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期和發期幾近重合的兩人迷失在波瀾壯闊的江北。這個季節江北最為暴不安。窗外的蟬鳴從早到晚從不停歇,就連樹蔭晃的幅度都滿溢燥鬱,梅雨季帶來的悶熱暖流攪暴雨傾盆,暗香浮,迷霧掠影。
這場無序的混持續了整整三天三夜。
嚴笑好不容易從溺亡中獲得息,著頭頂上的帷帳,覺得荒唐又好笑。
這真不像。
“……你做什麽?”察覺到樂殷南想要起,嚴笑側看向。
樂殷南狀態很糟糕。
結束了易期,四肢掙鎖鏈的痛覺重新席卷而來。
試圖撐起,劇烈的痛覺讓手腕疲,重重跌落在床上。
樂殷南放棄了掙紮。
別開嚴笑的視線,覺得腦袋有些發暈,夢囈般地問道:“你吃藥了沒?”
嚴笑:“……”
沒想到樂殷南恢複理智後想到的竟然是這件事!
看來上次意外懷孕給的衝擊比想象中的要大。
嚴笑表複雜:“沒有。”
樂殷南懊惱地閉上了眼睛。
“但不需要。”嚴笑說,“之前給你喝的湯藥裏也含有避孕功效。”
樂殷南:“……”
嚴笑這是早有預謀?
納悶了半晌,悶悶回了句:“那就好。”
嚴笑笑了下:“這麽不想我懷上你的孩子?”
樂殷南覺得自己出於失控的邊緣,無比疲倦地說道:“都這種時候了,就不要故意歪曲了。”
頓了頓:“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嚴笑張開手掌,穿過樂殷南散落的長發,到發梢流水般從指間落,冷不丁說:“可惜了這麽長的頭發。”
“什麽意思?”樂殷南不解。
嚴笑說:“你就不想問問現在外麵是什麽局勢?樂小將軍可是中彈失蹤,生死未卜,疑似亡呢。”
“現在你的舊部滿大街都在找你,你一出麵,好不容易穩定下三足鼎立之勢便會失去平衡,舊部會追隨你,南軍和萬寧軍都會對你出手,樂振北出的名單也毫無意義了,說不定還會在京城牙軍隊都被你一人搶走了。我衷心建議您謹慎出行,不要詐。”
樂殷南聽懂了。
這是要喬裝打扮,保持低調的意思。
對於這個局麵並不意外。
或者說,自從親手槍斃十七的那刻,突然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
包括樂行檢死亡,隻是履行“樂殷南”的本能,下意識地想要去找兇手。
但比起憤怒和傷痛?
樂殷南更多到的是無盡的空虛。
“我十歲那年被帶到樂家,起初樂行檢不知道,我們這些買來的奴隸被安置在柴房裏,像條畜生一樣被統一清洗,測量,等到新製服製,我們被訓練一支勉強可以看的隊伍後,才能見到督。”
毫無征兆的,樂殷南開口了。
的聲音低沉無比,像是夜晚靜謐的溪流。
“起初我想過逃跑,但樂王府太大了,我沒找到出口,卻意外發現了通往前院的小路。我經常在書房外看到一個穿華服的男人教一個小孩讀書,寫字,後來見麵了,也會看他在訓練場教如何拿槍靶。”
樂殷南角扯了抹笑容。
“甚至在某天晚上,我聽到從大廳裏傳來的異域曲調。那時候唱片機還是個新鮮玩意,明明他不這些無用的新曲調,但他卻在孩的執意下認真回憶著他赴外國考察時學到的舞步。”
“他是小孩的父親,完全沒有樂王的樣子,他們在一起是那麽的……自在,快樂,就好像世界上所有幸福滿的人家一樣。”樂殷南手背蓋在眼睛上,嘲諷道,“他還教如何跳舞……真是不統。”
“後來我才知道,他也是我父親。”
“樂行檢……他給了我名字,讓我接了與樂家相稱的教育,但他從未牽過我的手,從未教我拿過槍——就連讀書,對外我也隻是樂振北的近侍。”
樂殷南覺得手背有些濡熱。
“我認為我做得足夠優秀就能讓他正眼看我一眼,他也從未否認,甚至私底下還會我‘孩子’。”
樂殷南手臂抖:“我以為我們是一家人。”
以為樂行檢給了一個家。
但樂行檢直到死的最後一秒,都在把推向火坑。
——至於那封寫給樂振北請求在朝野上為求的信,也不過隻是“求”罷了。
更何況樂殷南本就不知道信的容。
曾經對樂行檢堅信不疑。
但直到樂行檢中彈的那瞬間,一直支撐樂殷南行的信念頃刻灰飛煙滅。
樂殷南突然湧起一個念頭:
‘也許那封信是讓樂振北置於死地。’
這個念頭一旦升起便如魂般揮之不去。
就連嚴笑一開口都是“樂振北如何如何”,讓“識時務”,讓“不要詐”,讓“不要破壞好不容易商談的平衡”。
樂殷南知道,嚴笑看似玩笑的一句話,既是警告也是威脅。
隻要流出任何不願意,嚴笑有一萬種方法讓妥協。
且不說還有嚴笑下的三年毒素,就現在的,恐怕以後連站都站不起來。
沒有人在乎樂殷南的想法,也沒有人征求樂殷南的意願。
樂行檢死了。
依附在樂家皮下的傀儡也便無人在乎。
嚴笑的聲音有著無的冷酷:“你是在向我訴苦嗎?”
‘太危險了。’
忍不住打斷樂殷南的自述。
舌尖仿佛沾到帶有酸梅果香味的咖啡,舌發苦,牙齦又酸又,仿佛連胃都要跟著扭曲了。
嚴笑覺得再聽下去,又會像上次同床一樣,心尖發。
這種陌生的覺太過陌生,一閃而過,嚴笑無法抓獲,幹脆封死它造訪的源。
“你希得到我的同嗎?”嚴笑問得尖銳無比。
樂殷南沒有正麵回答。
‘太安靜了。’
嚴笑功阻止樂殷南後,又因這可怕的沉默惴惴不安。
“你知道易期最難熬的時候,我最的是什麽嗎?”
“我知道,會癮。”
‘太聒噪了。’
嚴笑甚至想捂住樂殷南的。
但的手還未抵達樂殷南的邊,樂殷南就率先開口了。
“嚴笑,是你。”樂殷南的聲音近乎歎息。
“那隻是反向標記的本能。”
“不是隨便某個omega的信息素。隻是你。”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
在短暫的沉默後,嚴笑徑直起,訓斥道:“閉。”
居高臨下看著樂殷南,渾繃,短發泛著氣,順地在額前與耳後,抹去了幾分淩厲和怒意。
又是這種眼神。
在初遇的舞會,在跑馬場,在刑場——無論憤怒或張揚,永遠飽滿,永遠專注。
在這樣的全神貫注裏,一切都無所遁形。
被看見,被傾聽,被重視。
樂殷南無聲扯了扯角。
“我不閉呢?你會殺了我嗎?”樂殷南仰著頭看著嚴笑,注意到嚴笑下上甚至還有咬出的痕跡,“不過嚴小姐費了這麽大功夫把我救出來,恐怕不是為了現在親手殺了我吧?會不會讓您前功盡棄呢?”
嚴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隻是慢騰騰下床,覺得渾酸痛不已,神晦暗:“發期罷了,暫時沒找到替代品,救個方便紓解的奴隸而已。”
嚴笑強調:“不過是ao的本能罷了,包括反向標記的影響,也不過是特殊一點的本能,還請某人不要自作多。”
樂殷南將嚴笑那副懶洋洋的姿態學了個十足:“某人可是一心想著履行與某人的諾言。還某人不要自作多,覺得s級alpha真的那麽不擇食,一點都不挑。”
嚴笑咬了下舌尖。
是被人下蠱才會對這個人心!
嚴笑無地說:“那某人最後祈禱以後沒有易期,某人對信息素可是很吝嗇的,到時候某人可別求著某人要安。”
樂殷南:“……”
鬥頂多堅持一,第二依然慘敗。
沉默了一會兒,樂殷南低低笑出聲來。
那笑聲越來越大,逐漸上氣不接下氣。
“終於瘋了?”嚴笑披了件袍,聽見樂殷南笑,沒好氣問。
樂殷南:“隻是覺得好像又回到了剛認識的時候,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看來是失憶了,建議能彈了撞撞門櫃,說不定能撞出點東西來。”嚴笑刻薄評價。
把長袍一係,想起什麽似地,突然問道:“對了,既然你之前是老金手下的,那你認識阿九嗎?”
從十七那兒得來的名字,嚴笑問了一圈都不知所蹤。
但樂殷南興許知道。
“阿九?”樂殷南一愣,勉強被下去的愁苦又浮了上來,“你問做什麽?是你朋友?”
可不記得自己小時候見過嚴笑!
“你不知道就算了。”嚴笑避而不談。
樂殷南卻突然說:“阿九死了,你別找了。”
“什麽?”
“阿九已經死了。十幾年前就死了,找也沒用。”
嚴笑回頭看向。
蟬鳴的聒噪在這一刻被昏黃的燈無限拉長。
嚴笑遲鈍地意識到,樂殷南手腕上的傷口不知什麽時候又裂開了。
這張床更像一個戰況激烈的戰場。
樂殷南躺在床上,四肢綿綿地垂在邊,墨發和,目平靜,仿佛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小事。
像一朵曇花,在浴的盛夏裏轉瞬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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