昭收藏一份，劉茹拿走了一份，然後，劉茹就拿走了那一兩銀子，帶著閨快活的去找婆婆去了。

雲昭目送婦人離開，將文書摺疊後收進袖子裡，滿意的對孫傳庭道：“以後你也該這麼幹，比你老婆做順風順水買賣賺的還多？”

孫傳庭嗤笑道：“就憑你一兩銀子一年的兩分紅？”

雲昭笑瞇瞇的道：“這樣的文書我家裡還有七八百份，全部是我母親收著的。

當年爲了籠絡人心，把母親收藏的好多借據都給一把火燒了，母親雖然支持我，背地裡卻哭泣了許久，總覺得有些不孝，給弄一些能發財的份比什麼借據好太多了。”

“七八百份？也就是說藍田縣的生意你都參與了？”

“當然沒有，人家本來就在賺錢的生意我參與做什麼呢？那不做生意，那盤剝。

我參與的都是一些小生意，比如製作鐵爐子的，比如專門給人蓋房子的，比如發明了一種新綢，又沒錢製作的，比如製作條子的，很多，現在又多了一個烤玉米的。”

孫傳庭皺眉道：“你確定這些生意都能賺錢？”

雲昭大笑道：“一兩銀子就能安排一家三個婦人可以活下去，這樣的生意還沒開始，我就賺大了。

孫傳庭，你直到現在依舊沒有把這個國家當你自己的家，否則就不會說出這麼見外的話。

怎麼，學文武藝貨與帝王家讓你覺得很舒服嗎？”

孫傳庭四看看剛剛吃完飯，開始自覺洗刷碗筷的流民們，低聲道：”帝王永遠是高高在上的，不神不足以天下。”

雲昭嘿嘿笑道：“沒關係，等以後我們的國家建城了，別人站著跟我說話的時候，你可以選擇跪著，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你認爲老夫會如此簡單就臣服於你嗎？”一怒氣從孫傳庭丹田涌起。

雲昭撇撇道：“誰要你臣服我了，我要你臣服天下百姓，而我，就代表著天下百姓的利益。

好了，不跟你說這些你聽不懂的事，幾年之後，不用我說，你自己就會明白。

你我集的時間不多，我就儘量多的把自己的心跡剖析給你看，你能接我們就從現在開始爲天下的百姓謀一個活路，你如果不喜歡，那就袖手旁觀，等我說的那些事一一實現之後你再進來不遲。

我們可以打賭的。”

孫傳庭再次看了一眼那些洗刷過飯碗，就開始平整收容所土地的漢子，又看看那些用樹枝綁笤帚清掃院落的婦人們，嘆口氣道：“如果按照你說的樣子，我可能活不到那個時候。”

“那就好好的活，走吧，我再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

孫傳庭沒有拒絕，上了戰馬就跟著雲昭去了凰山大營。

在凰山大營裡停留了整整三天，回到西安城，孫傳庭就把自己一個人關進一個黑的屋子裡，不吃不喝的待了一天一夜。

等他從屋子裡走出來的時候，鬢間星星點點的白髮已經連了一大片，一雙猩紅的眼睛，在燭下更像是兩粒鬼火。

“大明完蛋了！”

孫傳庭跟老婆一起吃飯的時候沒頭沒尾的說出這句話之後，不等吃完飯，就起招呼隨從，匆匆的趕去了韓城前線。

此時，秦軍跟李洪基最後的老營人馬激戰正酣，戰場上橫飛，人嘶馬滾一團。

孫傳庭漠然的看著眼前的戰場，即便是軍正在逐漸取勝，他一樣沒有任何欣的表。

不知怎麼的，他眼前總會出現一黑的鋼鐵洪流……

擡頭瞅著白花花的太，也覺不到刺眼，那一天，他的眼睛看到了太多，太多讓他難以置信的事。

他親眼看見，在火炮的轟鳴聲中，一座佈滿假人的山頭在一瞬間就被硝煙籠罩……

他親眼看見，在軍卒們將要衝鋒之前，一片匝匝的鐵球先他們發起衝鋒……

他親眼看見，一個頭漢子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第一個從緩坡上奔馳而下，在他後，馬蹄如雷……一片刀林。

他更親眼看見，一排排穿黑手持鳥銃的軍卒，如同浪一般滾前進，在他們的面前，是無數已經飛出去的鉛彈……這些鉛彈循環往復從不斷絕……

他甚至親眼看見，當那些緻的投石機將瓦罐遠遠地投擲出去之後，瓦罐落出就了一片火海……

“眼前的賊寇只需一波開花彈就能打散吧？”

孫傳庭木然的瞅著賊寇的騎兵在他的軍陣前循環往復的衝擊，每一次，自己的部下都要用盡全力才能把他們驅逐出去。

“這個缺口，一百鳥銃手，加上手雷就能堵死吧？”

孫傳庭木然的瞅著他設計的包圍圈被一些賊寇衝破，目送爲數不多的賊寇逃離戰場，他依舊一言不發。

無所謂了……

逃就逃吧……

最後難免一死……

就算是不死，也會被某個人榨乾他們上最後一滴……

逃不掉的，這些人就是那個人用來打破舊世界的錘子，你們把舊世界砸的越爛，他心底裡就越是喜歡……這個人不是來拯救大明朝的，他纔是大明朝最大的威脅，最惡毒的敵人。

“大明朝完了……什麼南北之爭，什麼九邊淤塞，什麼建奴，什麼賊寇，都是他手中的玩。

他是一條毒龍，安靜的蜷在深淵裡，只出一雙碧沉沉眼睛好奇的瞅著這個世上的人相互征伐。

偶爾會探出一隻爪子，戲弄一下在外征戰的雙方——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他在等……等這個世界虛弱無力之後，就會用巨大的叉子將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叉進他的飯盤。

挑揀瘦一番後，再用他的烹調方式讓每個人吃起來更加的可口……

“憲堂，我軍大勝！”

副將賀人龍驕傲的站在孫傳庭的邊大聲報喜。

孫傳庭站起，擡起了手，衝著漫山遍野的軍大聲吼道：“將士們，我軍大勝！”

隨即，萬勝之音響徹乾枯的平原。

孫傳庭與軍卒共慶了片刻，就對賀人龍道：“我會向陛下上報爾等功績，凡是英勇殺敵者，陛下不會忘懷。”

賀人龍單膝跪地道：“願爲陛下效死。”

孫傳庭又淡淡的道：“李賊大軍幾乎全軍覆沒，僅逃走了不足五十騎，爾等還要繼續追捕，莫讓賊寇死灰復燃。”

賀人龍又威風凜凜的抱拳道：“遵命，定不讓李賊逃。”

孫傳庭對賀人龍表現出來的鬥志很滿意，又嘉獎了一句，就率領中軍緩緩回到了韓城。

殘破的韓城就在眼前，孫傳庭發現自己的眼睛似乎又開始出現幻覺，一顆顆巨大的鐵球重重的撞擊在韓城殘破的城牆上……而後，城牆就四分五裂……再然後就有無數的黑人端著鳥銃，踩著韓城的斷壁殘垣，進了這座城市，最後他——孫傳庭，堂堂的陝西巡的脖子上，就被架上了一柄寒閃閃的槍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