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日，穆宅倒還算得上平靜，但穆宅之外的京城，卻堪稱沸反盈天。

先是馮倫在早朝時參奏穆珩包庇縱容姜家與梁王勾結，再是在臨洮府一戰中傷致殘的士兵們結伴來到了京城，先是吉了登聞鼓，然后跪在宮門之外，求隆譽帝給他們討個公道回來。

要知道，皇城之外確實放置了登聞鼓，敲了登聞鼓之后也確實可以上達天聽，但為了防止百姓有事無事都按著登聞鼓敲，但凡是敲響了登聞鼓，無論是因為什麼事，可都是要先挨上三十大板的。

以這些傷兵殘兵的狀況來看，真要是挨上三十大板，說不得連命都要沒了。

寧愿沒命也要為自己等人的無妄之災討個公道，由此可見這些人的心里到底有多憤懣了。

一時之間，京城百姓也忍不住跟著議論紛紛。

說起來，百姓們還真沒幾個人相信姜家會與梁王勾結，摻和到梁王謀反這種事之中。

畢竟，姜家如今是要銀子有銀子，要權有權，犯得著與梁王勾結到一起，行那掉腦袋的事嗎？

可先是陜西總兵陳雄親口指認，還有姜家大掌柜于懷仁按了手印的口供，現在又有這麼些在臨洮府那一戰之中傷殘的士兵們……

讓人想不相信都有點難。

而在這些傷兵進京之后，一直將這件事拖著沒有理，更是將許多參奏穆珩和姜繹的折子留中不發的隆譽帝，卻是到了極大的力。

“皇上。”章皇后給隆譽帝倒了杯茶。

隆譽帝接過茶淺淺啜了一口，然后沖著章皇后笑了笑。

章皇后頓了頓，“皇上，您是在為如何置姜家的事而煩惱嗎？”

隆譽帝放下茶盞：“這件事，如今已是不得不置，但要如何置……”

他還未有決斷。

“皇上是在猶豫？”章皇后抿著，“若是順了梁王以及朝中那麼多人的意，按著姜家頭上的罪名，姜家所有人都逃不過一個‘死’字，姜家人一死，姜家那富可敵國的產業……”

話沒說完，但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隆譽帝看著章皇后：“毓華，你是在生我的氣？”

章皇后深吸了一口氣：“皇上，姜家不可能與梁王勾結，這一點您再清楚不過，若是姜家真的有意與梁王一起謀反，當初姜大人本就不可能將蘭州那邊的異狀告之于您，甚至，他只要暗中冷眼看著，再在梁王那邊提上一，那就是天大的功勞，若有朝一日梁王真的謀反功，姜家憑著這而不宣的功勞就能在梁王手底下活得好好的……”

“而且，皇上可別忘了，咱們的承哥兒之所以能平安降生，都是多虧了穆夫人！”

“當初，皇上您第一次抱著承哥兒時，可也對穆夫人說過一聲‘謝謝’的！”

章皇后一口氣將堵在心里好幾日的話說了出來，然后兩眼盯著隆譽帝。

隆譽帝其實有些吃驚。

他與章皇后夫妻多年，也一起走過了許多的風雨，但許是因為他這帝王的份，章皇后的心其實一直沒有對他完全打開過，在他面前，章皇后永遠都是一個溫賢惠的合格的妻子，不該說的話從來不會多說半句。

可現在，為了姜家的事，章皇后卻流出了如此明顯的緒。

不知道為什麼，隆譽帝竟然覺得有些酸。

章皇后不知隆譽帝在想什麼，見他只看著自己不說話，忍了又忍，到底還是沒忍住：“皇上，就算姜家真的富可敵國，順著梁王等人的意抄了姜家，您也確實可以得利良多，可您是天子，豈能用此等方法從子民手里牟利？”

隆譽帝：……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嘆了一聲。

“毓華，我得承認，姜家的財富，確實讓我有些心……”

姜家人世代積累起來的財富，說不得比國庫都要厚，只要點個頭，就可以在“罪證確鑿”的況下將這些財富收囊中，要說隆譽帝沒有過心，那肯定是假的。

他這幾日一直按著這件事沒置，也沒表態，其實就是他猶豫的表現。

不過……

“就如毓華你說的，朕是天子，天子豈能用這樣下三濫的手段從朕的子民手里牟取利益呢？”隆譽帝嘆息一聲。

要說沒有不舍，那肯定是假的。

但對于隆譽帝來說，堅持他心里的驕傲，到底還是比這巨大的利益要來得重要一些。

除此之外，他與穆珩之間的分，姜嬈對承哥兒和章皇后的救命之恩，甚至是姜嬈在兩次互市之中立下的大功……

等等。

這些，都讓隆譽帝沒有辦法將姜家當豬宰了。

嗯，雖然有些不舍。

章皇后聽到這里，總算是松了口氣。

“皇上……”

話才開了個頭，安公公的聲音傳了進來。

“皇上，穆大人讓人送了一封信進宮。”

“哦？”

隆譽帝和章皇后都有些好奇。

自從那日隆譽帝讓穆珩和姜繹回去之后，這兩人就一直安安生生地待在家里，不僅沒再上過朝，甚至連家門都沒走出過一步。

在這個時候，穆珩讓人送來一封信，是有何用意？

“將信拿進來。”隆譽帝吩咐道。

很快，穆珩讓人送來的信就出現在了隆譽帝的手里。

拆開信快速看完，隆譽帝一時又是氣又是笑。

真是……

“反了他了！”

……

察覺到穆宅之外有人盯梢時，姜嬈覺得，形勢已經嚴峻到讓再也等不下去了。

之所以會有這幾日的等待，是因為姜家留下的那條后路，也相當于一條無法回頭的路，真要走上去了，姜家所有人這一生只怕就再難回到大安朝了。

還是那句話，故土難離。

所以，形勢沒到最危急的況下，姜嬈不會輕易下那樣的決定。

但現在，姜家頭上被人潑了一盆又一盆的臟水，隆譽帝那里卻是始終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態度，只任由事態如此發展，穆宅外面還多了這麼些盯梢的人……

穆宅外有人盯梢，想來姜家那邊也不會例外。

這就讓姜嬈不得不做出決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