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後。
宅邸,姽嫿正在聽芷晴報車馬單子。
接管了楚贏舅舅的所有生意,楚贏回了江南,將楚寧的墳墓從雲家的祖墳遷了出來,重新葬回了楚家的祖地。
他也留在了江南,守著自己的家人們。
雲家已經敗落,自然也無力阻攔了。
京城裏的生意,他全權給了姽嫿。
姽嫿展現了超出常人的學習能力和敏銳頭腦。
靠著在高門貴戶里的良好口碑,功為商行開闢出了新的出路。
儘管世人還是多詬病子經商一事,但姽嫿並不在意這些風言風語,加上月前南方水患,姽嫿以楚氏商行的名義,捐出了四十萬兩白銀,徹底堵住了這天下悠悠眾口。
男子如何?子又如何?是楚氏商行的當家人,有能力鎮得住底下的人,也能回饋於民。
是男子口中的離經叛道,是子眼中的特立獨行,是京城裏不管男,都要喚一聲楚老闆的存在。
聽完芷晴的話,姽嫿點了點頭,示意可以去安排了。
突然,外院有人來報,說是有一位三爺來訪。
姽嫿神微斂,腳步匆匆朝花廳走去。
踏花廳,一位年輕男子正閑散地坐在椅子上喝茶,見到姽嫿,他抬了抬下,笑道,「你這兒的茶不錯。」
姽嫿笑了笑,「太子殿下那裏什麼好茶沒有,怎麼倒瞧得上我這裏的東西了。」
眼前的男子,正是太子。
楚贏本就是效忠於太子的,姽嫿在接過他的生意之後,也順利為了太子殿下的錢袋子。
太子放下茶杯,搖了搖頭,「我那兒的,是好茶不假。可二十餘載喝下來,什麼好茶也沒了曾經的滋味。」
當今聖上喜龍井,所以宮中近三十年的貢茶都以龍井為主,太子如今雖然執政監國,但為了表示對那位病榻上的皇帝陛下的尊重,並未這道貢茶的線。
儘管太子並不喜歡龍井,可陛下喜歡,太子就必須喜歡。
姽嫿斂眉淺笑了下。
此刻,說什麼都不合適。
好在太子來找,也不是抱怨什麼茶不茶的,他開門見山,直接道,「你知道縉雲對你的心意吧?」
姽嫿和談縉雲,已經有數月未見了。
最近的一次相見,是老夫人的喪儀上。
是的,老夫人去了。那位做了幾十年侯夫人,一生也算榮面的老夫人,最後病死在了一間普通的瓦房。
談贇沒了侯爵后,家產也被變賣,全家都靠著老夫人和新嫁進來的鹿知鳶那點子嫁妝錢過活。偏偏談贇總是不甘於此,他認為自己有才華,有能力,即便沒了侯爵之位,一樣能夠東山再起。
於是,他拿了家裏大半的銀錢,一腦投到了所謂的生意中去。
結果自然是賠得一乾二淨。
談贇養尊優這麼多年,拿什麼去和生意場上跌宕起伏那麼久的那些老狐貍比。
而青蝶眼看談贇略發爛泥扶不上牆,人也殘疾了,直接卷了剩下的銀錢跑了。
如今,府上只剩下鹿知鳶手頭還剩下點銀子,勉強撐著度日。
老夫人各種打擊之下,直接病倒了,不過幾日便沒了。
談贇甚至連置辦喪儀的錢都沒了。
最後還是姽嫿出了這筆錢。
雖然同老夫人有仇,可能藉著這次的喪儀為自己賺個好名聲,也不會拒絕。
聽到姽嫿出席了的消息,談縉雲匆匆趕去,生怕吃虧。
但談贇此刻已經沒了權勢,在姽嫿眼中,他連個普通人都算不上,還談何威脅?
倒是談贇,此刻落魄的他,見到了談縉雲,已經沒了曾經的矜貴和自傲。
他低聲下氣說起曾經老侯爺對其的恩,說起了手足深,一切只是想讓談縉雲幫他一把。
談縉雲拒絕了他。
「當初就是不論你做什麼,念在老侯爺的份上,我都會給你兜底,這才讓你有了行惡的底氣,讓你對楚嫿下手。談贇,日後你是生是死,與我都無半點干係,你的人生,你自己負責吧。」
從那之後,姽嫿便再沒見過談縉雲。
如今聽太子提起他,姽嫿也大概知道了太子的意圖。
「我知道。」m.
對談縉雲,是有欣賞和知己之在的。
可是,不能接這份誼。
如果和談縉雲在一起,那麼曾經為人所同的侯府過往,就會被人各種歪曲,了叔嫂早有私,了陷害夫家。
所以,可以再尋任何一個男子做夫君,可這個人都不能是談縉雲。
不會給談贇任何可以洗白的機會。
太子卻未曾生氣,他只是靜靜問了一句。
「若他不姓談,而是姓赫連呢?」
赫連,這是國姓。姽嫿吃驚地向太子。
對談縉雲的世有過猜測,卻未曾想到,太子會這麼直接地說了出來。
太子嘆了口氣。
「縉雲的世一直是,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險。不過如今,父皇時日無多,要不了多久,縉雲或許就可以站在下了。」
太子看向姽嫿,低聲道,「他與我,是雙生子。」
雙生子,這乃是不祥之兆,當年皇后懷有孕后,雙生子的消息不慎走,珍貴妃以雙生子乃是妖異亡國之兆為由,困住了皇后。
皇後為保住孩子,只能忍痛將其中一個在生產後送出宮,對外只說生了太子一人。
而那個被送出宮的孩子,被珍貴妃派人一路截殺,最後是老侯爺出手,將其以外室子的名義接到了旁,保住了這個孩子。
後來,珍貴妃被廢,談家敗落,但是因著當年這樁事,皇后一族並未對其趕盡殺絕,留了他們一份尊榮和生路。
姽嫿安靜聽完了這一切,抬眸問道,「他在哪兒?」
太子手從袖中拿出一鑰匙,「京郊有溫泉別院,他在那兒。我今日跟你說這些,不是想讓你同他或者原諒他。誠然,他念及老侯爺的恩,對談贇母子的寬縱,釀了對你的苦果。可他也在發現一切后,不計一切地助你討回了公道,甚至於願意背上殘害手足的罵名,一力督辦京兆府速審此案。你可以怨他,可以恨他,也可以選擇原諒他。不管如何,給他一個答案好麼?」
姽嫿拿著那把鑰匙,最終還是來到了別院。
談縉雲就在那兒,看到姽嫿之時,他有些吃驚,但很快反應了過來。
「太子去找你了是吧?你不用理會他說的話。他自小管東管西,什麼事都要摻和一腳。」
「談縉雲。」姽嫿打斷了他的話。
「你不必對我疚,你不該被這樣的緒絆住腳步。害我的人,是談贇母子,是鹿知鳶,是雲庭,但不是你。我如今很好,日後也會很好,離了雲家的束縛,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不被三從四德束縛住腳步,真正去過自己想過的人生。」
談縉雲的神逐漸下來。
他知道,姽嫿說的是真的,真的未曾怪過自己。
姽嫿笑了笑,輕輕抱住了談縉雲。
這是除了那次昏倒時的擁抱,他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親。
「縉雲,你有你的兄長和母親,還有很好很長的未來,我也是,我要去追尋自己想到的東西了,別被今日困住了腳步。我們永遠都是知己,是朋友,今日是,以後亦是。」
若是只有自己,會接談縉雲,可不能忽略上一世的雲嫿。
所以,註定抱歉。
談縉雲抖著手抱住了姽嫿,良久后,他點了點頭。
「今生做知己,來生,可不可以給我一個機會。」
來生?
姽嫿垂下眸子,哪裏來的來生呢。
可最後,還是低聲應道,「好。」
人有一念想,總是幸福的。
人間枝頭,各自乘流。
年後,太子登基,了這王朝的新君。
談縉雲最後還是沒有改回自己的姓氏,或許對他來說,談縉雲,是姽嫿曾經念過的二爺,而赫連縉雲,便和那些過往一點關係也沒了。
姽嫿後來離開了京城,在此世的四十餘載里,足跡踏遍了山川大河,曾在沙漠看過長河落日,也曾草原疾馳,過漠北的風。
將楚氏的商行遍佈各地,為了真正的天下第一商。
出資修建的楚氏學堂,走出了無數貧寒出的寒門貴子,這些讀書人奉為師,為其著書立傳。
士農工商,商戶,從不意味低人一等,相反,他們可以用手中的銀錢和商路,去改變更多人的一生。
楚嫿孑然一生,最後長眠於江南,葬於楚氏祖墳。
喪儀那一日,京城裏的談太師遞了告老的摺子。
談縉雲還是那般好看的模樣,歲月侵染了他的鬢髮和眉眼,卻無損半分他的風姿。
他如今住的院子,便是曾經建寧侯府的舊址,也是曾經他住過數月的那小院。
冬日,紅梅,初雪,彷彿回到了當年。
談縉雲飲下一口冷酒。
他的慕之意,止於齒,卻藏匿心間四十餘載。
如今,今生已過,他要去尋那人允諾的來生了。
山月為枕,薄作被,他要去尋他的微風和晚霞,尋他的不可替代去了。
一抹紅意落於雪間。
談縉雲緩緩閉上了雙眼。
長夜漫漫,從此不再孤冷,他去赴他的來生了。
當姽嫿再一次睜開眼睛時,面前是一個長相的男子,此刻,他正看似溫地摟著姽嫿,安道,「夫人,你沒事吧?」
夫人?此人是這的夫君?
姽嫿從他那看似溫和的眼神里,看到了掩蓋在深的不耐和厭煩。
他,還是?
姽嫿輕輕從其結掠過。
這人,明明是個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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