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時候,天剛黑。
陸錦惜才一下車,候著的丫鬟仆婦便全都湊了上來,笑著道:“您可算是回來了,大公子已回來一個多時辰了,說不在正屋,讓你要回來便往小築去。”
他果然是回來了。
這時辰跟陸錦惜料想得差不多,去小築找他也在意料之中。隻是聽了這話之後,眉頭還是微微蹙著。
搭了風鈴的手下車,一句話也不說,便往府走去。
自打陸錦惜改嫁進了太師府,大半時候都是笑著的。
早先暗地裏不服的人並不在數,唾棄的更多,暗地裏也不是沒想過使絆子。隻是有膽子使絆子的人都在婚禮之前被顧覺非修理了個妥帖,所以在改嫁進門之後,反倒沒幾個敢招惹。
更不用說開始管家之後了。
小唐氏畢竟是老太師的續弦。
顧覺非也畢竟是顧氏一門的嫡長。
更不用說,這些年來老太師對這個改嫁過來的兒媳一反常態地青眼有加,幾乎讓人懷疑當初金鑾殿上的反對是他們夢裏發生的。
所以早在兩年前,這滿門上下不的事都到了陸錦惜這個剛上任的大夫人手裏。
太師府可比將軍府大多了。
剛開始的時候,人人都在暗中期待出差錯,可誰想到非但半點差錯不出,還把上下協調得比原來還好。
這一下,闔府上下還有幾個不服?
就算是小唐氏這個當婆婆的見了,也隻能將自己被奪權的不滿了下去,在老太師麵前與這兒媳上演一場理解與孝順的好戲。
可以說,改嫁進太師府的這幾年,陸錦惜上兒就挑不出什麽差錯,看人時更是有不帶笑意的。
所以此刻蹙眉的神,著實讓不人驚訝了一把。
包括孟濟。
陸錦惜從外麵走廊上來,一路順著樓梯上二樓書房時,他正拿著邊關匈奴那邊來的最新奏報要往屋裏去。
可一聽見背後腳步聲,他便頓了一下。
回頭一看,果真是陸錦惜,一時訝然:“夫人?”
陸錦惜提著角上了樓,腳步倒是沒停,一麵走一麵道:“大公子在裏麵?”
“在,正跟季大人說話呢。”雖不明白臉上這微妙的凝重神從何而來,可孟濟下意識地覺得不那麽簡單,又道,“方才大公子還問您去哪裏了呢。”
陸錦惜點了點頭,便靠近了書房。
裏麵人果然在說話。
在這小築裏,顧覺非跟人談什麽都是不避諱的,裏裏外外盡是可信任之人,所以聲音也能聽得清楚。
“此次加,怕也是到皇上的極限了。雖說是樹大深,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顧大人將來一言一行,怕還是要小心為上。”
“季大人放心,我心裏也有數。”
“下猜您心底也知道的,隻是到底放心不下。說來匈奴那邊的況也著實讓人憂心……”
“叩叩叩。”
因裏頭有季恒在,陸錦惜便沒直接走進去,而是輕輕叩了叩虛掩著隻留出了一條的房門。
這一下,裏麵談的聲音一下停了。
接著有茶盞放下的聲音。
陸錦惜聽到裏麵有人起,是季恒,直接就向顧覺非笑道:“該說的也說了,下便不再叨擾您了,告辭。”
說完,腳步聲響起。
沒片刻,那門便開了。
昔年在將軍府見過的薛廷之先生季恒從門走了出來,見了門外站著的陸錦惜也沒有半點驚訝,隻笑著略一欠:“見過夫人。”
“季大人慢走。”
陸錦惜同樣不驚訝,不管是對他頗有眼的舉,還是對方對自然的態度,隻微微一笑,同他道別。
季恒是三年前考中的榜眼,如今主要供職在翰林院,但因才學出眾,頗有想法,所以被蕭徹點了南書房行走。
這就算為皇帝的智囊了。
若運氣好能力夠,將來主閣,與此刻的顧覺非一般拜大學士也不在話下。
隻是他今天沒穿服,就簡簡單單一藏青的棉布袍,像是個普通人一般。
從樓上下去時,隻能瞧見右邊那袖子空地晃著。
陸錦惜站在上頭看著,也恍惚了一下,平白想起方才的薛廷之,以及之後老太師那異樣的表現……
“回來了?”
頭頂上極近傳來了一道帶著些許暖意的聲音,接著一雙手過來,便從後麵將攬了懷中,慵慵懶懶地笑著。
“什麽時候你連季恒都看了?他有我好看嗎?”
陸錦惜回過神來,收回了目,在他狹窄的懷中轉,笑起來:“別看季大人殘有缺,可真論麵相也是萬裏挑一的一表人才,俊朗秀逸,當然算是好看的。”
隻不過,的確沒有眼前這個男人好看罷了。
一石青的朝服還未來得及換下,層層雲紋堆疊,好似祥雲鋪滿天空;針腳刺著的仙鶴在這厚重的底上展翅飛。
竟是在一片威嚴抑中,穿出了一仙氣。
三年多的朝堂沉浮,風雨曆練,讓本就沉穩的他更為圓。
時雕琢了他的麵容,打磨了他的棱角,沉澱了他的氣質,沒有讓他添上半道皺紋,也不曾使這一的華泯然於眾人。
無論他站在那裏,都會吸引人的目。
隻是比原來更溫潤,更威重,儼然已有權柄在握的氣定神閑與變不驚。
聽得陸錦惜這般一本正經的誇獎,他麵上也沒出半點生氣或者吃醋的神,隻同樣一本正經地琢磨道:“新上任三把火,我這大學士新封,不如明日一早就向蕭徹彈劾季恒好了。夫人以為如何?”
他說“夫人”兩字的時候,那尾音便漸漸揚了起來。
像是琴弦的尾音。
帶著一點醇酒般醉人的腔調,勾得人心尖。
陸錦惜也不知他是從什麽時候起學會了用這樣的聲音來,隻是每次聽了這“夫人”二字,便覺得耳朵都被的棉花填滿,人都要隨著他聲音飄起來。
一時便沒好氣睨他。
“我看你屬的怕不是狗,得是醋缸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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