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所有的熱鬧都在正院。
趙承淵回晉王府一趟,拿出來兩年前為備的合巹酒,悄悄潛喜房,將桌上務府備的合巹酒給換掉了。
這個酒口溫和,喝了不會那麼難。
攸寧坐在床上等到很晚,等到外面的喧囂散盡,自己揭開紅蓋頭,喝了半壺竹酒。
不勝酒力,很快便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臉頰緋紅,帶著很濃的悲傷,喃喃地問著為什麼。
趙承淵想要將抱上床時,趙宸來了。
他悄悄離開,在院外守了許久,也不曾見趙宸出來。
他的耳力頗佳,那小小的院子和門窗擋不住里面的靜。他沒有聽到讓他無法忍的聲音,他們沒有圓房。
可他卻更加憤怒。
太子是儲君,宮嬤定然會來查看元帕。
他將攸寧置于何地!
新婚第二日,新人先是進宮,再回太子府認親。
趙承淵為宗親,又是長輩,自然是要來的。
攸寧穿著的依然不是正紅,比起太子妃上端莊華麗的大紅,跟在后面怎麼看怎麼像個小丫鬟。
甚至宗室里有那捧高踩低的,竟呵斥這個丫鬟沒有眼,不知幫太子妃拿見面禮。
趙承淵已經知道,那個太子妃是攸寧的堂妹韓清婉,明著是在替打圓場,實則卻是讓落更加不堪的境地。
在韓清婉給他跪下敬茶時,他遲遲不接茶盞。
直到趙宸地幫妻提醒他,他方起眼皮淡淡瞥了趙宸一眼,淡聲道,“太子還是從宮里請個嬤嬤,好好教一教太子妃規矩。今日這茶,本王就不喝了。”
他這個先帝嫡子,在宗親中還是有些地位的。
大堂里一片嘩然,韓清婉雖覺得委屈,還是在太子的呵斥下給他磕頭請罪。
攸寧站在韓清婉后,愣愣地看著他,模樣有些呆。抿著,看起來比方才高興了一點兒。
于是他讓韓清婉多跪了一會兒,方讓起。
攸寧那個傻丫頭,還在后面那麼愣愣地站著,一雙眼睛雖是在看著他,可分明只是打量的神,本沒認出來他是誰。
他們倆這幾年在滄源山頂的相,他雖帶著面,可眼睛鼻子,總有遮不住的地方。這小丫頭就沒覺得悉嗎?
趙承淵懶洋洋地問,“你怎麼不給本王敬茶?”
是后的丫鬟提醒,攸寧方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地跪下,從丫鬟手中接過茶盞高高舉著,慌中有茶水撒了出來。
“七皇叔請用茶。”
端看這禮儀,便知到京城的這兩年,定國公府的那位老夫人本沒好好待。
趙承淵沒有讓久等,手接了茶,淺淺喝了一口放下。
這個茶他實則并不想喝,喝了,便是的長輩了。
他陪了攸寧這麼多年,還真沒想過要做的長輩,讓喊一聲皇叔。
他將那塊祖母綠翡翠給了。
小丫頭,這是補給你的及笄禮。
趙承淵停了在京中的布局。
霍山很驚訝。畢竟他們為了那一日,已經籌備了許多年。
趙承淵沒有解釋。他自己也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輕易地放棄復仇。
攸寧在太子府,似乎過得不太好。
后來他的父親和兄長死了,在這世上徹底沒了親人,過得就更不好了。
他在宮宴上見過,就像一朵剛剛綻放的花兒,本是最好的年華,卻已在漸漸凋謝,失去了。的眼睛,似乎不太好。
京城里齷齪事多,也多。不過只要仔細打聽,還是能打聽出一些辛來。
太子和攸寧之間,似乎還有個三皇子趙寅。
太子是慶明帝的長子,從小到大都是友兄弟的好大哥形象,可三皇子的死,卻是太子一手策劃的。
趙家人都有很強的占有,他是知道的。骨這種東西,代代傳承,你不想要都不行。
他自己有會,自然也明白太子的心思。
哪怕太子對攸寧沒那麼一往深,恐怕也忍不了旁人對的覬覦。
他還是莫要給攸寧帶來麻煩了。
趙承淵尋到了王采丹,托給攸寧送去玉塤和丹藥。
那丹藥是無敵道長制的,不管的眼睛是哭壞的,還是怎麼壞的,都能幫治好了。
至于那個玉塤,是他親手制的,他在滄源山時教過吹奏,若是悶得厲害,便吹著來解悶吧。
后來他偶爾經過太子府時,能聽到嗚咽的塤聲傳來,低緩悠長。從前總抱怨吹的塤聲不夠悠長,他彼時沒告訴,那是因著心無憂慮的緣故。
他倒希永遠都吹不好這塤。
可惜,現在吹得很好。
西北起戰事了。
西涼大軍境,可慶明帝并沒有增兵西北的打算,最終,關門還是破了。
西涼兵如同決堤的洪水蜂擁而至,在大周大肆燒殺搶掠。
慶明帝那個時候才慌了,四調集兵馬,可已經來不及了,大壩決堤,哪里是那麼容易堵住的。
那場戰爭慘烈而漫長,生靈涂炭,哀鴻遍野。
趙承淵驅趕走西涼人再回京時,已經是兩年之后。
他放心不下,悄悄去了太子府那個小院一趟。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曾經那個鮮活明亮的小孩,竟然有油盡燈枯之相。
坐在書桌前默著佛經,似是察覺屋有人,扭頭四下里打量。
的眼睛如干涸的枯井,空無神,瞇著。
他就站在后不遠,可卻是沒看見他,收回了目。
“秋葉,你是用紫竹筒子裝水了嗎?”
秋葉本不在屋里,沒有人回答。
秋葉提著一個食盒回來了,攸寧在每道飯菜上聞了聞,指著一盤末青菜道,“你吃這一盤。”
秋葉卻是拿走了另一盤,快速地吃了起來,唯恐被人搶了一般。
攸寧則不不慢,夾著末青菜吃了起來。
秋葉很快便吃完了一盤菜,倏然臉一變,看著攸寧角留下來的,“小姐……”
攸寧輕笑,“傻丫頭,我沒事。我吃著藥呢,這點毒毒不死我。”
趙承淵離京之前,明明給了不丹藥給王采丹,這是他著無敵道長煉制的。無敵道長為此差點與他恩斷義絕。
那丹藥能挽救人的生機,但它最大的作用是解毒。且用了之后,好些日子都能百毒不侵。
攸寧為何會到了這種地步?
秋葉急慌慌地拿出來一個瓷瓶,倒了一粒藥丸出來,手忙腳地往攸寧里塞,“小姐,您快吃藥,吃了藥就好了!”
攸寧吃了藥,角的還是流了好一會兒。
似乎習慣了這種事,平靜地洗去污,上床躺下了,“秋葉,我沒事,睡會兒就好了。”
趙承淵查看了那瓷瓶里的藥丸,那本不是他送給攸寧的丹藥。
他去了鎮國公府,見到了王采丹,還看到了梳妝臺上的祖母綠翡翠,正是他送給攸寧的那塊。
王采丹的回答錯百出。
一把剪刀的嚨,結束了的命。
趙承淵去尋上霍山,“備兵馬。本王又想取這江山了。”
霍山很高興,“卑職一直盼著王爺改變主意!王爺您這邊要準備多久?”
霍山習慣了主子行事必先籌謀布局,才有此問。這三年他們停了在京中布局,若要手,怎麼也得準備幾個月。
趙承淵:“無須籌謀,直接殺進去。”
十日之后,城門破了,皇宮的大門破了。
數萬兵馬殺進皇宮,趙承淵眼中是嗜的猩紅,在皇宮大開殺戒。
整座皇宮,了人間煉獄。
皇后幫了他一把,也不知是如何走出的坤寧宮,在樓之上自刎,一躍而下。
慶明帝再無生念,死于他連發的箭雨。
慶明帝一死,趙承淵的兵馬很快便掌控了皇宮。
趙承淵渾染,一劍刺在趙宸的口,死死盯著他,“本王之前不取這江山,只是為安樂。”
“你既娶了,便該如珠似寶地待。你既不信任于,便該還自由,為何將人折磨如此模樣!”
“本王不殺你,你且看,如何安樂活下去!”
……
趙承淵疾奔出宮,去了太子府。
可他還是遲了一步,攸寧被懸在梁上,如同一個破布娃娃。
趙承淵心神俱裂,飛上前將他抱在懷里。
的眼睛圓瞪著,已經沒了生機。
他喂了丹藥,可還是沒能救回。
趙承淵合上的眼,輕聲道,“攸寧,神仙哥哥來給你報仇。”
他在太子府瘋狂屠殺,如同地獄而來的惡魔。
他持著劍,走向韓清婉。韓清婉摟著的兒子趙琦瑟瑟發抖。
喬昆沖了進來,跪下相求,“王爺,草民的親生兒子,讓草民自己來殺,可否?”
他記得這個喬昆,定北軍的一大悍將,功勛卓著,忠勇無比,可惜遭人誣陷下場凄慘。所以他方才將太子府所有人都殺了,唯獨留下他的命。
可這個皇長孫竟是喬昆的骨,是他沒想到的。
很明顯韓清婉也沒想到,驚恐地盯著丑陋不堪的喬昆,聽著他說出他們倆在纏綿時的景,說出上的印記。
韓清婉嘔吐不止,對著喬昆廝打,形狀癲狂。
喬昆臉上的疤痕扭曲,拎起兩歲的趙琦,掐著他的脖子,活活掐死了他。
之后他不顧一切地只闖皇宮救主,死在了箭之下。彼時太子大勢已去,他那般決絕無異于以卵擊石。也不知是出于忠心,還是什麼。
趙承淵殺了韓清婉,抱著攸寧,一步一步離開了太子府。
他的后,留下一串紅的腳印。
他抱著攸寧回宮,登基為帝。
他親手為攸寧穿上大紅嫁,冠霞帔,封為后。
趙宸不能給的大紅嫁,他來給。
攸寧,神仙哥哥來娶你。
攸寧躺在棺柩里,已經聽不到他說的話。
趙宸觀禮了封后大典。
他的口一直淌著,這幾日都不曾包扎過。
趙宸那絕的模樣,讓趙承淵看不懂。
趙承淵不殺他。
趙承淵要讓趙宸看著,攸寧以皇后的份,百萬民相送,風大葬。
就在下葬的前一夜,攸寧的金楠木起了大火,趙宸站在烈火中,雙手扶著棺柩,死死盯著棺中的人。
凰棲梧,浴火重生。
趙承淵并不知道趙宸此舉的意圖。
攸寧下葬了。
那些害的人都死了。
歷經戰的大周千瘡百孔,搖搖墜,周邊列國群狼環伺。
趙承淵了大周歷史上唯一一個沒有后宮的帝王,每日沉迷于政務中。
在無數個午夜,他放下案牘走出大殿,孑然而立,著那綴滿星子的天穹。
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