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次一樣，謝澤給李苒要了一碗麪，兩樣小菜，不過他沒要酒，隻要了一杯茶。

麵和小菜送上來，謝澤看著拿起筷子，慢慢挑著，卻不往裡送的李苒，煩惱的嘆了口氣。

“第一，昨天下了雨，你不該出來。”謝澤皺著眉。

李苒垂著頭沒說話，有第一，就有第二，也許還有第三

“第二，我很忙，顧不上”

李苒抬頭看向謝澤，迎著李苒的目，謝澤的話頓了頓，再次煩惱的嘆了口氣。

“我是說，你要是沒什麼事，不要總往這兒來。這一帶沒什麼熱鬧看，靠湖那邊，氣極重，你一個小姑娘以後，有事再過來。”

李苒垂下眼，低低嗯了一聲，挑起一麵，往裡送。

謝澤看著李苒額頭一道十分明顯的鼻涕痕跡，再一次煩惱的嘆了口氣，從李苒手裡揪過帕子，手給額頭上那道鼻涕印痕。

王舲的二哥，王家二爺王艤，和媳婦兒二明氏，沿著那條橫巷子，低低說笑著，慢慢悠悠，一路過來。

離小飯鋪七八步，王艤看到站在燈籠暈邊緣，形約的石南等人，忙抬手攔住明二，“你在這兒等一等，那邊像是謝將軍的小廝，我去看看。”

明二急忙站住。

這間小飯鋪，是謝將軍推薦給家二郎，家二郎才時常帶來的，謝將軍要是在這裡，那可一點兒也不稀奇。

再說，從前也到過兩回，一回是悄悄回去，二郎進去陪謝將軍吃碗麪，喝點酒，說了幾句話兒，另一回，二郎進去打了個招呼就出來了，和一起，換了個地方吃麪。

王艤走到小飯鋪門口，一眼就看到了麵對著他的謝澤，和背對著他的明顯是個孩子，兩隻眼睛瞪的溜圓。

明二是個極機靈敏銳的，看到家二郎那一幅活見鬼般的樣子，幾步竄過去，沖在王艤邊時，正看到謝澤過手，用帕子向李苒的額頭。

王艤反應極快，推著明二，急急往回退的連自己腳不便都忘記了。

幸好兩個長隨手利落，在兩人撲倒之前，一個急上前架住王艤，一個胳膊讓明二扶了把。

王艤一把推開長隨，一邊急急往前沖，一邊不停的揮著手，示意趕走。

明二和一個長隨，一邊一個架著王艤，兩個人加上兩個長隨，飛奔而逃。

奔出橫巷子，再直奔出去，直到過了巷子口的那家麵館，王艤才著氣站住，靠著長隨，的一陣陣發抖。

明二雙手撐著膝蓋，呼呼氣，這一路跑的，一熱汗，這嚨，火辣辣的疼

“剛才，你是不是，看到什麼了”王艤過口氣，示意兩個長隨離遠點，靠近明二，極其不確定的問道。

“那你呢你是不是也看到了”明二一下接一下的拍著口。

“是謝將軍，他對麵好象有個人是不是有個人”

王艤的心落定了一點，看來不是他眼花或是撞了鬼。

“我瞧著象是李家那位，四姐兒。”

四姐兒三個字，明二說的極輕。

“你看清楚了”王艤呆了好一會兒，看著明二，他這心，又落下去了些。

“頭上那隻掩鬢，滿京城就那一隻，在姚家老號最顯眼的地方，放了小半年，錯不了。”

明二十分肯定，那隻掩鬢看中了，覺得太貴，猶豫了一兩個月，後來狠下心要買時，已經戴在了那位姐兒頭上，這掩鬢，印象深刻。

“趕回家”王艤呆了一會兒，急急抬手示意長隨和車夫。

王艤和明二急急回到府裡，直奔安老夫人的正院。

安老夫人做好了晚課，已經準備歇下了，皺眉看著兩倉皇的王艤和明二，聽到明二一句看到謝將軍和李家那位四姐兒在一起，安老夫人呼的站了起來，立刻又坐下，一迭連聲吩咐趕去請夫人過來。

王艤和明二趁空兒喝了杯茶，謝夫人就急急到了。

“說吧。”安老夫人深吸了口氣，示意王艤和明二。

“你說吧。”王艤看嚮明二。

明二點頭，“我和二郎看了財喜班的新戲出來，想吃碗麪，二郎就帶我去大慶殿後麵一家小飯鋪子，那家飯鋪子，是謝將軍告訴二郎的，二郎說，謝將軍常去。

我們到了飯鋪門口，二郎先看到了謝將軍的小廝在外頭候著，原本，我倆是想，我回來，讓二郎去陪謝將軍說說話兒，誰知道，謝將軍不是一個人。

謝將軍麵朝外，那位姐兒麵朝裡，可頭上那隻掩鬢，就是姚家老號那隻，還有那背影，就是，不會錯。”

“謝將軍正給”王艤抬起手，做出的作。

“謝將軍正用帕子給額頭上的汗，瞧那樣子我倆沒敢多瞧，趕就走了，二郎的腳也崴著了。”明二接話道。

“瞧著不是頭一回了”安老夫人盯著明二問道。

“我覺得肯定不是頭一回。”明二十分肯定的答道。

謝夫人大瞪著雙眼，神呆滯，片刻，猛了口氣，急轉頭看向安老夫人，“阿孃”

“你們先回去，我跟你們阿孃說說話兒。”安老夫人先示意王艤和明二回去。

“阿孃。”看著王艤和明二出去了，謝夫人看著安老夫人，這一聲阿孃，百集。

“這事兒，得趕跟舲姐兒外婆說一聲，明兒一早”

安老夫人話沒說完，就被謝夫人打斷，“我現在就去，這一夜，我睡不著。”

“也好。”安老夫人想了想，點頭。

“那我去了。”謝夫人站起來，剛走出四五步，安老夫人住了，“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這是大事兒，得好好商量商量。”

“是。”謝夫人應了，揚聲了丫頭婆子進來侍候，自己匆匆出去，一邊吩咐準備車輛，一邊換了服，出門上車，和安老夫人一起，直奔城外謝家莊子。

謝澤看著李苒爬上那輛大車，看著大車走遠了，慢慢舒了口氣，又煩惱的嘆了口氣。

“將軍，剛剛，王二爺和二明氏來過。”石南瞄著時機，上前稟報。

正要轉上馬的謝澤頓住，片刻，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接過韁繩上了馬。

李苒這一夜睡得很沉。

第二天，剛吃了早飯，婆子進來稟報王家六娘子來看四娘子。

王舲笑明快，們家後湖裡那一小片很難得的綠荷開了，是特意來請李苒到們家賞荷花兒的。

李苒心裡有幾分疑，不過還是爽快的跟王舲出了門，往王家去賞荷。

沒什麼事兒，也很願意去王家。

在長安侯府二門裡上了車，王舲帶著幾分小心，看著李苒笑道“姑娘見諒，請姑娘到我家，是太婆和阿孃的吩咐。

太婆說，阿孃和外婆，想跟你說說話兒。”

李苒輕輕喔了一聲。

六娘子的阿孃和外婆，是謝將軍的姑母和太婆。

“好。”李苒極乾脆的應了一聲。

王舲這才掀簾吩咐了，車子出了長安侯府，往王家過去。

車子停進王家二門裡，王舲帶著李苒，徑直往後園進去。

到了後湖邊，沿著九曲橋走了一半，王舲看著從水閣裡迎出來的阿孃謝夫人，頓住步笑道“就在前麵，我就不過去了。阿孃說，不是我該知道的。”

“嗯。”李苒應了，接著往前。

站在水閣門口的謝夫人微笑著，側讓進李苒。

水閣四周簾幔半垂，清風習習。

李苒站在水閣門口，看著坐在水閣中間矮榻上的沈老夫人。

整間水閣，隻有沈老夫人，謝夫人，和。

“四姐兒這裡坐。”沈老夫人示意李苒坐到旁邊，“是我讓六姐兒去請你過來，想和你好好說說話兒。”

李苒走過去坐下，見謝夫人倒了杯茶端給，急忙站起來，欠接過。

“唉，咱們說點兒古話兒，都是謝家舊事。”沈老夫人看著李苒抿了口茶，放下了杯子，緩聲道。

李苒了，端正對著沈老夫人，以示洗耳恭聽。

“就從邵家立族說起吧。

邵家，最早是謝家的奴仆，做了四五代，都是謝家的忠仆。

到了邵氏，就是阿澤的母親，到邵氏高祖那一代，邵家有個小孫子，極其聰慧，過目不忘，就是邵氏的祖父，邵國安。

謝家世代都是才之人，就放出邵氏一家，助邵家立宗立族。

邵國安和謝家諸子弟一起教養長大，不到二十歲，就中了進士，神采飛揚，前程似錦。

邵氏是邵國安嫡長孫，從小就貌無雙，聰明過人，和邵家諸子弟一樣，邵氏從小附學謝家，和阿澤的父親，還有們，一起長大。”

沈老夫人指了指坐在榻前錦凳上的謝夫人，沉默了好一會兒，低低嘆了口氣，才接著道

“當時，家國，都在生死關頭，都是極艱難的時候，我和阿澤祖父，都耽思竭慮於那些關著謝家生死存亡的事，大意了，直到阿澤的父親以死威脅，非邵氏不娶。唉。”

沈老夫人低低嘆著氣。

“我沒看上邵氏，不是因為邵家曾為奴仆，謝家還不至於淺薄於門第之見。

我沒看上邵氏，是因為的不擇手段，以及，自私自利，和急功近利。看上的，也不是阿澤父親這個人。

的祖父邵國安也是一樣的不擇手段，他比邵氏更加急功近利。

邵國安一心一意，要在他手裡，就讓邵家能和謝家、王家，並肩而立。

阿澤的父親，戶部尚書謝嶺，你也看到了，是個能擔得起謝家的。從他一生下來，就被當作謝家下一代族長教養。唉。”

沈老夫人一聲嘆息裡充滿了痛惜。

“邵氏和邵家，不是看上了阿澤的父親，他們是看上了謝家未來的族長。

我們都看的清清楚楚，可阿澤父親唉，後來，阿澤父親娶了邵氏。

親前，阿澤祖父和謝家族老議定放棄阿澤父親這一支，謝家下一任族長，另擇他人。

阿澤父親，隻看他這親事這一件，他就擔不起謝家了。

放棄阿澤父親這一整支，是阿澤祖父，恨極了邵氏，和邵家。

這件事，隻有我和阿澤祖父，還有幾位族老知道。

當時，沒敢說出來，是因為國運飄搖，謝氏一族，也在生死關頭。

這件事，要是讓邵氏和邵家知道，不知道要生出什麼事兒來，我和阿澤祖父，怕自己無力顧及邵氏和邵家的花樣百出，就先瞞下了。

邵氏極聰明，手段極多，花樣百出，心裡，又隻有自己。”

李苒垂著眼皮，沉默而專注的聽著。

沈老夫人沉默良久，才接著道“邵氏進門一年後，生了阿澤，三年後，又生了阿澤的弟弟阿潤。”

李苒抬眼看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迎著李苒的目，想笑，眼淚卻滾落下來。

“兩個孩子都極好，冰雪聰明，妝玉砌，特別是阿潤，總是笑個不停，團子一樣。

謝家教養族長，是從極小就開始的，照慣例，阿澤滿了周歲，他祖父就該每天將他帶在邊半個時辰一個時辰，言傳教，耳熏目染。

可直到阿澤八歲，阿潤五歲那年，我和他祖父，除了晨昏定醒，從來沒額外教養過他們兄弟。

邵氏嫁進來之後，阿澤祖父就把阿澤父親一步一步往外調整，邵氏和阿澤父親，離謝家中心，一天比一天遠。

邵氏極聰明的人，那幾年裡，花樣百出，全無用之後，就慫恿阿澤父親，投奔先皇，求一份從龍之功，有了這份從龍功勞，等新朝定鼎之後，謝家族長是誰，就由不得謝家了。

確實，極聰明，眼力極好。

那時候，大梁雖然已近傾倒，可大梁還在，謝家，從不做背國棄主之事。

邵氏說服了阿澤父親，阿澤父親藉口檢視青苗，帶著阿澤和潤先去了謝家一莊子，再從莊子，繞道到和縣，邵氏先回孃家，再從孃家去和縣會合。

邵氏到孃家當天，黃寧部突襲而至。”