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
這個音調在嚴笑舌尖反複纏繞。
嚴笑恍然大悟。
所以才會有刺青是“彎鉤”的印象。
想來也是。
那時尚未識字,看到這些鬼畫符印象最深的便是形象了。
“阿九。”嚴笑反複咀嚼這兩個字,“你知道現在在哪麽?”
心裏沉甸甸的。
這樣的濫好人,很難活在這世道上。
十七搖搖頭。
他麵有些凝重:“幾年後便被老金賣了。是突然被帶走的,老金從來不會同我們說同伴的下落,但我們的夥伴會得了空回來,私下聯係——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
但十七從來沒接到阿九的消息。
“阿九已經死了。”十七斬釘截鐵,“我被賣到‘利元當鋪’,這些年也接到一些曾經有權有勢的落魄貴族,想盡辦法打聽過這些‘老爺們’幫工奴隸們的下落,但沒人見過。”
利元當鋪是江北最大當鋪之一。
和一般六點便閉館的當鋪不同,利元當鋪全天候營業。
當鋪做的都是真金白銀的生意,庫房的寶貝都是各家掌櫃的心頭。夜晚容易遭賊,尋常當鋪老早就會關門,隻做白天場。
利元當鋪卻不同,它門口永遠都有專職人員值守,警備充足,聽說守衛隊的隊長是個a級alpha,普通小賊本不敢在利元當鋪門前晃。
可見利元當鋪財力非同一般。
而來往的人更是貴人裏的貴人。
不遇到事白天不方便出門的有份的人,都會在夜晚造訪利元當鋪,換取巨額錢款,來往人流絕非等閑。
果然。
嚴笑表不變。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
十七有些詫異嚴笑的淡定。
這和最近瘋狂找人的舉止大相徑庭。
但他還是臨到邊安的話說出口:“全國上下這麽大,指不定已經離開江北改頭換麵遠走高飛了。就像你一樣——”
十七語氣一頓,指腹挲著茶杯的杯壁,聲音微沉:
“我是真沒想到。當初那個吃飯都問題的小孩,現在搖一變,竟然了花樓街炙手可熱的嚴老板。”
嚴笑瞥見樓下又有報風風火火地跑過來。
覺得十七話裏有話,但還是沒直接穿,跟著附和兩句:“僥幸罷了。”
出於對舊友的關切,嚴笑晦提點了幾句未來局勢,但沒料到十七卻一副心知肚明的態度,半點不見驚慌。
“你知道朝廷要對omega手?”嚴笑並無訝異的神。
嚴笑一直在打量十七的裝扮。
賬房先生一般的長衫,還戴眼鏡,著講究,舉止得當,看樣子應該在當鋪做事。
很難相信這是奴隸。
但嚴笑也知道,有的奴隸憑借自己的聰明才智取得主人新人,也能贖回奴籍,獨當一麵。
對一個omega而言,無疑難上加難。
十七絕非等閑之輩。
而一路走來也確實證明了嚴笑的猜測。
與老板相,三指扣杯,顯然暗語。
漕清幫。
嚴笑想起來了。
這是漕清幫與幫會會眾對接的手勢。
漕清幫原是花樓街碼頭做事的水手妻子們組的幫會,他們為omega,小部分跟船,大部分留在岸上照顧家裏,組織在一起有個照應,後來擴展到後勤補給。
再後來,隊伍裏有在江裏丟了部位不能登船的alpha和beta,也有年級太大從江上退下的老水手,業務進一步擴張到接洽生意,甚至招攬船隊,再後來幹脆了水上討生活的窮苦人組織。
起初漕清幫隻在花樓街附近活,但隨著近些年來開埠通商的多了,外來商船闖江,水手與外麵的也越來越多,不水手覺得外邦人搶了他們的生意害他們沒了謀生的活計,仇恨外邦人,也仇恨懦弱的朝廷,於是加漕清幫,幫會迅速壯大,近些年儼然擴大到整個江北。
檀香閣老板隻是聽過,沒深接。
但秦淮泊卻和漕清幫做過幾筆生意。
隻不過當時嚴笑正巧也在和樂家接洽,漕清幫的這筆生意在嚴笑眼裏自然而然變了“不值一提的小單子”。
“現在坊間傳的都是這些東西,誰不知道呢?”十七反問,“與其信其無不如信其有。”
嚴笑甚至敏銳地捕捉到了十七眼中的殺氣。
“相逢即是有緣,聽聞檀香閣嚴老板私底下會幫助omega殺掉們的alpha?”十七突然開口。
嚴笑抬眉,藏在指甲裏的毒蠢蠢。
“看來是真的了。”十七溫文爾雅地放下杯盞,“那麽我是否可以認為,你也站在我們這邊。”
十七話音剛落,嚴笑之前瞧見的報也氣籲籲抵到樓下。
“賣報賣報!朝廷下令圍剿omega叛軍!”
一石激起千層浪,茶館裏頓時人心惶惶。
喧囂未定,又有報前後腳跌跌撞撞闖進來:
“最新消息!皇上駕崩了——”
樂殷南僅僅隻提前兩個時辰得知此消息。
剛從珍寶坊拿到線報,回家就到父親過於嚴肅的表——他手裏拿著澄黃的聖旨,邊還站著一個著華服的傳旨太監。
‘終於還是來了。’
這是竄樂殷南腦海裏的第一個念頭。
隨即把從古玩商人手裏拿到的線報從袖中轉移到口袋,妥帖放好,恭恭敬敬地喊了聲“父親”。
頓了頓,樂殷南聽見樂行檢介紹:“魏公公。”
魏敬恒,beta,皇帝邊的大紅人,手握東西兩廠,即便現在無法監督到位地方,也仍有餘威。
“這便是樂家二小姐了吧?久聞不如一見。”魏敬恒上下打量著,像是在打量一個已經死去的。
樂行檢一笑,忙嗬斥樂殷南:“還不行禮?沒有規矩!”
“沒有規矩”就像念響箍咒的咒語。
樂殷南神暗了暗。
在樂行檢“脈不純的還是欠了調教”,和魏敬恒“咱家隻是一介奴才,當不起樂二小姐如此大禮”的客套話中盡了禮數。
魏敬恒這才準備離開,離開前又挑著浮塵在樂行檢耳邊耳語了幾句話,便匆匆離開。
樂行檢剛將聖旨的容簡要複述,正要叮囑樂殷南剿匪事宜時,又有快馬停在樂王府門前。
老皇帝駕崩了。
他原本就到了年紀,也不好,駕崩是遲早的事,但樂行檢從未想過是現在。
——就在他開始為太子拔掉群虎環伺爪牙的第一步,下達聖旨之後。
一切未定局,一切搖搖墜。
“父親?”樂殷南小心翼翼地問,“我們……”
還要對omega手嗎?
如果樂行檢無意保,這是逃製裁的最大生路。
皇帝剛死,朝廷一定十分混,聖旨剛剛下達,執行的人一定不多——大多數人都會選擇觀,觀新帝對待南軍,對待omega的態度。
太子終究是年輕些,看得清局勢,也能夠大展拳腳。
如若老皇帝準備留南軍的裴從越輔佐太子,興許太子也是革新派。
或許對圍剿omega的態度會大轉彎。
如果樂行檢等一等,也許樂殷南本就不用當這個劊子手。
“聖旨有兩道。”樂行檢打斷了樂殷南富的心活,隻是用很平淡的語氣說道,“一道讓樂家對朝廷心生不滿的叛軍圍剿,一道是對振北在閣的任免。”
樂殷南呼吸一滯。
“振北新任外務大臣。”樂行檢說,“屆時會在外邦輿論中保你。”
樂行檢一把打斷了樂殷南心中的小九九:“但如今朝廷風雲變幻,想要推到皇家的人不在數。越是這時候,我們越要穩住太子,贏取信任,證明樂家實力有多強大,證明樂家絕不背叛。”
證明樂家的地位不可撼。
無論是對太子。
還是對其他蠢蠢的勢力。
樂殷南垂下眼瞼。
忘了。
樂行檢從始至終都是先帝的人。
先帝待的最後任務,樂行檢赴湯蹈火都會完。
而且——
“我還要讓那群低賤的‘人氏’知道,和‘天’作對是怎樣的下場。”
樂行檢和先帝一樣,是個不折不扣的老頑固alpha。
“還有問題嗎?”
樂行檢問樂殷南。
樂殷南搖頭:“沒了。”
“如此那便下去準備吧。”樂行檢揮了揮手,“我見你近期出西市有些頻繁——難道那群古玩販子近期也有作?”
西市多是珍寶古董店,也有不盜墓賊出價贓。
“那倒沒有。”樂殷南回答,“隻是多方打聽漕清幫的向罷了,近期聽聞漕清幫有大作。”
“很好。”樂行檢稱讚道,“你且記住一點,我們隻殺叛軍,切忌先行手,但一旦有人暴——”
樂殷南接過話:“寧肯錯殺一萬,不可放過萬一。”
樂行檢滿意點點頭,提點道:“這些天你著清點一下彈藥庫存,必要的話再去同秦淮泊接洽,務必做好完全準備。”
“是。”
此時此刻,嚴笑正看向起匆忙離去的十七。
“不過我還聽過一些傳聞,說嚴小姐雖然暗地裏賣毒藥給已婚的omega,卻仍然暗中搜刮omega做慘絕人寰的人試驗。”
十七慢悠悠地說。
“我不太清楚您對omega態度究竟如何,但憑著兒時舊,我懇請你屆時不要出手幹預我們。”
嚴笑皺眉:“你想做什麽?”
“我要先下手為強。”十七斯斯文文地笑著,扶了扶眼鏡:“同為omega,我想為我們爭得一片新天地。”
作者有話要說: 樂樂:今天也是淪為棄子的一天【生活不易,貓貓歎氣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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